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黎曉曉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她睡眼惺忪地打開門，王遠站在門口，手里揮舞著一疊紙張，眼鏡后的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曉曉！你看這個！“他迫不及待地遞過那疊紙，“昨天的訂單統計出來了，我們賣了四千八百元！是預估的兩倍！“

黎曉曉瞬間清醒，接過單據快速瀏覽。訂單來自全國各地，最遠甚至有黑龍江的客戶。除了預售的農產品，黎虎的竹編制品幾乎被搶購一空，還有不少人留言詢問定制款式。

“太不可思議了...“她喃喃道，“我還擔心沒人買呢。“

王遠推了推眼鏡：“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他翻到最后一頁，“有家叫'自然居'的連鎖民宿想跟我們長期合作，每月訂一百個竹籃和五十個食盒！“

黎曉曉倒吸一口涼氣。這個訂單量意味著穩定的收入來源，不僅能改善黎虎的生活，還能帶動村里其他手藝人。

“黎虎知道了嗎？“

“還沒，我第一個來告訴你。“王遠壓低聲音，“但他們有個條件...希望統一款式，簡化一些裝飾性編織，說是為了'標準化'?！?/p>

黎曉曉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太了解黎虎了——每件竹編都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品，讓他為了量產而簡化工藝，無異于讓畫家用模板作畫。

“這個...得問問黎虎的意見?！?/p>

王遠不解地皺眉：“這還有什么好問的？大訂單??！簡化工藝不是能做得更快嗎？“

黎曉曉沒有回答，只是快速洗漱換衣，跟著王遠去找黎虎。路上，她注意到村里氣氛不同往常——幾個平時很少出門的老人聚在村口小賣部門前，熱烈地討論著什么；三嬸看到她，遠遠地就揮手打招呼，臉上笑開了花；就連一向嚴肅的李大爺也沖她點了點頭。

“看來全村都知道了?！巴踹h得意地說。

黎虎正在院子里劈篾，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兩人一起出現，眉毛微微上揚。

“黎虎，有個好消息！“王遠搶先一步，興沖沖地把訂單詳情遞過去，“大客戶！長期合作！“

黎虎擦擦手，接過單據仔細閱讀。黎曉曉緊盯著他的表情，看到他的眼睛先是亮了起來，隨后在看到“工藝簡化要求“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你覺得怎么樣？“她輕聲問。

黎虎放下訂單，拿起小本子慢慢寫道：「量太大，我一個人做不完?！?/p>

“這個好解決！“王遠迫不及待地說，“我們可以組織村里其他人一起做，你教他們基礎手法，統一標準...“

黎虎的眼神變得有些冷。他繼續寫道：「每件竹編都是獨立的。沒有兩件完全相同。」

王遠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推了推眼鏡：“呃...但商業訂單需要一致性啊?？蛻粝Ｍ盏降臇|西看起來一樣...“

「那就不是手工了?！估杌⒌淖舟E比平時用力，幾乎劃破紙面。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黎曉曉清了清嗓子：“我覺得黎虎說得對。我們賣的就是純手工的獨特價值，如果為了量產而犧牲特色，那跟工廠貨有什么區別？“

王遠看看黎虎，又看看黎曉曉，終于明白了什么。他嘆了口氣：“好吧，我尊重你們的決定。但我得跟客戶再溝通一下...“

“告訴他們，我們可以保證同等品質，但每件都會有些微不同，這正是手工的魅力所在?！袄钑詴越ㄗh道。

王遠點點頭，匆匆離開了。院子里只剩下黎曉曉和黎虎，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竹香和一絲緊張。

“你還好嗎？“黎曉曉小心翼翼地問。

黎虎深吸一口氣，緩緩寫道：「謝謝你的理解。」

“這有什么好謝的，“黎曉曉在他身邊坐下，“我太了解你對竹編的態度了。就像我不會為了迎合觀眾改變直播風格一樣?！?/p>

黎虎的眼神柔和下來。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然后帶她來到工作臺前。那里放著一個半成品的竹籃，造型獨特，底部編織出精細的山水圖案。

「為你設計的，」他寫道，「直播時用來裝樣品?！?/p>

黎曉曉小心翼翼地捧起竹籃，手指撫過那些凹凸有致的紋路。在底部不起眼的角落，刻著一朵小巧的蓮花和一片竹葉，正是她社交賬號的頭像圖案。

“這...太精美了，“她聲音微微發顫，“我舍不得用?！?/p>

黎虎搖搖頭，做了個“隨便用“的手勢，眼中帶著期待。

“那我今天直播就用它！“黎曉曉立刻決定，“觀眾一定會瘋搶的...不過這個不賣，是我的專屬收藏。“

黎虎的嘴角微微上揚，陽光在他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低頭繼續編織，手指在竹條間靈活穿梭，仿佛剛才的不愉快從未發生。

上午十點，黎曉曉準時開啟直播。她特意把鏡頭對準黎虎的工作臺，展示他編織的過程。新設計的竹籃放在顯眼位置，立刻引來觀眾的熱烈反響。

「這個籃子太美了！」

「底部圖案是手工刻的？」

「竹匠小哥的手太好看了」

黎曉曉一邊回答彈幕問題，一邊介紹青禾村的各種農產品。黎虎則安靜地在一旁工作，偶爾抬頭看一眼鏡頭，又迅速低下頭去。

「為什么小哥不說話啊？」

「是啞巴嗎？」

「好可惜，想聽小哥哥講解」

幾條直白的彈幕劃過屏幕，黎曉曉心頭一緊，趕緊轉移話題介紹起三嬸家的梅干菜。余光里，她看到黎虎的手指停頓了一瞬，然后繼續若無其事地編織。

直播進行到一半，王遠匆匆趕來，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好消息！那個民宿客戶同意了，就按原樣訂貨，不要求統一款式了！他們說'要的就是這種手工感'！“

黎曉曉歡呼一聲，把好消息轉達給觀眾。彈幕里一片“恭喜“和“支持手工藝“的留言。黎虎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感激的光芒，對王遠點了點頭。

“還有更好的消息，“王遠壓低聲音，“縣電視臺聽說我們的助農直播，想來做期專題報道！“

“真的？什么時候？“黎曉曉驚訝地問。

“后天。他們會采訪你們倆，還有幾位提供農產品的村民?！巴踹h推了推眼鏡，“這可是宣傳青禾村的大好機會！“

黎曉曉看向黎虎，后者微微蹙眉，顯得有些猶豫。她理解他的顧慮——面對鏡頭已經夠難了，還要接受采訪...

“我們會準備好的，“她對王遠說，同時給了黎虎一個安撫的眼神，“對吧，黎虎？“

黎虎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

直播結束后，三人開始處理積壓的訂單。王遠負責整理客戶信息，黎曉曉打包農產品，黎虎則繼續趕制竹編。工作臺很快被各種包裝材料和半成品占滿。

“我們應該建立一個系統，“王遠一邊錄入數據一邊說，“按地區分類訂單，優化物流成本；還要設計統一的包裝，加強品牌識別度...“

黎虎聽著這些商業術語，眉頭又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黎曉曉注意到他的不適，適時地插話：“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證品質，一步步來。太快擴張容易出問題。“

“但機會不等人??！“王遠激動地說，“縣里正在推'一村一品'計劃，如果我們做得好，能拿到政策和資金支持！甚至可能吸引投資...“

「投資？」黎虎突然寫道，筆跡有些潦草。

“對啊，把青禾村的特色產品產業化，做成規模...“王遠沒注意到黎虎變得僵硬的表情，繼續暢想著，“比如建個竹編工坊，引進設備...“

黎曉曉看到黎虎的手指緊緊攥住了筆，骨節發白。她趕緊打斷王遠：“這些以后再說吧，現在先把眼前訂單處理好。“

王遠這才意識到氣氛不對，訕訕地住了口。三人陷入沉默，只有包裝紙的沙沙聲和竹篾的輕響在房間里回蕩。

傍晚，王遠告辭離開。黎曉曉和黎虎繼續工作到深夜，終于把最后一批訂單打包完畢。黎曉曉伸了個懶腰，脖子和肩膀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嗒聲。

“累死了...“她癱在椅子上，閉上眼睛。

一雙溫暖的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開始輕輕按摩緊繃的肌肉。黎曉曉驚訝地睜開眼，看到黎虎站在她身后，眼神專注而溫柔。

“謝謝...“她輕聲說，放松地靠在他的手上。

黎虎的手法出奇地好，力道適中，準確地找到每一個酸痛的節點。黎曉曉舒服得幾乎呻吟出聲，疲憊一點點消散。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自己的頭不自覺地往后靠，貼上了黎虎的腹部。

兩人同時僵住了。黎曉曉慌忙坐直身體，臉頰燒得通紅；黎虎也迅速收回手，假裝整理桌上的工具。

“呃...我去泡茶！“黎曉曉跳起來，逃也似地沖向廚房。

等她端著兩杯金銀花茶回來時，黎虎已經恢復了平靜，正在給最后一個包裹貼標簽。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側臉完美的輪廓。

“給。“黎曉曉遞過茶杯，兩人的指尖在杯壁短暫相觸，又迅速分開。

黎虎接過茶，輕輕碰了碰她的杯子，像是無聲的干杯。他們并肩坐在門檻上，望著滿天繁星，誰都沒有說話，但沉默并不尷尬。

“黎虎，“黎曉曉終于開口，“關于王遠說的那些...產業化、投資什么的，你怎么看？“

黎虎思考了很久，慢慢寫道：「有些東西不能規模化。阿婆說，手藝是有生命的，商業化會殺死它?！?/p>

“我明白，“黎曉曉點點頭，“但適當的推廣和銷售，能讓更多人欣賞到它的價值，不是嗎？“

「只要不失去本質?！估杌⒌难凵裼行n郁。

“那我們約定，“黎曉曉轉身面對他，認真地說，“無論未來如何發展，都堅持手工制作，保持竹編的靈魂。好嗎？“

黎虎凝視著她，眼中的陰霾漸漸散去。他鄭重地點頭，伸出小拇指。黎曉曉笑著勾住他的手指，兩人像孩子一樣拉了拉鉤。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她的心跳加速，一種奇妙的溫暖從相觸的指尖蔓延開來。她突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黎虎的存在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卻又像這夏夜的星空一樣，讓她心生敬畏。

“明天電視臺要來，“她輕聲說，“你緊張嗎？“

黎虎誠實地點頭，寫道：「不擅長說話。」

“沒關系，我來應付大部分問題。你只需要展示竹編就好?！袄钑詴园参康溃坝^眾喜歡的是真實的你，不是表演出來的形象?！?/p>

黎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這個小小的接觸卻像一道電流，讓黎曉曉的指尖微微發麻。

夜風輕拂，帶來遠處稻田的清香。兩人靜靜地坐著，各自沉浸在思緒中，卻又因彼此的陪伴而感到安心。

明天將是忙碌的一天，有采訪，有拍攝，有未知的挑戰。但此刻，在這靜謐的星空下，一切都顯得那么平和而美好。

黎曉曉偷偷瞥了一眼黎虎的側臉，發現他也在看她。兩人相視一笑，又同時移開視線，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