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巖石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黎曉曉抱著膝蓋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望著洞口形成的水簾發呆。黎虎站在洞口處，正擰著T恤下擺的水，精瘦的腰腹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

“這雨來得也太突然了。“黎曉曉從背簍里拿出手機，屏幕顯示下午三點二十分，“剛才還晴空萬里的。“

黎虎點點頭，指了指天空，又做了個閃電的手勢。仿佛回應他的動作一般，遠處傳來一聲悶雷，轟隆隆地滾過山谷。

黎曉曉下意識地往山洞深處縮了縮：“我們會不會被困在這里啊？“

黎虎搖搖頭，走到她身邊蹲下，用手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示意圖——一條彎曲的線代表山路，一個圓圈代表他們所在的山洞，然后又畫了幾道斜線表示雨勢。最后他抹去斜線，指了指圓圈到山路的距離，比了個“很近“的手勢。

“你是說等雨小一點我們就下山？路不遠？“黎曉曉試著解讀他的手勢。

黎虎眼睛一亮，豎起大拇指。他站起身，從背簍里拿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幾塊芝麻餅。他遞給黎曉曉一塊，又拿出竹筒水壺放在兩人中間。

“虎子哥，你連干糧都準備了？“黎曉曉接過芝麻餅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好好吃！“

黎虎靦腆地笑了笑，也拿起一塊餅吃起來。山洞里很安靜，只有雨聲和兩人輕微的咀嚼聲。黎曉曉偷偷瞄了一眼黎虎的側臉，發現他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長，鼻梁高挺的線條如同他編織的竹器一般流暢優美。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黎曉曉嚇得一哆嗦，手里的芝麻餅差點掉在地上。

黎虎關切地看著她，猶豫了一下，往她身邊挪了挪，近到兩人的肩膀幾乎相碰。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做了個“可以靠“的手勢。

黎曉曉耳根一熱：“沒、沒事，我不怕打雷...“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炸雷，黎曉曉條件反射地抓住了黎虎的手臂。等她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半靠在黎虎懷里。她能聞到他身上混合著雨水、青草和淡淡竹香的氣息，還有芝麻餅的甜味。

“對不起！“她慌忙坐直身體，感覺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黎虎搖搖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理解。他拿出手機，打了幾個字遞給她看：【小時候我也怕打雷，父親就這樣陪我。】

黎曉曉看著這行字，心里泛起一陣暖意：“你爸爸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黎虎的眼神暗了暗，點點頭，又打字：【他走了十年了。采菌時遇到山體滑坡。】

“對不起，我不知道...“黎曉曉心頭一緊，下意識握住了黎虎的手。

黎虎搖搖頭表示沒關系，指了指洞外。雨勢已經小了很多，雷聲也逐漸遠去。他站起身，把剩下的芝麻餅包好放回背簍，然后向黎曉曉伸出手拉她起來。

兩人走出山洞時，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氣息。山路濕滑，黎虎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伸手扶黎曉曉。下到半山腰時，他們能看到整個青禾村被一層薄霧籠罩，宛如水墨畫中的景象。

“真美啊...“黎曉曉忍不住感嘆，“在城市里永遠看不到這樣的風景。“

黎虎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眼神溫柔。他指了指村子，又指了指黎曉曉，豎起大拇指。

“你是說...我回來是對的？“黎曉曉歪著頭問。

黎虎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黎曉曉突然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輕輕顫動了一下，像是有一只蝴蝶在撲扇翅膀。

兩人剛走到村口，就聽見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小王書記王遠正站在村委會門口，沖著幾個村民大聲說著什么，神情焦急。

“出什么事了？“黎曉曉小跑過去問道。

王遠轉過頭，額頭上全是汗珠：“曉曉！太好了，你們回來了！李婆婆家門前的大槐樹被雷劈斷，壓斷了電線，整個村都停電了。更糟的是，樹枝砸到了路過的李婆婆，她昏迷不醒！“

“什么？“黎曉曉倒吸一口冷氣，“叫救護車了嗎？“

“叫了，但從鎮上過來至少要一個小時。“王遠擦了擦汗，“李婆婆現在在她家里，村醫說情況不太好，建議盡快送醫院。“

黎虎拍了拍王遠的肩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村口的方向。

“虎子哥說他可以開三輪車送李婆婆去鎮上，“黎曉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樣能節省時間。“

王遠眼睛一亮：“太好了！我這就去安排！“

十分鐘后，黎虎的三輪車已經停在李婆婆家門口。幾個村民小心翼翼地把昏迷的李婆婆抬上車，黎曉曉和王遠也爬上車廂，扶著老人。黎虎發動車子，沿著濕滑的山路向鎮上駛去。

一路上，黎曉曉緊緊握著李婆婆的手。老人的手粗糙而冰涼，讓她想起小時候李婆婆經常給她吃的桂花糖。那時候父母忙著農活，是李婆婆和村里其他老人照看她。

“李婆婆的兩個兒子通知了嗎？“黎曉曉問王遠。

王遠嘆了口氣：“通知了，大兒子說工作忙走不開，小兒子說讓先治療，他晚點轉錢過來。“

“什么？自己母親都這樣了還不回來？“黎曉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王遠搖搖頭：“都在外地打工，回來一趟不容易...“

黎曉曉看著李婆婆蒼白的面容，心里一陣酸楚。她抬頭看向駕駛座的黎虎，只見他緊握方向盤的手青筋凸起，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到了鎮醫院，醫生迅速給李婆婆做了檢查。

“輕微腦震蕩，右臂骨折，需要住院觀察。“醫生推了推眼鏡，“先去交五千押金吧。“

王遠拿出村委會的應急資金，但只有兩千。黎曉曉翻遍錢包，湊了一千五。正當她準備打電話向父母借錢時，黎虎已經默默遞過來一疊鈔票，正好湊齊五千。

“虎子哥...“黎曉曉驚訝地看著他。

黎虎擺擺手，示意不用多說。三人交完費，把李婆婆安頓好病房，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里守著。“王遠揉了揉太陽穴，“明天還要聯系電力公司搶修線路。“

“我留下陪你。“黎曉曉堅定地說，“李婆婆就像我親奶奶一樣。“

黎虎也點點頭，表示自己也不走。他在病房角落找到幾張折疊椅，打開擺好。醫院走廊的燈光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照進來，在病房地板上投下一片冷白。

黎曉曉給父母發了短信說明情況，然后坐在病床邊，輕輕握住李婆婆的手。老人的呼吸平穩了許多，但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曉曉，你和虎子今天也累了一天，先休息會兒吧。“王遠小聲說，“我看著點滴。“

黎曉曉點點頭，走到黎虎旁邊的折疊椅上坐下。醫院的椅子硬邦邦的，但她實在太累了，不一會兒就開始打瞌睡。她的頭一點一點，最后不自覺地靠在了黎虎肩上。

黎虎身體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來，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他輕輕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黎曉曉身上。

王遠看到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但什么也沒說，只是繼續盯著點滴瓶。

半夜兩點多，黎曉曉被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枕在黎虎肩上，身上還蓋著他的外套，頓時睡意全無。

“我...我怎么睡著了...“她慌忙坐直身體，感覺臉頰發燙。

黎虎微笑著搖搖頭，指了指病床。黎曉曉轉頭看去，發現李婆婆已經醒了，正虛弱地和王遠說著什么。

“李婆婆！“黎曉曉立刻跑到床邊，“您感覺怎么樣？“

“曉曉啊...“李婆婆的聲音很輕，“給你們添麻煩了...“

“您別這么說！“黎曉曉握住老人的手，“您從小照顧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婆婆的眼睛濕潤了：“我那倆不孝子...沒回來吧？“

黎曉曉和王遠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時黎虎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李婆婆的手背，然后指了指自己和黎曉曉、王遠，做了個“我們在“的手勢。

李婆婆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護士進來檢查了李婆婆的情況，說恢復得不錯，讓大家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王遠出去打電話聯系電力公司，病房里只剩下黎曉曉和黎虎陪著李婆婆。

“曉曉...“李婆婆虛弱地說，“我床頭柜抽屜里...有個鐵盒子...能幫我拿來嗎？“

黎曉曉按照指示找到了一個銹跡斑斑的老式餅干盒，遞給李婆婆。老人顫抖著打開盒子，里面是一疊發黃的紙和一個小布包。

“這是我的...宅基地證和存折...“李婆婆喘了口氣，“存折里有兩萬塊錢...本來是留著養老的...現在醫藥費...“

“李婆婆，您別擔心錢的事。“黎曉曉連忙說，“我和虎子哥、王遠已經湊齊押金了。您的錢留著以后用。“

李婆婆搖搖頭：“我那倆兒子...是指望不上了...你們幫我保管...“她艱難地把盒子推向黎曉曉，“密碼...是我生日...你們知道的...“

黎曉曉的眼眶紅了：“李婆婆...“

黎虎上前一步，鄭重地接過鐵盒，對李婆婆點點頭，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做出承諾。

李婆婆露出放心的表情，很快又睡著了。黎曉曉輕輕給她掖好被角，轉身時發現黎虎正凝視著自己，眼神溫柔而堅定。

“虎子哥...“她小聲說，“我們一定要幫李婆婆。“

黎虎用力點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最后指向病床上的李婆婆，做了一個“一起“的手勢。

窗外，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一夜的雷雨過后，新的一天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