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許昭月盯著數學試卷上最后一道大題，鉛筆在草稿紙上劃出幾道無意義的線條。下課鈴驟然響起，她條件反射般抬頭，目光越過三排課桌，落在教室另一側的陸沉舟身上。

陸沉舟正伸著懶腰，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曬得微黑的手臂。他似乎感受到視線，轉頭對上許昭月的眼睛，嘴角揚起一個明亮的笑容。許昭月迅速低頭，假裝整理試卷，卻聽到椅子拖動的聲音越來越近。

“今天繼續？“陸沉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已經在許昭月前座的椅子上反著坐下，胳膊搭在椅背上，手里晃著一個藍白相間的棋盤。

許昭月把試卷塞進抽屜，從筆袋里取出黑色水筆：“當然，昨天那局不算，你趁我撿橡皮的時候移動棋子了。“

“我哪有！“陸沉舟夸張地瞪大眼睛，一邊鋪開棋盤，“明明是風把紙吹歪了。“

他們的五子棋大戰始于兩周前的自習課。那天許昭月解完所有作業，百無聊賴地在方格本上畫圈叉。陸沉舟路過時瞥了一眼，隨口說“五子棋不是這么下的“，然后坐下來教了她幾個必勝技巧。沒想到許昭月學得極快，第三天就贏了他一局。

“黑子先走。“陸沉舟把裝滿黑色棋子的塑料盒推給她，自己拿起白色那盒，“今天讓你三子。“

“誰要你讓。“許昭月在棋盤正中央落下一子，黑色在白色網格上格外醒目，“輸了的人去買冰棍。“

陸沉舟的白子落在黑子斜上方：“成交。“

前幾手兩人下得飛快，棋子落在紙上的“嗒嗒“聲像某種默契的節拍。許昭月習慣防守反擊，總能把陸沉舟的進攻化解于無形；陸沉舟則擅長聲東擊西，經常假裝在某處布局，實則暗度陳倉。隨著棋盤漸漸填滿，他們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昭月，這步你想了2分鐘了。“陸沉舟用筆尾輕輕敲打棋盤邊緣。

“別吵。“許昭月咬著下唇，目光在十九路棋盤上來回掃視。她發現陸沉舟在右上角有個隱蔽的三連子，如果不及時攔截，下一步就會形成四連。正當她要落子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竊笑。

“又在下棋啊？“班長帶著幾個女生圍了來，“天天這么黏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情況？“

許昭月的手懸在半空，臉頰突然發燙。陸沉舟頭也不抬地揮揮手：“觀棋不語真君子啊班長。“

“喲，還護上了。“另一個女生起哄道，教室里頓時響起一片“哦——“的聲音。

許昭月的耳朵紅得幾乎透明，她匆忙把黑子落在完全無關的位置。陸沉舟抬頭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然后迅速用白子完成了四連。

“你輸了。“他說，聲音里卻沒有勝利的喜悅。

“再來一局。“許昭月悶聲說，快速收攏棋子。圍觀的同學見沒熱鬧可看，漸漸散開了。

第二局開始后，兩人都沉默了許多。許昭月能感覺到陸沉舟時不時偷瞄她的目光，但她固執地盯著棋盤。這次她改變了策略，主動進攻，在第七手就形成了一個雙三。陸沉舟似乎心不在焉，防守出現漏洞，很快敗下陣來。

“冰棍。“許昭月簡短地說，終于抬頭看他。

陸沉舟撓撓頭：“現在？小賣部人多，等放學...“

“愿賭服輸。“許昭月堅持道，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她其實并不想吃冰棍，只是突然想看看陸沉舟會不會為她擠進人群。

陸沉舟嘆了口氣，站起身：“芒果味對吧？“

許昭月愣住了。她從未告訴過他自己喜歡什么口味。陸沉舟似乎意識到說漏嘴，匆忙補充：“上次看你吃那個...等我五分鐘。“說完就沖出了教室。

許昭月望著他消失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顆決定勝負的黑子。她想起上周體育課，自己坐在樹蔭下吃冰棍時，陸沉舟在跑道上帶領男生做熱身。原來他那時就注意到自己了嗎？

“你的專屬外賣員回來啦！“陸沉舟氣喘吁吁地跑回來，額頭上掛著汗珠，手里舉著一支已經開始融化的芒果冰棍。包裝紙上沾著他的指紋，看起來像是他握得太緊導致。

許昭月接過冰棍，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兩人同時縮了一下。“謝謝。“她小聲說，撕開包裝時發現冰棍有些變形，一定是陸沉舟跑得太急。

“明天繼續？“陸沉舟問，眼睛亮晶晶的。

許昭月舔了一口冰棍，甜味在舌尖化開：“如果你不怕再輸的話。“

接下來的日子，五子棋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約定。每當下課鈴響，陸沉舟就會帶著那張已經有些皺的棋盤過來；而許昭月總會在抽屜里備好兩支不同顏色的筆。同學們從一開始的起哄到后來習以為常，甚至有人開始下注猜勝負。

某個周四的下午，許昭月發現陸沉舟的棋風突然變了。以往凌厲的進攻變得猶豫不決，有好幾次明顯可以連成四子卻故意錯過。在陸沉舟第三次“失誤“后，許昭月放下筆。

“你故意的。“她直視陸沉舟的眼睛。

陸沉舟避開她的目光：“什么？“

“你故意讓我贏。“許昭月的聲音有些發抖，“為什么？“

教室里的嘈雜聲似乎一下子遠去了。陸沉舟擺弄著一顆白子，良久才開口：“我只是...不想看你輸的時候皺眉的樣子。“

許昭月的心臟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想起上周連續輸了三局后自己確實很沮喪，但沒想到陸沉舟會注意到這種細節。

“我不需要你讓。“她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要么認真下，要么就別下了。“

陸沉舟抬起頭，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那我以后都不讓了。“

第二天，陸沉舟沒有像往常一樣過來找她下棋。許昭月假裝專注預習課文，余光卻不斷瞟向教室另一側。陸沉舟和幾個男生在走廊打鬧，笑聲隔著玻璃傳來，顯得那么遙遠。

午休時分，許昭月在座位上解一道物理題，一張折疊成方塊的紙條從旁邊遞過來。她打開一看，是一個手繪的五子棋盤，上面已經下了十幾手，黑子明顯占優。紙條角落寫著一行小字：“后門樓梯間，敢不敢來場真正的對決？“

許昭月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收拾好書本，悄悄溜出教室。后門樓梯間很少有人來，陽光透過高處的窗戶灑在臺階上，陸沉舟已經坐在那里等她，棋盤鋪在兩人之間的臺階上。

“沒有觀眾，沒有干擾。“陸沉舟拍拍身邊的位置，“就我們兩個。“

許昭月坐下來，發現陸沉舟準備了兩支新筆和一本精裝的五子棋專用本。她接過黑筆，在指尖轉了一圈：“輸了的人呢？“

陸沉舟想了想：“回答對方一個問題，必須說實話。“

棋局在靜謐中展開，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這一次，陸沉舟恢復了往日的水平，甚至更加專注。許昭月也不甘示弱，幾次精妙的防守引得陸沉舟輕聲贊嘆。最終，許昭月用一個隱蔽的四三組合贏了比賽。

“什么問題？“陸沉舟合上本子，表情坦然。

許昭月鼓起勇氣：“為什么最近...這么在意我的感受？“

陸沉舟的耳朵紅了，他盯著自己的運動鞋看了幾秒，然后抬起頭，目光清澈而直接：“因為喜歡你看著我下棋時專注的樣子，喜歡你贏了之后那個小小的得意笑容，喜歡...“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喜歡你，就這樣。“

樓梯間突然安靜得能聽見遠處操場上體育老師的哨聲。許昭月感到一股暖流從胸口蔓延到全身，她低頭收拾棋子掩飾自己發燙的臉頰：“...再來一局？“

陸沉舟笑了，那笑容比樓梯間的陽光還要明亮：“好啊，這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許昭月執黑先行，這一次，她在第一手落下時，故意讓指尖輕輕碰了碰陸沉舟的手背。陸沉舟驚訝地抬頭，對上她含著笑意的眼睛，兩人在無聲中達成了一種新的默契——棋局依舊，但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