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時，黎曉曉已經醒了。她躺在床上，聽著窗外不知名鳥兒的啼叫，恍惚間有種不真實感——這是她回到青禾村的第三天，卻仿佛已經過了很久。

手機震動起來，是媽媽發來的消息：「聽說你回老家了？老宅還能住人嗎？」黎曉曉猶豫了一下，回復：「在修了，暫時住在黎虎家。」

消息剛發出去，電話就響了。

“黎虎？就是那個不會說話的男孩子？“媽媽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擔憂，“曉曉，你一個人跑回那窮鄉僻壤干什么？工作不順心可以再找啊...“

“媽，我就是想休息一段時間。“黎曉曉打斷她，“黎虎人很好，他奶奶去世后房子空著，我暫住幾天而已。“

掛掉電話，黎曉曉長舒一口氣。她知道父母不會理解自己為什么逃離城市，就像他們當年不理解她為什么非要留在大城市打拼一樣。

院子里傳來“沙沙“的聲響。黎曉曉拉開窗簾，看到黎虎正在整理一堆竹竿。他穿著深灰色的工裝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線條分明，在晨光中泛著健康的光澤。他似乎感應到了目光，抬頭朝窗口望來，黎曉曉下意識地躲到窗簾后面，心跳莫名加速。

早餐是簡單的白粥和咸菜，黎虎卻變魔術般端出一盤煎得金黃的糍粑。

“你連這個都會做？“黎曉曉夾起一塊咬下去，外酥里糯，帶著米香和淡淡的甜味。

黎虎笑著搖搖頭，在小本子上寫：「隔壁阿婆送的，聽說你回來了。」

“村里消息傳得真快。“黎曉曉嘟囔著，心里卻涌起一股暖流。這座她曾經拼命想逃離的小山村，現在卻用最樸實的方式歡迎著她。

飯后，黎虎帶著各種工具和曉曉一起前往老宅。他背著一個自制的竹編工具箱，打開后里面整齊排列著各種篾刀、刮刀、鉆子，甚至還有一把精致的竹尺。

“這尺子好漂亮！“黎曉曉拿起那把竹尺，發現上面不僅刻有精確的刻度，邊緣還雕著細小的二十四節氣圖案。

黎虎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接過竹尺，輕輕撫摸著上面的紋路，然后寫道：「十八歲做的第一件精細活，用了整整一個月。」

黎曉曉仔細端詳那些圖案：立春的嫩芽、清明的雨滴、大暑的蟬、霜降的菊花...每一個都栩栩如生。“這簡直是藝術品！“

黎虎靦腆地低下頭，開始測量老宅門窗的尺寸。他的動作精準而熟練，手指在竹尺上滑動時仿佛在演奏某種樂器。黎曉曉不自覺地拿起手機，悄悄拍下了這一幕。

“我想直播你修房子的過程，可以嗎？“她問。

黎虎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但做了個“不要太近“的手勢。

直播開啟后，觀眾很快涌了進來。

「哇，竹匠小哥今天要展示手藝了嗎」

「這老宅好有感覺，修好了肯定很美」

「主播不考慮改行做鄉村生活博主嗎」

黎曉曉把手機架在一個合適的位置，然后幫黎虎打下手。他教她如何分辨竹子的老嫩，如何用篾刀將粗竹劈成均勻的細條。黎曉曉學著他的樣子嘗試，卻總是劈歪。

“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好難。“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

黎虎接過篾刀，示意她看好。只見他手腕一抖，竹條應聲而裂，斷面平整得像機器切割的一樣。

「這手法太專業了」

「手藝人就是不一樣」

「小哥的手好好看，骨節分明又有力量感」

黎曉曉看著彈幕，突然注意到黎虎的右手小臂內側有一個小小的紋身——幾片竹葉的圖案，其中一片葉子上有一道細長的疤痕穿過。

“這個紋身...“她忍不住問道。

黎虎的動作頓了一下，放下工具拉起袖子，露出完整的紋身——七片竹葉排成一列，每片葉子形態各異。他在本子上寫道：「每完成一個重要的作品，就紋一片葉子。」

“那這道疤呢？“

黎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寫道：「學徒時不小心被篾刀劃的。」

黎曉曉想追問更多，但天空突然暗了下來。遠處傳來悶雷的轟鳴，風也開始變大。

“要下雨了！“黎曉曉抬頭看天，烏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集。

黎虎迅速收拾工具，示意她幫忙把剛劈好的竹條搬到屋檐下。就在這時，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頃刻間就變成了傾盆大雨。黎曉曉突然想起自己的直播設備還在院子里。

“我的手機！“她轉身就要沖進雨里。

黎虎一把拉住她，自己沖了出去。雨水瞬間將他澆透，白背心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結實的背部線條。黎曉曉驚訝地看到他背上隱約有幾道平行的疤痕，但沒等她看清，黎虎已經抓起手機和三腳架跑了回來。

“你全身都濕透了！“黎曉曉接過設備檢查，幸好沒壞。她抬頭看向黎虎，水珠正從他的發梢不斷滴落，睫毛上也掛著水珠，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黑亮。

黎虎抹了把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在小本子上寫：「設備沒事吧？」

“沒事，但你...“黎曉曉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濕透的背心上，那些疤痕更加明顯了。

黎虎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視線，轉過身去擰衣服上的水。他寫道：「老宅后面有個柴房，應該有干柴，我去生個火。」

柴房比想象中干燥，黎虎熟練地架起幾根木柴，用打火石點燃。火光漸漸旺起來，照亮了這方狹小的空間。雨聲在屋頂敲打出密集的節奏，仿佛將他們與外界隔絕開來。

“你把衣服脫下來烤烤吧，會感冒的。“黎曉曉建議道。

黎虎猶豫了一下，背過身去脫下了濕透的背心。火光中，黎曉曉清楚地看到他背上那幾道平行的疤痕——不像意外受傷，倒像是被什么抽打留下的。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黎虎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身體微微僵硬，但沒有轉身。他在本子上寫：「十五歲時不小心被竹枝刮的。」

黎曉曉知道這不是實話，但也不好追問。她脫下自己的防曬衣搭在旁邊的柴堆上烘烤，里面只剩一件貼身的吊帶背心。黎虎不經意間回頭，看到她的裝扮，耳根一下子紅了，趕緊轉回去面向墻壁。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黎曉曉清了清嗓子：“那個...你餓嗎？我包里有零食。“

黎虎搖搖頭，卻從柴房角落扒拉出幾個紅薯，用樹枝串好架在火上烤。不一會兒，香甜的氣息彌漫開來。

“你連這都知道？“黎曉曉驚訝地問。

黎虎笑著寫道：「小時候經常來這里躲雨，和阿婆一起烤紅薯。」

紅薯烤好后，黎虎細心地把最熟的那個遞給黎曉曉。她接過來，燙得在兩手間倒騰，最后還是黎虎用一張大樹葉幫她包住。

咬開焦脆的外皮，金黃的薯肉冒著熱氣，甜香軟糯。黎曉曉滿足地瞇起眼睛：“太好吃了！城里買的完全不是這個味道。“

黎虎看著她貪吃的模樣，眼里滿是笑意。他在本子上寫：「小時候你也是這樣，吃到喜歡的東西就會瞇眼睛。」

“你還記得這么清楚？“黎曉曉有些驚訝。

黎虎點點頭，寫道：「我記得很多事情。」但他沒有具體說是什么。

雨勢漸小，黎虎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他穿上背心，提議道：「雨后的竹林筍最好，要去看看嗎？」

黎曉曉欣然同意。他們踩著濕潤的泥土來到村后的竹林，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氣息。黎虎教她辨認剛剛破土而出的竹筍，告訴她哪種更鮮嫩。

“這根怎么樣？“黎曉曉指著一顆剛冒頭的筍。

黎虎豎起大拇指，蹲下來用特制的竹刀輕輕一撬，整顆筍就完整地出來了。他剝開外層硬殼，露出里面嫩白的筍肉，遞給黎曉曉嘗鮮。

“好甜！“她驚喜地叫道，“像水果一樣。“

黎虎笑著繼續尋找，不一會兒就挖了五六顆大小不一的筍。他寫道：「晚上做全竹宴。」

回到黎虎家，兩人開始準備晚餐。黎虎負責處理食材，黎曉曉則翻看他的調料柜，嘗試調制新口味的蘸料。

“我在城里學過一點東南亞菜，試試這個檸檬魚露蘸料配竹筍？“她信心滿滿地調配著。

黎虎嘗了嘗，眼睛一亮，豎起大拇指，但又加了一小勺蜂蜜調整酸甜度。兩人配合默契，很快做出了一桌全竹宴——清炒竹筍、竹筍燉排骨、涼拌竹筍絲，還有黎曉曉創新的泰式酸辣竹筍沙拉。

「竹筍全席啊」

「看著好鮮美」

「兩人配合好默契」

直播間的觀眾看得津津有味。黎曉曉注意到，每當黎虎出現在鏡頭里時，觀看人數就會明顯上升。

飯后，黎虎拿出一個精致的竹編食盒，里面分成幾個小格子。他寫道：「給你做的便當盒，可以放不同菜品不串味。」

黎曉曉接過食盒，發現底部刻著一個小小的“曉“字，周圍環繞著幾片竹葉。“這太精美了，我舍不得用。“

黎虎搖搖頭，寫道：「用舊了再給你做新的。」

這句話讓黎曉曉心頭一暖。她小心地撫摸著食盒光滑的表面，突然意識到，這是她回到青禾村后收到的第一件禮物。

窗外，雨已經完全停了，夕陽從云層中透出，將院子里的水洼染成金色。黎曉曉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些疤痕，又看看眼前這個總是默默付出的男人，心中涌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黎虎，“她輕聲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黎虎愣了一下，然后微笑著寫道：「你回來，我很高興。」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黎曉曉的眼眶莫名發熱。她低頭假裝研究食盒，不讓他看到自己濕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