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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魔女會死

第5幕公爵的雛形:編織財富之網

五十六枚沉甸甸、帶著雄獅踏環徽記的金法郎,藏在最骯臟的老鼠洞里,卻像燃燒的炭塊,日夜灼燙著我的神經。瓦隆爵士的威脅如同懸在頭頂的銹蝕斷頭刀,老乞丐“慎用”的警告則在靈魂深處冰冷回響。盧森堡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劣質油脂,伯爵備戰的風聲越來越緊,物價像失控的馬車般瘋漲,街頭巷尾彌漫著壓抑的恐慌。在這巨大的漩渦里,“厄運公爵”的名號,如同投石入水激起的漣漪,帶著恐懼與一絲病態的好奇,悄然擴散。

恐懼會引來豺狼,但有時,也會引來絕望的羔羊。

就在那張畫著黑鷲的羊皮紙如同催命符般壓在我心頭的第三天黃昏,一個畏縮的身影出現在“鐵手”酒館油膩的后門。那是個瘦小的男人,穿著打滿補丁卻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手指關節粗大變形,布滿靛藍色的頑固污漬,那是常年浸染布料留下的印記。他叫埃德加,在碼頭區邊緣經營著一家小小的染坊。此刻,他蠟黃的臉上寫滿了絕望,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像條擱淺在滾燙沙灘上的魚。

“公……公爵大人……”他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瀕死般的顫抖,幾乎要淹沒在酒館后廚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里。他不敢直視我,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那雙靛藍色的、布滿裂口的手,“求您……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救救我的鋪子……”

他的故事是盧森堡底層無數悲劇的縮影:一個經營多年、靠祖傳秘方調制出獨特海藍色染料的染匠。他剛接下城里最大布商“金羊毛”行會的一筆大訂單,預付的定金卻少得可憐,只夠購買一半的原料——昂貴的海外靛藍和明礬。他傾盡所有,甚至抵押了染坊的地契,才湊齊貨物,日夜趕工完成。然而,交貨日期已過三天,“金羊毛”的管事卻像人間蒸發。埃德加找上門去,只得到冰冷的推諉和刻意的刁難——要么說他染的藍色不夠純正(實則完美無瑕),要么說契約上的印花模糊不清(實則清晰可辨)。目的只有一個:拖!拖到他破產,拖到他無法支付原料商的尾款和抵押的高利貸,然后以極低的價格吞掉他的染坊,甚至……他視若生命的秘方。

“他們……他們就是想逼死我!搶走我祖輩傳下來的方子!”埃德加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篩糠般抖著,“明天……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拿不出三十個銀法郎還給‘鐵指’賈拉爾(碼頭區臭名昭著的高利貸者)……我的染坊……我的手……就都沒了!”他痛苦地捂住了那雙賴以生存、此刻卻可能被剁掉的手。

絕望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淤泥,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幾乎令人窒息。三十個銀法郎!在物價飛漲、銀根緊縮的當下,對埃德加這樣的手藝人,無異于天文數字。他眼中最后一點微弱的光,如同風中殘燭,寄托在我這個“厄運公爵”身上。

我沉默地看著他。手腕內側,那曾經灼熱的地方,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悸動,如同冰層下的暗流。靈魂深處那片巨大的虛無空洞中,冰冷的力量似乎在緩慢流淌,無聲地評估著眼前這團絕望的“價值”。我能感受到他話語中的真實性,那份瀕臨毀滅的恐懼,那份對祖傳秘方的珍視,那份被不公壓垮的憤怒……這些都是財富,是砝碼,盡管它們此刻如此沉重而苦澀。

“厄運公爵”的稱號帶來了恐懼,也帶來了某種病態的“聲望”——一種能解決“麻煩”的扭曲期待。埃德加找上門,本身就是一次試探性的“交易”請求。

“你的秘方,”我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干澀而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值多少?”

埃德加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淹沒:“秘方?不!大人!那是我們埃德加家世代相傳的命根子!是……是能在羊毛和亞麻上染出最純凈、最持久海藍色的秘密!它……它無價!我不能……”

“它能染出獨一無二的海藍,為你贏得‘金羊毛’的訂單,對嗎?”我打斷他,目光落在他靛藍色的手指上,“現在,它即將一文不值,連同你的雙手和染坊一起,被‘鐵指’賈拉爾收走,或者被‘金羊毛’輕易竊取。”

冰冷的現實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微弱的掙扎。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痛苦地低下頭,肩膀垮塌下去。是啊,當一切都不復存在,秘方又算什么?

“規則一:萬物皆有價。”我低聲陳述,仿佛在提醒自己,也提醒他,“你的秘方,你的手藝,你此刻的困境和未來的償還能力……都是砝碼。”靈魂深處的力量開始有意識地凝聚,一種冰冷的掌控感悄然滋生。這不再是絕望下的被動爆發,而是我第一次嘗試主動運用這權柄,去規劃、去交易。

“我借給你三十枚銀法郎,助你渡過明日之劫。”我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韻律,“以你的秘方為‘抵押’。”當我說出“抵押”二字時,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埃德加身上那股代表祖傳秘方的、帶著靛藍微光的無形“價值”,被一股力量標記、鎖定。

埃德加渾身一顫,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但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取代:“抵……抵押?大人……我……我以后怎么……”

“天平見證。”我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沒有金光爆發,沒有龐大的天平虛影顯現。但在埃德加的感知里,在他與我之間,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充滿秩序感的聯系瞬間建立!他仿佛清晰地“看到”一架微縮的、透明的金色天平虛影懸浮在空中!左邊秤盤上,沉甸甸地壓著三十枚閃爍銀光的法郎虛影;右邊秤盤上,則是一個緩緩旋轉、流淌著靛藍色光暈的復雜符號——他的秘方本質!

“一年為期。”我的聲音如同契約的烙印,“你須連本帶利,償還我三十三枚銀法郎(10%年息,遠低于賈拉爾的恐怖高利貸)。”隨著我的話語,右邊秤盤上,秘方符號旁邊,又浮現出一個代表“未來償還能力”的、帶著微弱生機的光點。

天平微微傾斜,代表秘方和未來償還能力的光點稍重。

“或者,”我繼續道,指尖微動,調整著無形的砝碼,“若無力償還銀錢,你需為我工作三年。三年內,你染出的每一匹合格海藍色布料,其利潤的三成,歸我所有。以此‘服務’抵償債務。”

秘方符號旁邊,又凝聚出一個代表“三年服務”的、更加凝實的金色砝碼。這一次,天平穩穩地平衡了!

埃德加呆呆地看著那無形的天平,看著那代表不同選擇的砝碼,巨大的震撼讓他幾乎忘記了恐懼。這種直觀的、冰冷的等價呈現,沖擊著他樸素的認知。他幾乎沒有猶豫,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我……我選第二個!大人!我為您工作三年!用我的手藝償還!我發誓!”

“交易成立。”三個字落下,無形的天平虛影光芒一閃,化作兩道微不可察的金線,一道沒入埃德加的眉心,一道纏繞在我指尖。

我從藏匿處數出三十枚冰冷的銀法郎(用一枚金法郎通過一個極度謹慎、只露半張臉的小錢販子兌換而來,過程心驚肉跳),放在他顫抖的手中。“記住契約。天平在看著。”

埃德加捧著銀幣,如同捧著救命的圣物,對著我深深鞠躬,眼淚混著汗水泥塵流下,語無倫次地重復著感激,然后像一陣風般沖入了暮色,奔向生的希望。

第一次主動的交易完成。沒有驚天動地的懲罰,只有冰冷的契約和未來的服務承諾。但手腕內側,那印記的位置傳來一絲清晰的溫熱感,仿佛權柄在回應我的主動使用。我獲得了一份有價值的“服務契約”,以及一個染坊匠人未來的忠誠。更重要的是,我驗證了規則一的應用——無形的知識、未來的勞動,都可以作為可交易的財富!

三十枚銀法郎買下的,不僅僅是一份服務契約,更是一個立足點。我離開了散發著霉味和劣酒氣的“鐵手”酒館后廚,用一枚金法郎(再次忍受著兌換時的緊張和盤剝),在碼頭區邊緣一條相對安靜、但絕非體面的小巷里,租下了一個廢棄的舊倉庫隔間。

這里曾是某個小商行堆放劣質陶罐的地方,空氣中還殘留著塵土和淡淡的土腥味。空間不大,只有一扇狹窄的、糊著厚厚油污的窗戶透進微弱的光。我清理了角落的蛛網和垃圾,鋪上相對干凈的稻草。唯一的“家具”,是從垃圾堆里拖回來的一張缺了腿、用石塊墊穩的舊木桌。

這里,成了“厄運公爵”的第一個“行宮”——一個簡陋、陰暗,卻屬于我的據點。

我像一個最饑渴的學徒,一頭扎進了盧森堡這座龐大而精密的財富機器內部。每天,我裹著破舊的斗篷,遮住半張臉,混跡于市集、碼頭、行會廣場邊緣。

我觀察錢販子(盡管吉約姆消失后,剩下的都更加警惕和貪婪)。看他們如何用指尖掂量不同成色銀幣的重量,如何用酸液測試金幣的真偽,如何根據伯爵的征兵令、勃艮第的威脅流言、甚至是天氣好壞導致商船能否按時抵港,來決定金、銀、銅法郎之間那瞬息萬變的兌換比率。一枚金法郎今天能換十五枚銀法郎,明天可能只值十四枚半。每一次微小的波動,都意味著無數小商販口袋里財富無聲的蒸發或增長。這是流動的財富之河,冰冷而殘酷。

我傾聽行會學徒們的抱怨。了解那些高高在上的行會師傅們如何壟斷技藝、制定苛刻的定價規則、收取高昂的學徒費和“保護費”。一個木匠行會的學徒,需要無償勞作五年,才可能接觸到核心的榫卯技藝(知識財富)。一個面包師想在自己的面包上烙印行會認可的標記(信譽財富),需要支付相當于半年收入的“認證費”。無形的壁壘,比盧森堡的城墻更難跨越。

我更留意那些像埃德加一樣的小商販。聽他們咒罵大商行的壓價和拖欠貨款(信用破產),抱怨飛漲的原料成本(實物財富貶值),恐懼高利貸者的鐵指(暴力威脅下的債務)。一個賣陶罐的老漢,因為“金羊毛”布行拖欠了三枚銀法郎的貨款(一筆對他來說的巨款),他的小女兒病得快死了,卻沒錢請醫生(健康財富的悲慘支付)。

伯爵的財政困境更是街頭巷尾的熱議。為了那該死的勃艮第戰爭!新征的“特別戰爭稅”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每一個人。傳聞伯爵的金庫快要見底了,正瘋狂地向富商和教會借貸,抵押了未來幾年的鹽稅和部分關稅收益(未來財富的提前透支)。金法郎的需求量大增,市面上的優質金幣價格水漲船高。我口袋里的那幾十枚帶著徽記的金法郎,價值在無形中攀升,卻也像隨時可能引爆的火藥桶。

信息、人脈、對規則的理解……這些無形的財富,如同涓涓細流,開始匯入我的意識,滋養著那冰冷的權柄。

機會很快再次降臨,這次是一次糾紛。

在碼頭區喧鬧的魚市邊緣,兩個面紅耳赤的男人幾乎要扭打在一起,周圍圍著一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閑漢。地上散落著幾十條上好的、還帶著海腥味的鱈魚。

“該死的波爾!你船上的貨倉漏水!浸濕了我的羊毛!整整二十匹上等弗蘭德呢絨!全毀了!你必須賠!按市價!一個銀法郎都不能少!”一個穿著還算體面細麻外套、但此刻領口被扯開的商人(馬修)咆哮著,唾沫星子噴了對面的船主(波爾)一臉。

船主波爾是個粗壯的漢子,皮膚黝黑,滿臉風霜和海鹽漬,此刻也毫不示弱地吼回去:“放屁!馬修!風暴來的時候,是哪個混蛋為了省錢,硬要把他的破羊毛塞進我裝魚的底艙?!契約上寫得清清楚楚,風險自負!現在想賴我?沒門!我的鱈魚被你那些濕透的臭羊毛壓壞了一半!該你賠我魚錢!”他指著地上散落的鱈魚,心疼得直抽氣。

價值沖突:馬修損失的羊毛(實物財富)vs波爾損失的鱈魚和可能的船只損壞(實物財富+工具損耗)vs契約條款(信用財富)vs雙方受損的聲譽(潛在財富)。

兩人各執一詞,情緒激動,周圍人議論紛紛,卻無人能斷。再鬧下去,引來巡邏隊,對誰都沒好處。

“厄運公爵……”一個壓低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帶著一絲試探和敬畏。瞬間,如同摩西分海,人群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角落陰影里裹著斗篷的我。

馬修和波爾也停止了爭吵,驚疑不定地看向我。馬修眼中帶著一絲病急亂投醫的希冀,波爾則更多的是警惕和懷疑。

無形的壓力落在我肩頭。這不再是埃德加那種單方面的求助,而是需要平衡雙方利益,甚至可能得罪一方的棘手局面。權柄的冰冷本質再次浮現——它只認平衡,不辨善惡。幫誰?如何定價?

我緩緩走出陰影,來到那堆狼藉的貨物前。目光掃過被海水浸透、顏色發暗結塊的羊毛,又掃過被壓壞、沾著羊毛纖維的鱈魚。靈魂深處的力量無聲流轉,視野中,貨物本身的價值光暈、契約條款的約束力、雙方此刻的損失和憤怒(情緒財富的損耗)……都開始浮現出模糊的輪廓。

“貨物價值,契約約束,損失程度……”我低聲自語,仿佛在梳理砝碼。然后,我抬起了右手。

這一次,不再是微不可察的悸動。一點純粹、冰冷的金光在我指尖亮起,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緊接著,一架約莫半人高、凝實而清晰的黃金天平虛影,在我與那堆貨物之間的空地上緩緩浮現!古樸的符文在底座上流轉,黃金秤盤散發著淡淡的輝光!

“嘶……”周圍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無形的威懾力彌漫開來,連最聒噪的閑漢都閉上了嘴。天平的顯現,帶來了超乎尋常的儀式感和壓迫感。

金光籠罩了地上的濕羊毛和損壞的鱈魚。天平左側的秤盤上,浮現出代表濕羊毛價值的、黯淡了許多的光團。右側秤盤上,則是代表損壞鱈魚價值的、同樣受損的光團。左側下沉,顯然馬修的損失更大。

接著,代表那份“風險自負”契約條款的、帶著冰冷約束力的灰色砝碼浮現,落在右側秤盤(波爾有利的一側)。天平稍微回正,但左側依舊沉重。

我看向馬修:“你的羊毛受損,源于自身選擇的風險。契約在,波爾無直接過失。”馬修臉色一白,想要爭辯,但在天平的威壓下,張了張嘴沒出聲。

我又看向波爾:“你的鱈魚因馬修的貨物受損,契約雖免責,但損失真實存在。”波爾也抿緊了嘴唇。

“天平昭示平衡。”我指向那微微傾斜的天平虛影,“馬修放棄對波爾的一切賠償要求。”

馬修猛地瞪大眼睛,幾乎要叫出來。

“波爾,”我繼續道,聲音冰冷,“將地上所有未損壞的鱈魚(約占總數的三分之一),作為對馬修部分損失的補償,交予馬修。”

波爾一愣,看著地上那些完好的魚,又看看天平,臉上的怒色稍緩。這比他預想的“全賠”好太多了。

“同時,”我最后說道,指尖金光引導著,“馬修須將契約中‘風險自負’條款的羊皮紙副本,當場銷毀。以此‘放棄追索權’,抵償波爾鱈魚損失超出補償的部分。”

一個無形的、代表“放棄未來追索可能”的砝碼,從馬修身上剝離,落入左側秤盤。天平金光一閃,穩穩地平衡了!

整個魚市邊緣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冰冷、直觀、充滿神異色彩的裁決方式震懾住了。

馬修臉色變幻,看著那平衡的天平,又看看地上還能挽回部分損失的鱈魚(可以低價處理或自用),最終頹然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紙,當眾撕得粉碎!碎片被海風吹散。

波爾則長出一口氣,立刻招呼伙計,麻利地將完好的鱈魚分揀出來,堆到馬修面前。

一場可能升級為流血沖突的糾紛,在天平的裁決下,以雙方勉強接受(雖有不甘但符合規則)的方式落幕。沒有贏家,但避免了更大的損失。

“厄運公爵……裁決公正……”“那天平……是真的……”細碎的議論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敬畏的成分明顯壓過了恐懼。權柄的獨特運用——實體化作為見證和威懾工具——效果顯著。我感受到了力量帶來的掌控感,也更深地體會到了“解決交易需求”帶來的微妙權力。人們開始敬畏“公爵”的稱號,并非全然因為恐懼,也因為……她能帶來某種冰冷的“秩序”。

“厄運公爵”的名聲,在盧森堡的陰影世界里以詭異的速度傳播著。尋求“交易”的人開始小心翼翼地出現在我那破舊倉庫的門外。我謹慎地挑選著對象和交易內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動用權柄,手腕的灼熱感都提醒著老乞丐的警告。

然而,瓦隆爵士的陰影從未遠離。那枚黑鷲徽記如同毒蛇的信子,時刻在黑暗中窺伺。我需要一道護身符,一道能在盧森堡的泥沼中暫時立足的屏障。

目標很快鎖定——杜瓦爾,“石匠與泥瓦匠行會”在碼頭區的頭目。他控制著碼頭區大部分的建筑修繕、石料供應,甚至與負責城防工事的低級軍官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他本人并非頂尖匠人,卻精于算計,手腕圓滑,是條盤踞在灰色地帶的地頭蛇。更重要的是,他貪婪,但更惜命,尤其珍惜自己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那點“體面”。

在一個陰沉的下午,我主動拜訪了杜瓦爾位于碼頭區一棟相對體面石屋里的“辦公室”。房間里有廉價的橡木家具,墻壁上掛著行會的徽章和一幅粗糙的盧森堡地圖,空氣里有石灰和煙草的味道。

杜瓦爾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材敦實,穿著干凈的亞麻襯衫和皮圍裙,手指粗短但保養得不錯。他坐在寬大的扶手椅里,用一雙精明而警惕的小眼睛打量著我這個不速之客,特別是注意到我斗篷下隱約露出的、屬于年輕女性的下巴輪廓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好奇。

“‘厄運公爵’?”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帶著商人的油滑,“真是稀客。不知我這小小的石匠窩棚,有什么能入您法眼的交易?”

“安全,杜瓦爾先生。”我開門見山,聲音透過斗篷傳出,刻意壓得低沉平穩,“我尋求您,和您所代表的行會勢力,在碼頭區范圍內的……有限庇護。”

杜瓦爾挑了挑眉,身體微微前傾,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庇護?有趣。那么,公爵大人,您打算用什么來支付這份‘安全’呢?據我所知,您那位‘前任雇主’的下場,可不太妙。瓦隆爵士的脾氣,嘖嘖……”他話中帶刺,試探著底線。

“兩枚金法郎。”我平靜地說出一個數字,從斗篷下拿出一個粗糙的小布袋,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袋子口松開,露出兩枚金燦燦、邊緣銳利的雄獅踏環金幣。

杜瓦爾的小眼睛瞬間爆發出貪婪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疑慮掩蓋。他拿起一枚金幣,熟練地在手中掂量,對著窗口的光線查看成色和徽記。當他看清那獨特的伯爵紋章時,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玩味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絲忌憚。他放下金幣,身體重新靠回椅背,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扶手。

“兩枚金法郎……確實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他緩緩道,聲音里沒了油滑,多了算計,“尤其是在眼下這個時候。但是,公爵大人,瓦隆爵士是條瘋狗,他手下的人可不會在乎什么行會規矩。兩枚金幣買一時的平安?恐怕不夠長久。”

他想要更多。不僅僅是錢。

“再加上,”我迎上他精明的目光,清晰地吐出籌碼,“一次承諾。在未來一年內,當你,杜瓦爾先生本人,遭遇一次你認為無法解決的、涉及重大價值損失的困境時,我可以為你進行一次‘天平見證’下的交易。僅限一次。”我將“本人”和“僅限一次”咬得很重。

承諾財富!一種無形的、指向未來的、具有巨大潛在價值的砝碼!

杜瓦爾敲打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住。他死死盯著我,仿佛要穿透斗篷看清我的真容。天平見證的威力,他肯定有所耳聞。一次由“厄運公爵”親自出手、確保等價的交易機會!這可比單純的金幣有價值得多!尤其是在這動蕩的時局下,誰知道自己哪天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鐵手”?這相當于一張潛在的保命符!

貪婪與精明的計算在他眼中激烈交鋒。最終,對那一次“天平承諾”的渴望壓倒了風險。他臉上重新堆起商人的笑容,只是這次真誠(或者說貪婪)了許多。

“一次‘公爵’的承諾……價值非凡。”他站起身,伸出右手,“成交!在碼頭區,只要您不主動招惹瓦隆爵士那條瘋狗,不觸及行會的核心利益,我杜瓦爾和手下的弟兄,會確保沒人敢動您一根汗毛。當然,僅限于碼頭區。”

他的右手沒有立刻與我相握,而是停在空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暗示。

我明白他的意思。靈魂深處的力量緩緩流動。我伸出右手,指尖微不可察地掠過他伸出的手掌上方。沒有實體接觸,但在兩人之間的虛空中,一架微型的、只有我們二人能清晰感知的黃金天平虛影驟然顯現!

左側秤盤:兩枚金光閃閃的金法郎虛影+一個代表“未來一次交易承諾”的、散發著微光的契約卷軸虛影。

右側秤盤:一個代表“碼頭區有限庇護”的、帶著杜瓦爾面孔和行會徽記的盾牌虛影。

金光一閃,天平穩穩平衡!

“契約成立。”我和杜瓦爾幾乎同時低聲說道。

無形的金線分別沒入我們眉心。杜瓦爾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滿足、期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的表情。他收回了手,鄭重地將那兩枚帶著伯爵徽記的金幣收入懷中。

權柄規則二:絕對等價,不可更改。我用看得見的金錢和看不見的“承諾財富”,為自己購買了一道暫時而脆弱的護身符。杜瓦爾則獲得了他夢寐以求的金錢和一個潛在的、價值難以估量的“保險”。交易冰冷而赤裸,各取所需。

名聲如同藤蔓,在盧森堡的陰影里悄然滋長。“厄運公爵”不再僅僅是帶來厄運的詛咒,更成為某種隱秘的、能解決“麻煩”的仲裁者。我的破舊倉庫隔間,漸漸有了一些“訪客”。他們帶著各種困境:被拖欠的貨款、難以定價的祖傳物、不公的契約糾紛……我謹慎地挑選著,運用著對規則的理解和那冰冷的權柄,如同一個初學編織的學徒,小心翼翼地將無形的財富之線纏繞、打結。

一天,一個特殊的請求出現在門口。不是商人,不是匠人,而是一個滿頭白發、腰背佝僂得幾乎成直角的老者。他叫奧利弗,是碼頭區乃至整個盧森堡都小有名氣的古董鐘表修復匠。他的手藝是祖傳的絕活,能令沉寂百年的齒輪重新歌唱。然而,歲月和生活的重壓榨干了他的積蓄,更糟糕的是,他相依為命的老伴病倒了,急需一筆錢請一位擅長治療肺病的修士醫師(價格高昂)。

他顫抖著雙手,捧著一個用褪色天鵝絨包裹的木盒,里面躺著一塊極其古舊、布滿神秘雕文的懷表。這是奧利弗家族傳承了七代人的至寶,據說是某位大公的御用鐘表匠所制。他走投無路,想賣掉它救老伴的命。然而,幾個聞風而來的“古董商”開出的價格,低得如同搶劫。他們欺負奧利弗不懂行市,更欺負他救人心切。

“公爵大人……”奧利弗渾濁的老眼里含著淚,“我……我知道您能看透價值……求您……幫我看看……這塊表……到底值多少?那些吸血鬼……他們想用十個銀法郎就買走它!那是祖輩的心血啊!”他布滿老年斑的手緊緊護著木盒,像護著最后的希望。

我看著他,看著那塊散發著歲月沉淀和精湛工藝氣息的古董懷表。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它蘊含的巨大價值——歷史的厚重、藝術的精粹、稀有的材質、獨一無二的工藝(知識財富的結晶)。十個銀法郎?簡直是褻瀆!

“我可以為你評估它的價值。”我緩緩開口,“但我的‘評估’,本身需要支付代價。”規則一無處不在。

奧利弗眼中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又黯淡下去,他絕望地摸索著身上破舊的衣物,顯然身無分文。

“或者,”我看著他布滿皺紋、卻依舊穩定靈巧的雙手,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權柄的可外借性!“我暫時將我的‘價值感知’能力,賦予你。由你自己,去‘看清’它的價值。”

奧利弗愣住了,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賦……賦予我?這……這怎么可能?”

“一次性的。僅限評估此物。”我強調道。靈魂深處那股冰冷的力量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流轉、分離。這很冒險,但我需要驗證這個可能性。奧利弗的誠信毋庸置疑,他的困境也值得一試。

我走到他面前,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點極其凝聚的、冰冷的金光亮起,如同微縮的星辰。然后,輕輕點在了奧利弗布滿老人斑、微微顫抖的額心。

“嗡……”

一聲只有我和奧利弗能聽見的微弱顫鳴響起。奧利弗的身體猛地一震!他那雙原本渾濁、充滿哀傷的老眼,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如同孩童發現新世界般的璀璨光芒!

“天……天哪!”他失聲驚呼,低頭看向手中的木盒。在他此刻的視野里,那古樸的懷表不再是簡單的金屬和寶石!它通體散發出一種溫暖而磅礴的、如同實質般的金色光暈!光暈中流淌著歲月的河流,閃爍著無數精妙絕倫的齒輪光影(工藝價值),銘刻著歷史的印記(歷史價值),更蘊含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藝術美感(藝術價值)!這光暈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他的感知上,遠超他過往所有的認知!

“看……看清了?”我問,指尖的金光迅速黯淡下去,分離權柄帶來的負擔讓我的手腕傳來一陣強烈的、如同被烙鐵燙過的灼痛感!額頭也滲出細密的冷汗。外借權柄,消耗巨大。

“看清了!看清了!”奧利弗激動得老淚縱橫,他緊緊抱著木盒,仿佛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這光芒……這價值……至少……至少值兩百枚金法郎!不!三百枚!那些該死的騙子!”他眼中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和獲得真相的激動。

“去吧。帶著你的‘眼睛’,去和真正的識貨者交易。”我疲憊地揮揮手。

奧利弗對著我深深鞠躬,千恩萬謝,佝僂的背影仿佛注入了一股力量,抱著他的傳家寶,堅定地消失在小巷盡頭。后來我聽說,他找到了一位從尼德蘭來的、真正懂行的古董商,最終以一百八十枚金法郎的“公道價”成交,不僅請到了最好的醫師,還保住了剩余的錢安度晚年。而那個試圖欺騙他的本地古董商,則因為錯失珍寶而懊悔得捶胸頓足。

權柄的可外借性得到了驗證,代價是巨大的消耗和暴露的風險。但奧利弗的感激和那筆“公道交易”的故事,也悄然為“厄運公爵”增添了一抹新的、略顯溫情的色彩——她不僅能帶來厄運的裁決,也能帶來公正的“看見”。

破舊倉庫里,油燈如豆。我坐在缺腿的木桌旁,指尖蘸著清水,在粗糙的桌面上勾勒著無形的線條——金、銀、銅法郎的兌換波動曲線,“金羊毛”行會幾個主要管事的名字和關系網,杜瓦爾行會里幾個重要人物的喜好,甚至……幾個在碼頭區消息特別靈通的流浪兒的面孔(用幾塊黑面包建立的脆弱聯系)。

人脈、情報、對城市經濟脈絡更深的理解……這些無形的財富,如同黑暗中的蛛網,被我一點點編織、連接。它們是我在這座冰冷城市立足的根基,也是未來撬動更大價值的杠桿。

桌角,一枚金法郎靜靜地躺在那里,雄獅踏環的徽記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幽光。它的來源,始終是懸在頭頂的利劍。瓦隆爵士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伯爵的財政困境,也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傳聞伯爵的財政官,一個以精明冷酷著稱的禿頂男人,最近頻繁出現在碼頭區巡視,目光銳利如鷹隼,似乎在搜尋著什么。

“厄運公爵……”我低聲咀嚼著這個稱號。最初的排斥和恐懼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默認。它帶來了孤絕,也帶來了力量。我開始有意識地塑造這個身份:寡言,冷靜,言出必行,交易等價。每一次天平虛影的顯現,每一次冰冷裁決的落下,都在強化著這個形象。它是我的面具,也是我的鎧甲。

手腕內側,那印記的位置傳來一陣熟悉的溫熱感。我下意識地摩挲著那里,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盧森堡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在黑暗中喘息。

財富的網已悄然張開,但更大的風暴,似乎也正在這冰冷的秤盤上,無聲地凝聚。伯爵的金幣,瓦隆的利爪,老乞丐的警告,還有那靈魂深處永恒的空洞與冰冷的力量……一切都指向未知而危險的漩渦深處。公爵的雛形,在泥濘與黑暗中掙扎站立,前方的路,依舊布滿荊棘與深淵。

若是人間有青山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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