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的晨光透過破窗斜射進來,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虞晚檸用銀簪挑開沈燼傷口上最后一塊結痂,滿意地看著新生的粉嫩皮肉。
“國師的藥果然神奇。“她輕聲道,“這么深的箭傷,三日就能愈合如初。“
沈燼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吃痛。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睜開,正直直盯著她。
“殿下不該冒險。“他的聲音沙啞卻堅定,“取解藥這種事,交給屬下便是。“
虞晚檸掙了掙手腕,沒能掙脫。沈燼這才意識到失禮,連忙松手,耳尖卻泛起可疑的紅暈。
“你以為我愿意鉆狗洞?“她揉著手腕,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但二皇子府的冰窖,除了我誰能找到這個?“
瓷瓶里泡著七條通體雪白的蜈蚣,正是雪里青的解藥主材。沈燼瞳孔微縮——這正是三日前她在觀星塔銅錢幻象中看到的景象。
“今日賞菊宴...“沈燼撐起身子,玄甲衛制服下的肌肉線條緊繃,“二皇子必有后手。“
虞晚檸將瓷瓶收入袖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當然有。不過這次,我們要借他的刀,殺他的人。“
她起身走向窗邊,遠處御花園已張燈結彩,宮女們正在擺放各色菊花。看似祥和的景象下,暗流正在涌動。
“備轎。“她突然轉身,“我要去見謝君衍。“
沈燼的臉色瞬間陰沉:“國師行蹤詭秘,自那日觀星塔一別...“
“他在太醫院。“虞晚檸打斷他,“重傷未愈的人,總需要大夫。“
沈燼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虞晚檸沒有解釋自己如何得知——掌心那根連接謝君衍的金線,此刻正傳來陣陣刺痛,如同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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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最里間的藥房彌漫著苦澀的草藥香。虞晚檸推開暗門時,謝君衍正倚在軟榻上,銀發散落如瀑,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見到她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圍師大人好雅興。“虞晚檸在他榻前坐下,“外面為了賞菊宴人仰馬翻,您倒在這里躲清閑。“
謝君衍輕笑一聲,卻牽動了傷口,眉心微蹙:“殿下是來興師問罪的?“
“我來道謝。“虞晚檸取出一個錦囊,“順便物歸原主。“
錦囊里是那枚碎裂的玉珠。謝君衍沒有接,只是靜靜看著她:“珠子已廢,留著無用。倒是殿下...“他突然伸手,指尖輕觸她眉心,“殺氣太重。“
那指尖冰涼如玉,卻讓虞晚檸渾身一顫。她猛地后退半步,卻見謝君衍已經收回手,從枕下取出一卷竹簡。
“賞菊宴上,太子會在第三巡酒時獻上西域葡萄。“他展開竹簡,上面密密麻麻記載著宴會流程,“葡萄本身無毒,但與陛下日常服用的丹藥相克。“
虞晚檸心頭一跳:“慢性毒殺?“
“不夠快。“謝君衍搖頭,“二皇子等不了那么久。他會在酒中下'醉仙散',單獨服用只是微醺,但若與那葡萄同食...“
“就成了見血封喉的劇毒。“虞晚檸接話,現代化學知識讓她立刻明白了其中原理,“好個一石二鳥之計。太子獻果,陛下毒發,責任全在太子身上。“
謝君衍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殿下聰慧。但還有第三手——林首輔會趁機提出立儲之事,逼陛下當場決斷。“
虞晚檸冷笑:“所以他二人聯手做局,一個要弒君,一個要奪位?“
“不。“謝君衍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他們要殺的是你。“
虞晚檸愕然。謝君衍的星盤不知何時已懸浮在空中,顯現出賞菊宴的場景——她看見自己擋在咳血的皇帝面前,而二皇子正指著她大喊“妖女“。
“鳳星臨世,必遭天妒。“謝君衍的聲音忽然變得飄渺,“殿下今日若去,九死一生。“
虞晚檸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國師忘了,我本就是已死之人。“
她起身整理衣袍,將竹簡收入袖中:“多謝指點。不過...“她回頭看了眼謝君衍蒼白的臉色,“您這副模樣,還是別去賞菊宴了。“
謝君衍卻已經站起身,銀發無風自動:“殿下可知,為何命線將你我相連?“
不等她回答,星盤突然光芒大盛,無數畫面閃過——金鑾殿上她加冕為帝;北境戰場上鐵騎如潮;最后定格在一間密室里,謝君衍將星盤按在她心口,自己卻七竅流血...
“因為唯有鳳命,可承天機。“謝君衍廣袖一揮,景象消散,“今日,臣陪殿下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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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中,各色菊花爭奇斗艷。皇帝端坐主位,左側是雍容華貴的皇后,右側空著的座位屬于抱恙的貴妃。太子與二皇子分列下首,其余皇子公主依次而坐。
虞晚檸的位置原本在最末,但當她扶著謝君衍入場時,內侍總管竟將她引到了皇帝右手邊第三席,僅次于兩位皇子。
“五妹今日氣色不錯。“二皇子虞明琛笑著舉杯,“聽說前幾日染了風寒,為兄還擔心你來不了呢。“
他笑得溫文爾雅,眼神卻冷得像毒蛇。虞晚檸注意到他今日特意穿了絳紫色錦袍——那是太子才能用的顏色。
“托二皇兄的福。“她淺淺抿了口茶,“那'風寒'來得快去得也快。“
太子虞明瀾在一旁冷哼:“五妹與國師同來,倒是稀罕。“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謝君衍,“國師不是閉關參悟天機么?怎么...“
“天機已現。“謝君衍淡淡打斷,“紫微星旁鳳影繚繞,臣特來護駕。“
席間頓時一片嘩然。虞晚檸看見林首輔手中的酒杯晃了晃,幾滴酒液灑在袖口——“鳳影“二字顯然觸動了某些人的神經。
皇帝卻哈哈大笑:“好!國師既說吉兆,今日當痛飲!來人,上酒!“
第一巡酒是普通的菊花釀。虞晚檸假意飲酒,實則將酒液傾入袖中暗藏的棉絮。她余光瞥見太子和二皇子交換了一個眼神——那是獵手看見獵物入網時的神情。
第二巡酒時,太子果然起身,親手捧上一盤晶瑩剔透的葡萄:“兒臣特命人從西域快馬運來,請父皇品嘗。“
葡萄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皇帝欣然取了一顆。虞晚檸注意到太子拿葡萄時,小指在第三串上輕輕一勾——那串葡萄被做了記號。
時機到了。
“父皇且慢!“她突然站起,“兒臣近日讀《本草綱目》,說葡萄與菊花同食恐傷脾胃。不如讓太醫先看看?“
皇帝的手停在半空,眉頭微皺。二皇子立刻笑道:“五妹何時對醫書這么有研究了?我記得你連《女誡》都背不全呢。“
“二皇兄記性真好。“虞晚檸不慌不忙,“不過去年冬天我臥病在床三個月,閑著也是閑著,倒是翻了不少醫書。“
她向謝君衍使了個眼色。國師會意,起身道:“陛下,五公主所言不虛。葡萄性溫,菊花性寒,二者相克。“
太子的臉色變了。虞晚檸趁機又道:“不如這樣,兒臣斗膽請父皇賜我一粒葡萄,我與太醫同食,若無礙,父皇再用不遲。“
不等皇帝回應,她已從盤中取了兩粒葡萄——一粒是太子做過記號的,一粒是普通的。太醫戰戰兢兢上前,兩人同時服下。
席間鴉雀無聲。片刻后,太醫突然面色發青,捂著肚子倒地抽搐,而虞晚檸卻安然無恙。
“這...這怎么回事?“皇帝大驚。
“葡萄有毒!“虞晚檸高聲道,“快傳御醫!“
場面大亂。二皇子猛地站起:“荒謬!太子哥哥怎會下毒?分明是五妹做了手腳!“
就在這時,第三巡酒上來了。侍酒的宮女手抖得厲害,酒壺差點脫手。虞晚檸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酒壺:“父皇,這酒也不能喝!“
“五妹未免太過分了!“二皇子怒喝,“葡萄有問題也就罷了,連酒也要攔?莫非這賞菊宴是你做主不成?“
皇帝也面露不悅:“晚檸,不得無禮。“
虞晚檸不退反進,直接跪在皇帝面前:“父皇明鑒!兒臣近日研讀醫書,發現葡萄中的某些成分若與'醉仙散'相遇,會生成劇毒。方才太醫中的就是此毒!“
“胡言亂語!“太子拍案而起,“什么醉仙散,聽都沒聽過!“
謝君衍突然開口:“醉仙散,南詔秘藥,無色無味,溶于酒中難辨。“他看向二皇子,“二殿下門客中恰有一位南詔巫醫,不是么?“
二皇子臉色鐵青:“國師此言何意?“
虞晚檸不給對方喘息之機,突然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兒臣從二皇兄府上冰窖找到的,里面正是醉仙散的解藥原料!“
席間一片嘩然。皇帝的目光在三個子女間來回掃視,最后停在那個瓷瓶上:“呈上來。“
虞晚檸雙手奉上瓷瓶。皇帝打開一看,里面泡著的七條白蜈蚣已經少了一條——正是她用來救太醫的那條。
“父皇!“二皇子突然跪下,“兒臣冤枉!這瓷瓶兒臣從未見過,定是有人栽贓!“
“是嗎?“虞晚檸冷笑,“那冰窖第三層的青瓷壇,二皇兄也沒見過?壇底還刻著你府上的徽記呢。“
二皇子語塞。太子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皇帝沉默良久,突然伸手取了一杯酒。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一飲而盡。
“陛下!“謝君衍和虞晚檸同時驚呼。
皇帝擺擺手,又取了一粒太子做過記號的葡萄,緩緩送入口中。
“父皇不可!“虞晚檸撲上去想阻攔,卻被皇帝一把推開。
全場死寂。皇帝慢慢咀嚼著葡萄,目光如刀般掃過席間眾人。虞晚檸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按照醫理,毒發應該就在...
“噗!“
一口鮮血從皇帝口中噴出,濺在金色的龍袍上,觸目驚心。
“護駕!“禁衛軍統領大喊。
““林首輔突然高呼。
混亂中,虞晚檸看見二皇子嘴角閃過一絲獰笑。不對!她猛然醒悟——林首輔是二皇子的人!
“父皇!“她撲到皇帝身邊,用現代急救手法猛拍其背,“吐出來!快吐出來!“
皇帝又咳出幾口黑血,眼神開始渙散。虞晚檸顧不得許多,直接從發間拔下銀簪,刺向皇帝喉間某處穴位——這是刺激嘔吐的急救法。
“妖女弒君!“二皇子趁機大喊,“快拿下她!“
幾名禁衛軍沖上來,卻被突然出現的沈燼攔下。玄甲衛如鬼魅般現身,將虞晚檸和皇帝護在中間。
“咳咳...住手...“皇帝虛弱地抬手,“五丫頭...是在救朕...“
說完這句,他頭一歪昏死過去。虞晚檸探了探鼻息,還好,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
她抬頭環視四周:太子面如死灰,二皇子眼中陰晴不定,林首輔已經悄悄退到了人群邊緣...
“傳我命令。“她緩緩站起,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陛下突發急病,賞菊宴即刻停止。太子與二皇子暫禁足各自宮中,無詔不得出。太醫院院正隨我去照看陛下,其余人等...散了吧。“
說這話時,她刻意看了眼謝君衍。國師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星盤在袖中泛出淡淡藍光——這是幻術,讓眾人下意識服從她的命令。
人群散去后,虞晚檸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濕透。沈燼默默遞上一塊帕子,她接過時注意到他虎口有新添的傷口——方才的混亂中,他不知擋下了多少暗箭。
“殿下...“沈燼欲言又止。
“我知道。“虞晚檸擦去額頭的冷汗,“這才剛開始。“
遠處鐘聲響起,她低頭看向掌心——那根連接謝君衍的金線,此刻已染上一絲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