沈府自高天使去后,表面上張燈結彩,預備“天大喜事”,內里卻是愁云慘霧,毫無心緒。沈文翰強打精神,吩咐府上管家去采辦上等綾羅綢緞、珠玉首飾,又請來京城最負盛名的云繡娘,為知微趕制入宮服飾。而王氏則是終日以淚洗面,傷心至極,幾次欲尋丈夫再議天婚,皆被沈文翰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沉痛話語擋回。
唯有擷芳閣內,沈知微異常沉靜。她命素月、錦秋緊閉門戶,對外只稱“遵旨靜心備選,不見外客”。暗地里,主仆三人卻夜夜秉燭密議,求一解脫之法。
“姑娘,您…您當真要行此險招?”素月臉色發白,捧著茶盞的手微微顫抖,“那可是欺君…是要誅九族的啊!”
錦秋年紀稍長,性子也沉穩些,此刻卻是咬著牙應了自家姑娘的法子,眼中含淚:“素月!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姑娘跳進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姑娘既有主意,我等聽命就是,縱使刀山火海,奴婢也是跟定了!”
沈知微端坐燈下,指尖輕輕敲擊著案上那枚螭龍玉佩,燭光映著她清麗而決絕的側顏。“此事非僅為我一身。”她聲音壓得極低,極低,“這玉佩的來歷,茲事甚大,與皇家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干系。此刻圣旨來得更是蹊蹺,焉知不是有人借此探查?若我入宮,此物恐露行藏。屆時,莫說我一人,便是父母闔府,皆在劫難逃!”
話落,她展開一張素箋,上面墨跡淋漓,正是她平常筆跡所書的“遺書”:
“不孝女知微百拜父母大人膝下:驚聞圣諭,惶愧無地。兒蒲柳陋質,焉敢侍奉天顏?更兼幼承庭訓,常慕古之貞烈。今名既入天家冊,此身已非己有。然螻蟻尚且貪生,豈無戀棧?唯念天威難測,宮禁森嚴,恐一朝失儀,累及父母門楣。輾轉反側,痛徹心扉。與其戰戰兢兢,辱沒沈氏清名,不若以死明志,全父忠君之節,守母慈愛之心。兒去矣,伏望雙親珍重,勿以不孝女為念。微絕筆。”
此遺書情辭懇切,字字泣血,將一個畏懼宮規、唯恐連累家族而選擇自盡的深閨弱女形象勾勒得入木三分。縱是鐵石心腸之人見了,亦不免動容。
“此其一,惑人耳目。”沈知微收起遺書,“其二,尋一尸體,放火燒身,營造出縱火焚身的假象,同時,為避免露餡,得一場大火,焚盡閣樓,毀尸滅跡。素月,前日讓你悄悄備下的桐油、火絨,可妥當了?”
素月緊張地點點頭:“按姑娘吩咐,都藏在閣樓堆放舊物的暗角里,用破布蓋著,無人能察覺。”
“好。”沈知微目光轉向錦秋,“錦秋,你是最緊要的一環。明日你便告假,只說家中老母病重,需回去探望兩日,以慰老母身心。實則悄悄去城外‘慈云庵’后山,尋一處隱秘山洞藏身。待我事成,自會去尋你。包袱里已準備好足夠銀錢、干糧、粗布衣裳及易容藥物。”
錦秋含淚應下:“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其三,”沈知微看向素月,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素月,火起之時,你要第一個‘發現’,并拼死‘呼救’。待火勢稍控,眾人沖入廢墟‘尋我’時,你需撲在那焦尸之上,哭得肝腸寸斷,務必讓所有人,尤其是來此查斷的官府仵作,深信不疑那殘骸便是我沈知微!此處環節最為險重,你可敢為?”
素月一挺胸脯,眼神中帶著堅毅:“姑娘!奴婢這條命是您救的,今日便還了您!莫說哭,便是剜心割肉,奴婢也做得!”
“好丫頭!我怎舍得你受那剜心之痛,”沈知微握住二婢的手,眼圈微紅,“此計若成,你們便是我的再生恩人。若敗…黃泉路上,主仆作伴,亦不孤單!”
三人計議已定,只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