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超儀坐在冰冷的鳳椅上,寬大的深紫宮裝袍袖下,左手依舊死死攥著那頁染血的劇本殘稿。冰冷的汗水浸透里衣,緊貼著皮膚,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刺痛和虛弱。
珠簾被方天畫戟挑開,那清脆的撞擊聲仿佛還在空曠死寂的殿內回蕩。
呂布的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穿透了簾隙,狠狠燙在她的臉上。
“鳳儀之姿,灼灼耀目。”
“愿為太后,鞍前馬后。”
低沉渾厚的聲音,帶著西涼鐵騎特有的粗糲質感,卻又奇異地揉進了一絲刻意壓低的、近乎磁性的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鉤子,鉆進她嗡嗡作響的耳朵,更鉆進她此刻混亂如麻的心底。
鳳儀?
何超儀心頭猛地一跳。這稱呼……是巧合?還是……她下意識地收緊手指,指甲幾乎要嵌進那頁寫著《鳳儀亂》的殘稿里。他叫的是這具身體的太后尊位,還是……意有所指?
她強迫自己抬起眼,迎上那雙在昏暗燭光下依舊亮得驚人的眼眸。那里面的東西太復雜了。有臣屬的恭順,有武人的桀驁,有對強者的審視,更有一種……毫不掩飾的、對美麗獵物赤裸裸的興趣和征服欲。那目光滾燙、放肆,像是要將她這身繁復厚重的宮裝都剝開,直刺靈魂深處。
這感覺,比剛才董卓的刀鋒更讓她心悸。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殿外暴雨的轟鳴,殿內尚未散盡的血腥,地上何進那顆怒目圓睜的頭顱,還有眼前這個單膝跪地卻氣勢如淵的男人……所有的一切都交織成一張巨大無形的網,將她死死困在這方寸之地。
她不能露怯。
一絲一毫都不能。
何超儀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混雜著血腥味涌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的清醒。她借著這個動作,極其細微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腰背挺得更直,下頜微微抬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努力模仿著劇本里何太后那種刻入骨髓的、不容侵犯的威儀。
寬大的袍袖下,攥著劇本殘稿的左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她緩緩抬起右手,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遲緩和凝重。指尖瑩白,在昏暗光線下如同上好的冷玉,輕輕拂過袖口繁復的金線刺繡,然后,極其緩慢地、落在了左手緊握的、那片沾染了血污的劇本殘稿之上。
指腹下,是紙張微糙的觸感,以及那幾點已經變得粘稠冰冷的暗紅血漬——那是何進的血,也是她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證明。
她的目光,從呂布那張棱角分明、極具侵略性的臉上移開,落在了自己染血的指尖,又緩緩抬起,再次穿透那被畫戟挑開的珠簾縫隙,落回呂布那雙燃燒著暗金火焰的眼眸深處。
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起一個弧度。
那笑容很淺,很淡,甚至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蒼白和疲憊。然而,在那雙同樣被燭火映亮的眼眸深處,卻像是投入了兩顆冰冷的火星,驟然點燃了某種東西——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一種在絕境中抓住唯一籌碼的孤注一擲,一種屬于編劇何超儀、而非深宮太后何氏的、近乎瘋狂的冷靜算計。
冰冷的指尖,在染血的劇本殘稿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嗒。
聲音很輕,卻在這死寂的、只剩下雨聲的大殿里,顯得異常清晰。
她的聲音響了起來。不再有剛才面對董卓時的凄厲尖刻,而是刻意壓低的,帶著一種久居深宮磨礪出的、特有的慵懶和沙啞,卻又奇異地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蠱惑的玩味。
“呂將軍……”
三個字,被她念得百轉千回。
她的目光,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在呂布身上,帶著審視,帶著衡量,更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拋下誘餌般的試探。
“這亂世棋局……”
她微微停頓,染血的指尖再次在劇本殘稿上輕輕一點,仿佛在叩問命運,又像是在掂量著手中唯一的籌碼。
“可愿……”
紅唇輕啟,吐出的字眼清晰而緩慢,如同珠玉滾落金盤。
“與本宮……”
最后兩個字,她微微加重了語氣,眼波流轉間,竟奇異地糅雜了一絲屬于何超儀本人的、屬于編劇對筆下角色命運掌控的、近乎挑釁的鋒芒。
“共執一子?”
話音落下。
偌大的嘉德殿,仿佛被徹底抽成了真空。
呂布單膝跪地的身影,在搖曳燭光下凝固如鐵鑄的雕塑。
“共執一子?”
低沉的聲音重復著這四個字,如同悶雷滾過空曠的殿宇。他抬起頭,那雙燃燒著暗金火焰的眼眸,穿透被方天畫戟挑開的珠簾縫隙,死死鎖在何超儀臉上。里面翻涌的情緒如同風暴前夕的海面——驚疑、探究、被冒犯的戾氣,以及一絲被這驚世駭俗之言勾起的、近乎滾燙的興奮!
他緩緩站起身。玄鐵重甲摩擦,發出冰冷沉重的聲響,高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了鳳座高臺。那柄方天畫戟并未收回,戟尖斜斜點地,幽冷的寒芒正對著珠簾后的何超儀,無形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巨浪,排山倒海般壓來!
“太后此言……”呂布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西涼腔調的粗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磨出來的,“末將,聽不懂。”
“是真不懂,”何超儀迎著他幾乎要將人刺穿的目光,指尖依舊停留在染血的劇本殘稿上,聲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甚至染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譏誚,“還是……不敢懂?”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掃過殿中那片尚未凝固的刺目猩紅——何進身首分離處,濃稠的血漿正緩緩蔓延。又掠過洞開的殿門,看向外面那依舊如同天河傾瀉、雷蛇亂舞的狂暴雨幕。
“大將軍的頭顱,血還未冷。”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冰的針,“董仲穎的刀,也才剛剛離手。”
她收回目光,重新定格在呂布那張剛硬如巖石、此刻卻因她的話語而微微繃緊的臉上。
“呂將軍,”她的語調驟然下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你此刻入宮‘護駕’,是奉了誰的命令?是陛下的旨意?還是……董仲穎的授意?”最后幾個字,她咬得極重。
呂布的瞳孔,在“董仲穎”三個字出口的瞬間,猛地收縮!握著方天畫戟的手指,指關節因驟然用力而發出一聲輕微的爆響!
果然!
何超儀心頭劇震,劇本設定與現實轟然重合!此刻的呂布,名義上還是丁原的義子,執金吾!但丁原早已暗中投靠董卓!呂布此次入宮,絕非簡單的護駕!他要么是董卓派來試探、甚至補刀的先鋒!要么……就是丁原派來向新主子董卓表功的棋子!
無論是哪一種,對此刻孤立無援的她來說,都是致命的威脅!
必須破局!用信息差,攪渾這潭水!
“呵。”何超儀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打破了死寂。那笑聲里沒有溫度,只有一種看透世情的悲涼和嘲諷。她微微前傾身體,珠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燭光在她蒼白卻帶著奇異神采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將軍驍勇,天下無雙。”她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刻意放緩的慵懶腔調,目光卻銳利如刀,直刺呂布眼底,“然,龍游淺水,尚遭蝦戲。虎落平陽,亦被犬欺。”
呂布濃密的劍眉猛地一蹙,一股被冒犯的戾氣瞬間騰起!
何超儀卻不等他發作,話鋒陡然一轉,如同冰冷的毒蛇,吐出了致命的信子:
“將軍可知,董仲穎帳下,新得了一匹西域寶馬?通體赤紅,如火如焰,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名曰……‘赤焰’?”
赤焰?
呂布眼底翻涌的戾氣猛地一滯,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驚愕和……本能的、屬于絕世武將對頂級寶馬的狂熱渴求!赤焰?董卓得了如此神駒?為何他從未聽聞?!
何超儀將他瞬間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心中冷笑。劇本里,董卓收買呂布殺丁原,最關鍵的一步就是送出了那匹傳說中的汗血寶馬——赤兔!只是此刻,那馬應該還在來洛陽的路上,尚未正式現于人前!
“此等神駒,本該配將軍這等無雙猛士。”何超儀的語調帶著蠱惑人心的惋惜,指尖在染血的劇本上輕輕劃過,仿佛在勾勒那神駒的輪廓,“奈何……董仲穎此人,猜忌刻薄,尤甚豺狼。他豈能容人分其心愛之物?更何況……是將軍這等,能讓他‘寢食難安’的無雙人物?”
“寢食難安”四個字,被她咬得極重,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呂布心上!
呂布的呼吸,明顯粗重了一瞬!握著畫戟的手,青筋暴起!董卓的猜忌刻薄,他早有耳聞,甚至親身感受過!那老賊看自己時,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忌憚,他并非毫無察覺!
何超儀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魔咒,繼續鉆進他的耳膜:
“丁建陽(丁原字)以將軍為爪牙,借將軍之勇向董卓邀寵。然,將軍在他眼中,不過是一柄可用亦可棄的利刃罷了。一旦價值用盡,或董卓起了別的心思……將軍以為,建陽會為了將軍這‘義子’,去拂逆董仲穎之意嗎?”她頓了頓,目光如同冰冷的錐子,刺向呂布,“今日大將軍何進,便是前車之鑒!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戳在呂布內心最敏感、最不安的角落!他與丁原名為父子,實則關系微妙。丁原利用他的勇武,他也需要丁原的勢力。但這份“情誼”,在滔天的權勢和利益面前,何其脆弱?何進堂堂大將軍,說殺就殺了,血濺宮闕!他呂布再勇,能比何進位高權重?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著被戳破隱秘的羞怒,瞬間席卷了呂布全身!他死死盯著珠簾后那個女人,第一次發現,這深宮婦人蒼白的面容下,竟藏著如此洞穿人心的毒辣眼光!
“夠了!”呂布猛地低喝一聲,如同受傷的猛獸咆哮,手中方天畫戟的戟尖無意識地向前遞進了寸許,冰冷的寒芒幾乎要刺破珠簾!“太后危言聳聽,離間我父子之情,究竟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何超儀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搖曳的燭光下,竟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凄艷。她緩緩站起身,不再倚靠冰冷的鳳椅。
深紫的宮裝長裙拖曳過冰冷的地面,赤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她一步一步,走向高臺邊緣,走向那被方天畫戟挑開的珠簾縫隙。
每一步,都踏在呂布的心跳上。
她停在珠簾邊緣,距離那戟尖的寒芒,只有一線之隔。
她甚至能感受到呂布身上那股混合著雨水、鐵銹和雄性荷爾蒙的、極具侵略性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沒有看那致命的戟尖,目光越過呂布寬闊的肩膀,投向殿外那依舊狂暴、仿佛永無止境的雨幕。
“本宮意欲何為?”她重復著,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能穿透重重雨簾,直抵蒼穹,“本宮只想活著。”
她猛地轉回頭,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再次狠狠撞進呂布燃燒著驚濤駭浪的眼眸深處!
“在這人吃人的亂世!在這豺狼環伺的宮闕!活下去!”
“而將軍你……”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凄厲的質問,“難道就甘心永遠做他人手中之刀?!做那隨時可以被丟棄、被犧牲的爪牙?!”
“你呂布!方天畫戟所指,天下何人能擋?!為何要屈居人下?!為何要將自己的性命、自己的榮耀,交予他人定奪?!”
“轟隆——!!!”
又一道撕裂蒼穹的驚雷,如同上蒼的怒吼,在殿外炸響!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嘉德殿,也照亮了呂布那張因極度震驚、掙扎、以及被點燃的某種原始野心而扭曲的臉!
何超儀的質問,如同驚雷,狠狠劈開了他心中那層名為“忠誠”實則充滿不安和壓抑的硬殼!不甘!屈辱!對力量的絕對渴望!對掌控自身命運的瘋狂欲望!如同沉睡的火山,被這字字誅心的話語徹底引爆!
他握戟的手,因為劇烈的內心掙扎而微微顫抖!戟尖的寒芒,在電光下吞吐不定!
何超儀知道,火候到了!最后一步,必須加上一個他無法拒絕、也無法驗證的“籌碼”!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碰那致命的戟尖,而是穿過被挑開的珠簾縫隙,蒼白纖細的手指,在呂布驚愕的目光中,極其迅疾又極其精準地,點向了他重甲覆蓋下的左胸心口!
指尖隔著冰冷堅硬的甲葉,點在那個位置!
“將軍若不信本宮所言……”她的聲音如同鬼魅低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和蠱惑,“三日內,董卓必召見將軍!所談之事,必與‘赤焰’寶馬,及……丁建陽項上人頭有關!”
她收回手指,指尖仿佛還殘留著玄鐵冰冷的觸感。身體微微后撤一步,重新拉開距離。臉上所有的激烈、質問、蠱惑瞬間斂去,只剩下一種深宮婦人特有的、帶著疲憊和威儀的平靜。
“屆時,將軍再思量本宮今日所言,是危言聳聽……”她微微一頓,目光掃過地上何進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還是……逆耳忠言。”
“言盡于此。”
她緩緩轉身,深紫的宮裝裙擺在地上拖曳出寂寥的弧度,不再看呂布一眼,仿佛剛才那番石破天驚的對話從未發生。
“將軍護駕有功,退下吧。”
“本宮……乏了。”
身影重新隱入珠簾之后,坐回那冰冷的鳳椅之上,只留下一個在昏暗燭光中顯得無比孤寂又無比堅韌的輪廓。
呂布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殿外暴雨如注,雷聲滾滾。
殿內,血腥味濃得化不開。
方天畫戟的戟尖,依舊斜斜點地。呂布握著戟桿的手指,指節捏得慘白,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微微顫抖著。
那女人最后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深處。
“三日內……赤焰寶馬……丁建陽人頭……”
“危言聳聽……還是逆耳忠言……”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流,混合著被點燃的、名為野心的灼熱火焰,在他胸腔里瘋狂沖撞、撕扯!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再次刺向珠簾后那個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端坐著,一動不動,仿佛與這冰冷的宮殿、與這無邊的血腥和暴雨融為一體,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沉寂和……深不可測。
呂布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
他終于動了。
不是向前,而是猛地后退一步!
沉重的鐵靴踏在血泊邊緣,濺起幾滴暗紅的血珠。
他深深、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珠簾后的身影,仿佛要將這驚魂一夜的每一個細節都刻入骨髓。然后,猛地轉身!
玄鐵重甲帶起一陣冰冷的旋風,方天畫戟劃破凝滯的空氣,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嘯。高大的身影沒有絲毫停留,如同來時一般迅疾,帶著一身未散的肅殺和更加混亂狂暴的氣息,一頭撞入了殿外那傾盆的、仿佛要淹沒整個世界的暴雨之中!
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去,最終被狂暴的雨聲徹底吞沒。
嘉德殿內,再次只剩下何超儀一人。
還有滿地狼藉,和那顆怒目圓睜的頭顱。
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松弛,巨大的虛脫感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何超儀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鳳椅上。冷汗早已濕透重衣,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每一次跳動都帶來一陣悶痛。
賭……賭得太大了!
用那頁劇本殘稿上關于“董卓贈赤兔馬誘呂布殺丁原”的核心情節,結合呂布與丁原微妙的關系,加上對董卓性格的分析,硬生生編織了一張離間之網!最后那“三日內”的預言,更是孤注一擲!如果董卓的動作慢了,或者呂布根本不在乎丁原死活……等待她的,將是萬劫不復!
她顫抖著,攤開一直死死攥緊的左手。
掌心被汗水浸透,那頁劇本殘稿的邊緣早已被捏得稀爛,染血的墨跡暈開一片。那行【董卓以赤兔寶馬誘呂布,呂布殺丁原,投董卓】的字跡,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如此脆弱,又如此……驚心動魄。
這就是她在亂世安身立命、撬動歷史杠桿的唯一支點嗎?
她疲憊地閉上眼,濃重的黑暗和血腥味包裹著她。殿外,暴雨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如同蒼天在為這剛剛拉開序幕的亂世,慟哭不止。
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
就在意識沉入無邊疲憊的深淵邊緣時——
“沙…沙沙……”
極其輕微、如同落葉拂過地面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角落里響起!
不是雨聲!不是風聲!
何超儀猛地睜開眼,寒毛倒豎!
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在極度的驚懼中提升到極致!
還有誰?!
珠簾之外,大殿深處一根粗壯的蟠龍金柱投下的濃重陰影里,一個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瘦小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來。
那是一個穿著最低等內侍灰褐色袍服的小宦官。
他低著頭,帽檐壓得極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異常單薄的身形,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他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踏過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面,朝著高臺鳳座的方向走來。
腳步輕得像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衣料摩擦帶起的極其微弱的“沙沙”聲。
沒有殺氣。
卻比剛才董卓的刀鋒、呂布的威壓,更讓何超儀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秘!
他是誰?什么時候躲在那里的?他聽到了多少?!
那小宦官走到高臺之下,距離珠簾還有數步之遙,便停住了腳步。依舊低著頭,姿態卑微到塵埃里。
然后,一個刻意壓得極低、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又奇異地透著一絲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沉靜和沙啞的聲音,如同游絲般鉆入何超儀的耳中:
“太后……”
“夜露深重,血污刺目。”
“奴婢……為您掌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