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區貧民窟的冬夜，是凝固的墨汁里摻了冰碴。寒風像淬了毒的刀子，專往骨縫里鉆。善堂那間破倉庫的屋頂，鐵皮在風中發出鬼哭般的嗚咽，每一次劇烈的抖動，都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整個掀飛。寒氣無孔不入，從墻壁的破洞、地板的縫隙里源源不斷地涌進來，在地上凝結成一層薄薄的白霜。孩子們蜷縮在冰冷的通鋪上，像一堆被隨意丟棄的破布娃娃，裹著所有能找到的破布、麻袋和散發著霉味的草墊，依舊凍得瑟瑟發抖。牙齒打顫的“咯咯”聲此起彼伏，匯成一片絕望的聲浪，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饑餓，這頭從未真正離開過的兇獸，在寒冷的催化下變得更加猙獰。胃袋早已不再痙攣，那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連靈魂都被掏空碾碎的虛無感。像有一個巨大的、冰冷的抽屜，在她身體深處敞開著，不斷吸走所有的熱量和力氣，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和寒冷。純真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緊緊抱著雙臂，指甲深深掐進凍得麻木的胳膊里，試圖用這點微不足道的刺痛來抵御那吞噬一切的饑餓感。她想起白天在垃圾場翻到的半塊凍得像石頭一樣硬的雜糧窩頭，塞進嘴里時差點崩掉牙齒，含化了咽下去，那點可憐的溫熱感轉瞬即逝，反而像在冰冷的胃壁上點了一把小火，燒灼得更加難受。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混合著油脂和蛋白質的香氣，如同鬼魅般鉆進了她的鼻孔。

不是幻覺！

這香氣來自通鋪對面那個綽號“疤臉”的男孩。他背對著眾人，身體微微佝僂著，肩膀極其輕微地聳動了一下，隨即那誘人的肉香似乎更濃了一絲。疤臉是孤兒院里的“狠角色”，總能找到別人找不到的東西。他飛快地往嘴里塞了什么，然后迅速低下頭，用破袖子狠狠抹了一下嘴。他自以為動作隱蔽，但在純真因極度饑餓而變得異常敏銳的感官里，那吞咽的動作和彌散開的香氣，如同黑夜里的螢火蟲般醒目。

是肉！

一小塊……罐頭肉？！

這個認知像一道電流，瞬間擊穿了純真因寒冷和饑餓而麻木的神經。那點微弱的油脂香氣，在她空蕩蕩的胃袋里點燃了一把熊熊烈火！灼燒感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讓她幾乎要控制不住地呻吟出聲。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更濃的鐵銹味。眼睛在黑暗中瞪得極大，死死鎖定疤臉那個方向，仿佛要用目光穿透他的后背，看清他藏匿食物的口袋。白天在垃圾場目睹野狗撕扯腐尸的畫面，和此刻這勾魂攝魄的肉香重疊在一起，一種原始的、近乎獸性的攫取欲望，在她瘦小的身體里瘋狂滋長。

罐頭……只有日本人的倉庫里才有那種鐵皮罐頭。厚實的鐵皮，紅黃相間的標簽，里面是凝固的、油汪汪的肉塊……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住她的思維。

幾天前，在垃圾場更深處靠近圍墻的地方翻找時，她曾遠遠瞥見過那個地方——龍山區日軍后勤倉庫的一個偏僻后門。灰色的高大圍墻，頂端拉著帶刺的鐵絲網，在鉛灰色的天空下沉默矗立，像一座陰森的堡壘。圍墻拐角處，有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排水口，銹蝕的鐵柵欄似乎有些松動變形。當時一輛軍用卡車正停在后門卸貨，幾個穿著土黃色軍大衣的士兵罵罵咧咧地搬運著沉重的木箱。就在那時，一個木箱意外從卡車上滑落，“哐當”一聲砸在地上，箱角破裂！幾筒印著日文的深綠色蔬菜罐頭和兩盒扁扁的、紅黃標簽的牛肉罐頭滾落出來，沾滿了泥雪。一個士兵罵咧咧地走過去，隨意地將它們踢到墻角的積雪里，似乎懶得再撿起裝車。

那個畫面，那紅黃標簽的罐頭在泥雪中滾動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了純真饑餓的腦海里。此刻，在疤臉那微弱肉香的刺激下，這個畫面變得無比清晰、無比誘人。那個墻角……排水口……被遺棄的罐頭……它們的位置在她腦中反復勾勒、強化，仿佛自帶坐標。

一個瘋狂而清晰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草，瞬間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神：去那里！拿到它！

接下來的幾天，純真像一只蟄伏在陰影里的幽靈。去垃圾場的路上，她會刻意落后幾步，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子，一遍遍掃過那堵灰色高墻。她記住了那個松動排水口的位置，記住了圍墻拐角處幾塊因風化而顯得格外醒目的深色磚石。她觀察著倉庫后門士兵換崗的規律：通常是兩個士兵，背著長槍，踩著沉重的皮靴，在狹小的后門區域來回踱步。每隔大約兩個小時，會有一個士兵離開幾分鐘（大概是去方便或交接），只剩下一個士兵看守。那士兵往往站得離后門稍近，背對著圍墻拐角和那個排水口的方向，有時會點起一支煙，在寒風中跺著腳取暖，警惕性會明顯降低。

機會，就在那短暫的幾分鐘里。

目標：墻角積雪里那盒紅黃標簽的牛肉罐頭。

坐標：圍墻拐角，第三塊深色墻磚正下方，積雪覆蓋處。

行動：從垃圾場邊緣繞過去，利用堆積的廢棄物作掩護，接近排水口，伸手夠到罐頭，然后立刻退回垃圾場深處，消失在混亂的垃圾山后。

每一步都在她饑餓而異常清晰的腦海里演練了無數遍。寒冷和饑餓像兩條鞭子，抽打著她，也磨礪著她求生的意志和可怕的專注力。那盒埋在泥雪里的罐頭，不再僅僅是食物，而是她對抗這個冰冷絕望世界的唯一火種，是她活下去的證明。

機會在一個濃霧彌漫的清晨降臨。

厚重的灰白色霧氣如同骯臟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貧民窟上空，能見度不足十步。房屋、垃圾堆、遠處的倉庫圍墻，都只剩下模糊猙獰的輪廓，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如同蟄伏的巨獸。濕冷的霧氣黏在皮膚上、衣服上，帶著濃重的煤煙和腐爛物的混合氣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水。

這糟糕的天氣，卻是純真等待的完美掩護。

她和一群孩子被“鐵拐李”驅趕到垃圾場邊緣。霧氣很好地遮蔽了視線。她佯裝翻找垃圾，動作緩慢而笨拙，不動聲色地向著計劃中的方向移動。心跳在瘦弱的胸腔里瘋狂擂動，如同密集的戰鼓，震得她耳膜發疼。冰冷的空氣吸進肺里，帶著鐵銹般的寒意。她努力控制著呼吸，讓它盡量平穩、輕淺，但每一次吸氣，那深入骨髓的寒冷都讓她想劇烈地咳嗽，她只能死死咬住牙關，用意志力壓制下去。

腳下的垃圾堆在濃霧中變得更加危險。腐爛的瓜果皮、滑膩的苔蘚、踩上去會發出碎裂聲的玻璃渣……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她必須全神貫注，用凍得麻木的腳趾去感知落腳點的虛實，同時還要用眼角的余光，透過稀薄的霧氣，警惕地掃視著倉庫后門的方向。兩個模糊的土黃色身影在霧氣中緩慢地移動著，沉重的皮靴踏在凍硬的地面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咚、咚”聲，像死神的倒計時。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純真感覺自己快要被凍僵了，血液似乎都凝固在了四肢。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機會來了！

一個士兵跺了跺腳，對著同伴咕噥了一句什么（聲音在霧氣中模糊不清），然后轉身，身影消失在倉庫后門內。只剩下一個士兵留在原地！那士兵似乎也凍得夠嗆，裹緊了軍大衣，背對著圍墻拐角和排水口的方向，在原地小幅度地跺著腳取暖，槍斜挎在背上，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就是現在！

純真像一只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從一堆半塌的破木箱后彈射出去！她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個早已在腦海中標記了無數次的圍墻拐角狂奔！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般刮過臉頰，灌進喉嚨，嗆得她幾乎窒息。腳下的穢物發出“噗嗤噗嗤”的悶響，冰冷的泥漿濺到小腿上。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霧氣中那個越來越清晰的拐角輪廓，盯著那幾塊深色的墻磚，盯著記憶中罐頭埋藏的位置！

近了！

更近了！

她矮下身子，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到那冰冷的、布滿濕滑苔蘚的墻角！濃重的鐵銹和泥土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她伸出早已凍得通紅、幾乎失去知覺的右手，不顧一切地插進拐角處厚厚的、半融化的污濁積雪里！刺骨的冰冷瞬間穿透皮膚，麻木了她的手指，但她不管不顧，瘋狂地扒拉著！

指尖觸到了一個堅硬、冰冷、帶著棱角的物體！

是它！

狂喜瞬間淹沒了她！她一把抓住那冰冷的鐵盒邊緣，用盡全身力氣往外拽！

咔嚓！

一聲細微但在此刻寂靜的霧氣中顯得格外刺耳的脆響！

是她用力過猛，手肘撞到了旁邊一塊松動的磚石！聲音不大，但在凝滯的空氣中，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誰？！”

一聲帶著驚疑和警惕的日語厲喝如同驚雷般炸響！緊接著是皮靴猛地踏地、轉身的聲音！槍栓被拉動，發出冰冷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純真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巨大的恐懼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她甚至來不及看清罐頭上的標簽，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個沾滿污泥的冰冷鐵盒死死摟進懷里，像抱著救命稻草！然后，她猛地轉身，爆發出身體里所有的潛能，向著垃圾場深處，向著那層層疊疊、如同迷宮般的垃圾山亡命狂奔！

“站住！八嘎！”士兵憤怒的咆哮聲在身后響起，沉重的皮靴踏地聲如同追魂的鼓點，瞬間迫近！

純真不敢回頭！她像一只被獵豹追趕的幼鹿，在崎嶇不平、危機四伏的垃圾堆上跌跌撞撞地狂奔！腐臭的泥漿濺滿了她的褲腿，滑膩的菜葉讓她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她用手撐了一下冰冷的地面，掌心被尖銳的碎石劃破，也毫不在意！懷里的罐頭盒棱角硌得她生疼，冰冷的鐵皮緊貼著單薄的胸膛，帶來一絲奇異的存在感。肺葉像破舊的風箱，發出“呼哧呼哧”的嘶鳴，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霧的冰冷和垃圾的惡臭，灼燒著她的喉嚨。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死亡的腥風！她能清晰地聽到士兵粗重的喘息和皮靴踩碎垃圾的聲響！

完了！

要被抓住了！

刺刀……冰冷的刺刀……

母親胸口噴涌的鮮血、士兵猙獰扭曲的臉……恐怖的畫面如同閃電撕裂她的腦海！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在極致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驅動下，她所有的意志力、所有的恐懼、所有對懷中這盒罐頭的渴望，如同失控的洪流，瘋狂地涌向她的左手掌心！那沉寂的杏花印驟然爆發出滾燙的灼痛！

目標！目標是什么？！

腳步聲！那該死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腳步聲！

空間！坐標！那個該死的瓦罐！就在倉庫后門旁邊，士兵們用來倒泔水的破瓦罐！

意念在電光火石間鎖定！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純真在狂奔中猛地回頭，用盡最后的力氣，將全部的精神和那詭異的、冰冷的渴望，狠狠“釘”在身后那個窮追不舍的士兵和他腳下發出的、沉重的皮靴踏地聲上！同時，她的意念如同無形的利箭，瞬間跨越空間，精準地錨定了那個堆放在倉庫后門角落、散發著餿臭氣味的破瓦罐！

“拿走！丟過去！”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尖嘯！

嗡——！

掌心杏花印爆發出刺骨的寒意！一股無形的、帶著強烈空間扭曲感的波動，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漣漪，以純真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她感覺周圍的空間似乎扭曲了一下，光線和霧氣詭異地閃爍了一瞬。仿佛有一只來自異空間的、冰冷無形的手，猛地攫取了那個士兵腳下發出的、本該踏在凍土上的“咚”聲，以及產生這聲音的“動作”，然后粗暴地將它們塞進了數十米外、那個破瓦罐內部的空間里！

正在全速追擊的士兵，左腳帶著全身的重量和慣性，正要狠狠踏下！就在腳掌即將接觸地面的剎那——

噗嗤！

一聲極其詭異、沉悶的、如同踩進爛泥坑的聲響！

士兵感覺腳下猛地一空！沒有預想中凍土的堅硬觸感，也沒有垃圾的綿軟，而是一種……粘稠、濕滑、帶著濃烈餿臭的觸感！他猝不及防，重心瞬間失衡！

“呃啊——！”一聲驚愕的痛呼！

士兵整個人向前猛地栽倒！他那只本該踏在地上的左腳，此刻竟詭異地、深深地陷入了一個憑空出現在他落腳點的破瓦罐里！瓦罐內部積存的、粘稠冰冷的泔水混合物瞬間淹沒到他的小腿！刺鼻的餿臭味撲面而來！他狼狽不堪地摔倒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步槍脫手飛出老遠。他驚駭欲絕地看著自己陷在瓦罐里的腳，又猛地抬頭看向前方——那個瘦小的、骯臟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濃霧籠罩的垃圾山深處，只留下一片晃動的、詭異的、尚未平復的空間漣漪的殘影。

“鬼……鬼啊！妖……妖怪！”士兵的臉上瞬間褪盡血色，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他掙扎著想拔出自己的腳，卻因慌亂和瓦罐內粘稠物的吸力而徒勞無功。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比這冬日的霧氣更刺骨！那絕不是普通的偷竊！那是……無法理解的詭異力量！

純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部如同著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喉嚨干得如同砂紙摩擦。雙腿像灌滿了鉛，沉重得抬不起來，只是憑著求生的本能在機械地向前挪動。她一頭扎進垃圾場深處一座由破舊家具和廢棄輪胎堆成的、相對穩固的“山坳”里，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污穢的地面上。

她劇烈地喘息著，身體因脫力和后怕而無法控制地顫抖，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破襖，此刻被寒風一吹，帶來刺骨的冰冷。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沖破喉嚨。她死死抱著懷里那個冰冷的、沾滿污泥的罐頭盒，像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又像抱著一塊滾燙的烙鐵。

剛才那驚魂一幕在腦海中反復回放：士兵近在咫尺的咆哮，沉重的腳步聲，回頭時看到的猙獰面孔……然后，空間詭異的扭曲感，士兵腳下憑空出現的破瓦罐，他那驚駭欲絕的眼神……

成功了？

她真的……把聲音和腳步……“偷走”了？還“丟”到了那么遠的地方？

這個認知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冰冷的恐懼。她能偷走卡車輪胎，偷走病痛，現在……竟然還能偷走聲音和腳步，甚至能“挪動”它們的位置？這力量到底是什么？它的邊界在哪里？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黑暗的深淵邊緣行走，不知道下一步會踩空到哪里。剛才那一瞬間的空間錯亂感，讓她此刻依然頭暈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她低頭，看向自己攤開的左手。掌心那朵淡粉色的杏花印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散發著幽幽的寒意。這印記，是詛咒，也是她在這地獄里活下去的唯一依仗。冰冷而詭異。她猛地握緊了拳頭，將那個冰冷的罐頭盒更緊地摟在懷里，棱角硌得她生疼。

她慢慢挪到一個背風的角落，蜷縮起來。用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顫抖著摳開罐頭盒邊緣沾滿污泥的蓋子。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混合著油脂和牛肉香氣的味道猛地沖了出來！這味道霸道無比，瞬間蓋過了周圍垃圾的惡臭，鉆入她的鼻腔，直沖大腦！

純真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這帶著生存氣息的香氣。然后，她伸出臟兮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小塊凝固的、油汪汪的深褐色牛肉。冰冷的油脂觸碰到干裂的嘴唇。她將那塊肉塞進嘴里，用凍僵的牙齒和舌頭，近乎虔誠地、緩慢地咀嚼著。

咸香、油脂的豐腴感、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料氣息……復雜而濃郁的味道在冰冷的口腔里彌漫開來，順著食道滑下，如同一股溫熱的暖流，瞬間抵達了那個冰冷、空洞、如同巨大抽屜般敞開的胃袋深處。

一股微弱的、真實的暖意，終于在那片被寒冷和饑餓統治的荒原上，艱難地燃起了一星火苗。

她蜷縮在垃圾堆成的冰冷堡壘里，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吞咽著這竊取來的食物。目光穿過垃圾山的縫隙，望向遠處濃霧中那如同巨獸般沉默的倉庫圍墻。眼神里，那深不見底的麻木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一種冰冷的、對自身能力的審視，一種對未來的、更加幽深的迷茫，如同霧氣般彌漫開來。懷里的罐頭盒冰冷而堅硬，是生存的證明，也是那無法擺脫的、名為“竊取”的冰冷詛咒的具象。她抱緊它，像抱緊了這絕望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帶著血腥和詭異氣息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