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校的日子像被拉長的慢鏡頭,枯燥的晚自習成了我們心照不宣的逃離出口。教學樓燈火通明的窗口下,是幽暗小徑里我們隱秘的樂園。夜色是最好的掩護,晚風里裹挾著草木的氣息和少年人鼓噪的心跳。
“又想我了?”她的消息帶著俏皮的試探,頭像在置頂位置閃爍。
我飛快回復:“嗯,老位置?今天帶了點小零食,給你補充能量,大果凍!你的最愛!”后面附上一個躡手躡腳的貓咪表情。
“馬上到!等我甩開‘盯梢’的(指學生會查勤同學)!”她回了個“收到指令”的搞怪圖。
這種在規則邊緣游走的刺激感,為每一次見面都鍍上了一層冒險的金邊。在那些被夜色溫柔包裹的角落里,分享零食、吐槽白天的瑣碎、或者只是并肩坐著聽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都成了最奢侈的享受。
一次閑聊中,我提起了壓在心底的計劃:“我報了專升本輔導班,只是現在還不用去上課,可能過段時間就要去學習了。”補充道:“感覺,還是得往上夠一夠。”
屏幕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彈出回復:“這么巧?我也在想這個!”接著是一個雀躍的表情。
“小孩(他后來經常這么叫我),快!把報名老師的微信推給我!我們一起!”
她的積極響應像一針強心劑,瞬間驅散了我對前路的孤獨感。我立刻把聯系方式發過去,指尖帶著興奮的微顫:“好啊!一起上岸!”
很快,我們成了同一場戰役里的“戰友”。只是,報名后才發現,由于專業方向不同,我們被分在了不同的輔導班。
“沒事,反正都在一棟樓上課,反正現在也不開課,只是可以去教室自習,還能見!”
校園里那三棵高大的樹,成了我們愛情的無聲見證者。當季節流轉,枝頭驟然綻開大朵大朵潔白如雪的花,馥郁的香氣彌漫了整個角落。我興奮地舉起手機,對著花樹下仰頭輕嗅的她連按快門。
“咔嚓——咔嚓——”
“別光拍我呀,”她笑著回頭,眼睛彎成了月牙,“拍花!這花多好看!”
“花哪有你好看。”我脫口而出,臉微微發熱,手指卻誠實地移動鏡頭,捕捉下花枝與她笑靨交相輝映的瞬間。“給你拍個寫真集,就叫‘花仙子與她的三棵神樹’!”我把剛拍的照片發給她,得意地配文。
“油嘴滑舌!小孩學壞了!”她嗔怪著說著,卻立刻把其中一張設成了聊天背景。那一刻,甜蜜如同花香,濃得化不開。
就是在其中一棵盛放的花樹下,教學樓投下的陰影溫柔地將我們籠罩。晚自習的下課鈴聲隱約傳來,四周一片寂靜。我們并肩站著,指尖纏繞,呼吸可聞。
空氣中浮動著濃郁的花香和一種無聲的張力。她微微側過頭,月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躍。不知是誰先靠近,一個帶著花香氣息的、生澀而溫柔的吻,輕輕印在了唇上。時間仿佛凝固了,世界只剩下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和唇瓣上那點微涼柔軟的觸感。
這個倉促又美好的初吻,像一簇點燃的火焰,瞬間將之前朦朧的好感燒成了滾燙的確定。
恰逢其時,我在學生會的“職務”也悄然晉升為副部長。
這個頭銜帶來的微小“特權”——比如對晚自習考勤更靈活的掌握,對某些活動場地的熟悉——被我們心照不宣地、最大限度地“利用”起來。“副部長的‘便利’,不用白不用嘛!”她曾狡黠地眨著眼對我說。翹掉乏味的晚自習,有時是為了找個僻靜角落啃專升本那厚得嚇人的教材,更多的時候,是為了奔向彼此,享受獨處的時光。
這份“便利”像一層甜蜜的糖衣,包裹著我們對規則的輕微僭越和對未來的某種透支,當時只覺得幸運,未曾細想它是否會在日后帶來一絲不安的回味。
熱戀的溫度持續攀升。我們近乎貪婪地想要占據對方所有空閑的時間。
“小孩,我們定個規矩吧?”
有一天,她晃著我的手臂,眼神亮晶晶的,“以后每天晚上,只要沒特別重要的事,我們都要見面!而且要牽著手拍一張照片!記錄每一天!”
這個充滿儀式感的提議瞬間擊中了我。“好!一言為定!”我像個得到心愛糖果的孩子,毫不猶豫地答應,甚至帶著點幼稚的鄭重。
從此,“小孩”成了她對我最常用的稱呼,帶著寵溺和一絲主導的意味。而我,也欣然沉浸在這種被“命名”的歸屬感里。
于是,無數個夜晚,在宿舍樓關門前的最后一刻,在操場邊、路燈下、宿舍樓前,都能看到兩個緊牽著手的身影,笨拙地舉起手機,將彼此依偎的笑容和交纏的手指定格在方寸屏幕里。
那些照片,堆積在手機相冊的一個專屬文件夾里,像一串串甜蜜的密碼,記錄著那個夏天最熾熱的心跳。
只是,當“每天必須見面”成為一種不容置疑的規則,當“小孩”的稱呼固化了一種相處模式,這份濃得化不開的甜蜜里,是否也悄然埋下了某種無形的壓力和對個人空間悄然侵蝕的種子?
那時的我們,只顧著在名為“熱戀”的河流里縱情暢游,無暇去想水流深處可能潛藏的暗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