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嵐流轉,月明星稀。
不覺間,夜已深,纖細修長的身姿側臥在床,一只手撐著腦袋,箋雪小心翼翼的為沉泱揉著太陽穴。
紙頁被風吹的發出細碎聲音,沉泱半開著的眼眸忽的抬起,裁月心領神會將開著的窗戶關上。
“裁月,將紙墨撤走吧。”
晚風輕撫翠綠的雜草,樹葉散落在地上,鳥兒似受了驚,撲騰著飛走了。
“我乏了,你們下去吧。”
箋雪按摩的手放下,福了身,跟著裁月一同走了。
沉泱的姿勢依舊保持著,靜靜注視著窗外。
待到窗外動靜消停下,她才緩緩躺下,閉著眼卻遲遲沒有入眠。
江家有七子,三男四女,江羨音排名第四,上頭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
江庭千、江云擾、江楹畫。
江楹畫在人前鮮少出面,尚未摸清其秉性,也不好接近。
身為江家嫡子,江庭千或許會是一個突破口。
春末的風夾雜著些許燥熱,湖面水光粼粼,瀲瀲輕波間,桃紅的花瓣隨波而行。
院外嘈雜的噪音吵的沉泱腦袋發暈,翻來覆去,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手不停揉著太陽穴。
一夜未睡,腦袋都昏昏沉沉的。
口中干渴難耐,她望了望不遠處的水杯,掀開被子走下床,視線突然一片漆黑,身體飄擺不定。
沉泱識趣的做了回去,一只手撐著床另一只手扶著額。
“裁月!箋雪!”
聲音稍微有些嘶啞,她連連咳了幾聲,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
“小姐,你怎么了?!”
二人急忙小跑到床前,裁月伸出手控制著力道給沉泱拍背,手忙腳亂的箋雪遲疑了一瞬,連忙轉身給沉泱倒了杯水。
清冽的水入口,沉泱勉強止住咳,淡聲說道。
“水。”
箋雪接過她手里的杯子,轉身又倒了杯遞給沉泱。
一番洗漱后,沉泱拖著疲憊的身子去給祖母和夫人請安。
祖母正在斟茶,茶香彌漫過整個屋子。
“祖母。”
沉泱淺笑著,慢步走到祖母面前,屈膝行了禮,笑眼盈盈的關切道。
“祖母這盞中可是陽羨雪芽?”
沒料到沉泱竟還懂茶,祖母喜笑顏開,樂呵呵的拉過沉泱的手,說道。
“這可是上等的陽羨雪芽!你品品看。”
沉泱應聲接過一杯,細細品味,陽羨雪芽的香氣好似一陣清風吹過湖面,淡香清雅。
確是好茶!
沉泱莞爾一笑,眸底漾開一池春水,睫毛輕顫。
“此茶香氣清雅,滋味鮮醇,不愧是祖母!”
一番話把老太太哄的仰首大笑,眼中閃爍著愉悅的光芒。
沉泱余光瞟向門外,漫不經心的別開眼,溫聲說道。
“泱兒恰好知道一家極好的茶鋪,今天便去給祖母買來如何?”
“好!好!”
笑聲等到沉泱出了院子便戛然而止,祖母眉眼之間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不見半點波瀾。
晨曦微照,嫩綠鋪陳。繞過酒樓前的花柱,光影交錯間,花香氤氳。
沉泱在轉角處猛的剎住腳,一只粗壯有力的手一霎眼間從墻后伸出,沉泱脖頸后仰,精準避開了攻擊。
一群粗糙大漢從墻后走出來,臉上掛著不屑的冷笑,皮膚蠟黃干癟,身上穿著邋遢的布衣。
拿腳想都知道是誰叫來的。
“啊!——”
身后傳來裁月箋雪的尖叫聲,沉泱思緒回籠,意識到此情此景不便動手,她迅速慌張的往后躲,裁月和箋雪緊緊抱住她,將她護在身后。
大漢們得意的向前,裁月和箋雪緩緩護著沉泱后退。
“小娘子,別躲了,你以為你躲的掉嗎。”
另一個大漢接道。
“要怪就怪你不知好歹,惹了不該惹的人!”
裁月箋雪身子顫抖,叮囑沉泱讓她先走。
沉泱無奈的勾著唇。
“江羨音給了你們什么好處?她能給你們的我也能給,并且雙倍。”
為首的大漢蹙眉打量著沉泱,衣著華麗,布料看著也不尋常,他回頭沖兄弟們遞了個眼色。
石子砸落在地,與地面摩擦發出聲響,江云擾手里轉著一根白玉笛,腳不斷提著路邊的石子。
“公子,要不今天且逛到這吧?我們帶的銀兩不夠了。”
身后跟著的小廝說道。
今日出門本是夠銀子的,起碼喝幾壺酒看出戲是夠的,結果半路碰上一個買古器的中年男人,江云擾一眼看中這白玉笛,不僅花光了帶的銀兩,還拿他的私銀墊了墊。
不出意外的,他被狠狠踹了一腳。
“沒了回去拿不就是,這才出來半日不到,回去什么回去!”
被罵了的小廝只好灰溜溜的跑回府里拿錢,江云擾覺著掃興,一個拳頭大的石頭被他踹向墻壁。
“啊!”
???
聽見叫聲,他完全懵逼的看著那面墻。
“你們到底要干什么!放開我家小姐!”
哦,原來是墻后面有人啊。
嚇死他了。
四周瞧了瞧,實是閑的無趣的江云擾一腳蹬在一旁的木板上,輕而易舉的飛上墻,斜坐在上頭。
一座房屋旁的小道上,一群壯漢堵住了三位女子的路,兩位丫鬟被人扣住,主子模樣的女子被人緊扣手腕。
一副要惡霸欺民女的架勢。
他身子微起,準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哪知他起都還沒來得及起來,一個身輕如燕的身影乍然闖入,一腳踢開了扣手腕的那人,彈指間又將另外兩人擊倒在地。
壯漢間互使了使眼色,一溜煙跑走了。
沉泱垂著腦袋,揉了揉被抓紅的手腕。
“你沒事吧?”
聞言,她抬起頭,對上江庭千淡漠的眼光。
她搖了搖頭,感激道。
“多謝公子相助,只是我惹了不該惹的人,公子幫的了一時。”
江庭千淡然的神情難以察覺的變了,問道。
“小姐這是惹了誰?”
沉泱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低下眼簾,卷翹的睫毛顫動著。
她慢慢開口。
“公子還是不要多管的好,第一世家誰也惹不起。”
聽到自家名頭,江庭千頓了頓,不再接話。
沉泱直接略過他,轉彎向碧攬街走去。
墻上的江云擾入神的觀察著,絲毫沒察覺小廝異樣的眼光。
“公子,你翻墻上去干嘛?”
江云擾仿佛樹林里被驚的鳥,恢復如常后從墻上下來,拍了拍身上的石灰,聳了聳肩。
“拿了銀子沒?”
小廝拍了拍腰間鼓起的荷包,齜著大牙笑了笑。
…
穿過碧攬街,沉泱的腳步慢了下來,回頭大致掃了眼,在一個買胭脂的小攤前停了下來。
沉泱隨手拿起一瓶朱雀紅瓶的胭脂,攤主眼尖的瞧見,立馬說道。
“姑娘真是好眼光,這是前不久才出的新品!”
沉泱轉過瓶身,看見上面的標注。
美人祭。
“這名字取的真是怪。”
攤主的身子僵住,尷尬的繼續說道。
“這美人祭可是京城現下最流行的胭脂,太子妃都用著呢!”
攤主邊說著,沉泱邊將胭脂放回原位,動作卻突然一頓,手指不經意的在瓶口處摸了摸。
沉泱失望的搖了搖頭,離開了胭脂攤。
一路走到茶鋪,茶鋪四處逸著醇厚的茶香,沉泱一進店就碰到了一個熟人。
幾乎同一時間,江庭千恰好看向她的方向,二人四目相對,沉泱別開視線,轉身走進了另一側。
“小二。”
“誒!”
小二聽見叫喚,急急忙忙從簾子后出來,笑著問道。
“客官是品茶還是買茶?”
“給我裝一餅昔歸、一餅月光白。”
“客官稍等片刻。”
裁月接過小二包好的茶餅,付了銀兩。
“小姐竟還懂茶?真是有緣。”
江庭千叫住沉泱,沉泱面帶微笑的回過頭,與剛才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眉頭輕輕一挑,說道。
“公子過譽了,我不過是買回去孝敬祖母她老人家的。”
江庭千面龐掠過一抹柔和,開口問道。
“不知小姐是?”
沉泱眼底閃過驚訝,慌忙說道。
“公子相救,我卻連名字都未告知,實是我的過錯。”
江庭千一時哽咽,沉泱繼續說道。
“沉家,沉泱。”
沉家,內閣首輔門第。
江庭千也聽說了昨天瓊珍閣的事,只是禮貌的笑了笑,便不再多說。
這么看來,是他那不省心的四妹又在給他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