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絲斜斜拍打著窗欞,在玻璃上蜿蜒出蛛網般的痕跡。宋稚盯著微波爐里旋轉的便當盒,塑料蓋子上凝結的水珠順著邊緣滑落,在臺面暈開深色水痕。這是她連續加班的第七天,手機屏幕亮起江淮的消息時,她正用冰涼的指尖捏著滾燙的飯盒,對話框里躺著那句機械的“今晚不回家吃飯“。微波爐“叮“的一聲,驚得她手中的勺子當啷落地,在寂靜的廚房里格外刺耳。
結婚第三年,他們的生活早已褪去婚禮上的璀璨星光。宋稚記得那個鋪滿白玫瑰的禮堂,江淮在誓言環節聲音顫抖著說“永遠守護你“,戒指交換時兩人交疊的手都在發燙。而此刻,玄關處江淮的皮鞋永遠歪歪扭扭地躺在鞋柜旁,餐桌上的飯菜熱了又涼,他們的對話像被按了重復鍵,永遠圍繞著水電費賬單和明天誰去接寵物醫院寄養的貓。冰箱上貼著的“甜蜜任務清單“早已泛黃,那是新婚時他們寫下的“一起看日出““學做對方家鄉菜“,如今卻成了最刺眼的諷刺。
“宋稚,你能不能別總把工作情緒帶回家?“江淮扯開領帶的動作帶著煩躁,領帶夾上的碎鉆在吊燈下晃出刺目光斑。他剛從公司慶功宴回來,襯衫領口沾著不知誰的香水味,袖口還蹭著紅酒漬。“我今天談成三百萬的項目,你倒好,開口就是催我修洗衣機。“他的語氣里滿是不耐煩,仿佛眼前的妻子只是個不識趣的陌生人。
宋稚攥著洗衣機維修單的手指關節發白,維修師傅說換滾筒要兩千八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她想起上周自己發著39度高燒去醫院,在急診室等了三個小時,給江淮發消息卻只收到“在忙“兩個字。此刻那些積攢的委屈突然決堤:“所以在你眼里,三百萬比我們的生活重要?那你干脆和合同過日子算了!“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結婚以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在這一刻爆發。
爭吵聲驚醒了蜷縮在沙發角落的藍貓,它弓著背竄進臥室。江淮抓起茶幾上的車鑰匙,金屬碰撞聲刺耳:“無理取鬧!“防盜門摔上的巨響震得墻上婚紗照微微晃動,照片里的他們笑得燦爛,白紗和西裝卻在暮色中漸漸褪色。宋稚跌坐在地,看著空蕩蕩的玄關,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曾經那個會背著她跑過整條街的少年,什么時候變得如此陌生?
深夜兩點,宋稚裹著江淮的舊毛衣坐在飄窗上。手機屏幕亮起同事發來的修改意見,微信置頂對話框卻還停留在三天前。她想起戀愛時江淮總說“你專心學習,這些我來“,畢業后租房時他熬夜組裝家具,額角的汗水滴在她遞過去的冰鎮酸梅湯里。可現在,他們連好好吃頓飯都成了奢侈。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照在茶幾上堆積的水電費賬單和信用卡催款單上,現實的壓力如同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
第二天清晨,宋稚在廚房煮面時,發現櫥柜里的掛面只剩最后一把。她想起上個月工資交完房貸后所剩無幾,而江淮的工資卡從結婚起就沒主動上交過。“要不是為了這個家......“話到嘴邊又咽下,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為了省錢三年沒買過新衣服,可江淮的衣柜里卻添了不少名牌襯衫。鏡子里的自己面色憔悴,眼角不知何時爬上了細紋,曾經愛美的姑娘,在生活的打磨下早已沒了光彩。
公司年會上,部門經理拍著宋稚的肩膀說:“小宋啊,你這么拼,家里人沒意見?“她握著香檳杯的手頓了頓,指甲在杯壁刮出細小的聲響。散場時,隔壁部門的陳然提出順路送她,副駕駛座上放著的《經濟學人》讓她想起江淮曾經說“女生讀這些太費腦子“。“其實我一直很欣賞你。“陳然在小區門口停車,路燈透過雨刷器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我聽說你丈夫......“宋稚慌忙解開安全帶,潮濕的夜風灌進領口,帶著不屬于婚姻的曖昧氣息。她逃也似的沖進樓道,卻在電梯鏡面里看見自己眼底閃爍的、危險的動搖。
爭吵開始變得頻繁。江淮指責宋稚“變得斤斤計較“,宋稚控訴他“眼里只有工作“。有次激烈的爭執中,江淮摔碎了他們戀愛時買的陶瓷存錢罐,藍白相間的碎片濺在結婚照上,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宋稚蹲在地上撿拾碎片,鋒利的瓷片劃破指尖,血珠滴在“永結同心“的燙金字上。那一刻,她突然覺得這段婚姻就像這個破碎的存錢罐,看似美好,實則脆弱不堪。
冷戰持續了整整二十一天。宋稚住在客房,聽著隔壁傳來江淮深夜歸家的腳步聲,又在清晨被他匆忙出門的關門聲驚醒。冰箱里的菜漸漸腐爛,陽臺上堆積的衣服開始散發霉味。她望著鏡中憔悴的自己,突然發現無名指上的婚戒已經松得能輕易滑下來。曾經象征永恒的戒指,如今卻成了束縛她的枷鎖。
決定分開的那天,暴雨傾盆。宋稚收拾行李時,在床底翻出個鐵盒,里面裝著高中時的銀杏書簽、大學時的火車票根,還有婚禮上拋的手捧花。花瓣早已干枯褪色,卻依然倔強地保持著形狀。每一件物品都承載著曾經的美好回憶,可回憶越美好,現實就越殘酷。
江淮倚在門框上,喉結滾動:“去我爸媽家住段時間?“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可宋稚搖搖頭,行李箱滾輪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玄關處,江淮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小稚,我們......“話沒說完,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是客戶催促方案的電話。宋稚看著他瞬間繃緊的神情,突然覺得無比諷刺。曾經說“你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如今連挽留都要被工作打斷。
“冷靜一段時間吧。“宋稚抽回手,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兩人之間形成透明的屏障。她轉身走進雨幕,聽見身后傳來壓抑的低吼,還有重物砸在墻上的悶響。雨水混著淚水滑進嘴角,咸得發苦。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她想起和江淮在這里走過的無數個日夜,可現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獨居的公寓里,宋稚蜷縮在沙發上看老照片。櫻花樹下的誓言、高考后的旅行、求婚時的漫天煙火,每一張照片都在提醒她,他們曾有過多么美好的時光。手機在這時震動,是江淮發來的長消息:“對不起,是我把日子過成了這樣。等你愿意回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窗外的雨還在下,宋稚卻沒有勇氣回復。她想起婚禮上牧師問“無論順境逆境,你們都愿意堅守承諾嗎“時,他們異口同聲的“我愿意“。原來愛情最殘忍的地方,不是敗給了背叛或仇恨,而是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把曾經的熾熱熬成了涼透的灰燼。
那個刻著“永遠的好朋友“的石凳,此刻或許正被雨水沖刷著字跡。宋稚望著窗外的雨幕,突然明白:婚姻不是童話的結局,而是需要用一生去經營的難題。而她和江淮,能否跨過這道裂痕,重新找回相愛的勇氣,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曾經以為堅不可摧的愛情,在現實的沖擊下支離破碎,那些美好的誓言,終究抵不過生活的瑣碎與無奈。未來的路該何去何從,他們都陷入了迷茫與困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