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曉曉揉著酸痛的脖子走進村委會，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堆積如山的包裹上，給它們鍍上了一層金邊。國慶直播已經過去三天了，訂單數量卻還在持續增加，村委會的倉庫幾乎被農產品和手工藝品塞滿。
“早啊曉曉！“王遠從一堆包裹后面探出頭，眼睛下面掛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昨晚又接了二十七單，都是要買虎子做的竹器的。“
黎曉曉看了看桌上打印出來的訂單列表，密密麻麻的足有十幾頁：“大學生們回去后發的那些游記和照片，點擊量已經破百萬了...“
“可不是嘛，“王遠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最美鄉村''最后的凈土'...這些標題起得，我都不知道我們村有這么好。“
黎曉曉打開手機，社交媒體上關于青禾村的帖子還在不斷增加。那些大學生拍攝的稻田、水車、老屋照片被瘋狂轉發，而那面用農產品拼成的巨型國旗更是成為了熱門話題。
“王書記，你看這個，“她指著一條轉發過萬的微博，“有旅游公司聯系我，說要談合作開發鄉村旅游線路...“
王遠眼睛一亮：“好事啊！村里正需要創收呢！“
“但我有點擔心，“黎曉曉咬了咬下唇，“太多游客會不會破壞村子的寧靜？“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黎虎扛著兩大捆新鮮竹子走了進來。他的藍色工作服已經被汗水浸透，緊貼在結實的背肌上，額前的碎發也濕漉漉地粘在一起。看到黎曉曉，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沖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虎子哥，你又去砍竹子了？“黎曉曉連忙上前，想幫他卸下肩上的重擔。
黎虎側身避開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自己將竹子放在墻角。他拍了拍身上的竹屑，從口袋里掏出一小把野山楂遞給黎曉曉，紅艷艷的果子還帶著晨露的濕潤。
“給我的？“黎曉曉驚喜地接過，一顆放進嘴里，酸甜的滋味立刻在舌尖綻放，“好好吃！你在哪找到的？“
黎虎指了指后山的方向，做了個“很遠“的手勢。
“你天不亮就上山了？“黎曉曉心疼地看著他疲憊的眼睛，“就為了這些果子？“
黎虎靦腆地笑了笑，從墻上取下圍裙系好，坐到工作臺前開始處理剛砍回來的竹子。他的動作嫻熟而精準，砍刀在竹節處輕輕一敲，粗壯的竹子就應聲裂開，露出里面青翠的內壁。
“虎子這些天可累壞了，“王遠小聲對黎曉曉說，“白天打包發貨，晚上還要趕制竹器，我昨晚十二點走的時候他還在干活呢。“
黎曉曉望著黎虎專注工作的側臉，心里泛起一陣酸澀。她走過去，輕輕按住了他正在削竹的手：“虎子哥，別太勉強自己...訂單可以慢慢處理。“
黎虎的手在她掌心下微微顫抖，他抬頭看她，眼睛里盛滿了溫柔。他搖搖頭，指了指墻上貼著的訂單，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意思是“我能行“。
“那今天我幫你打包，“黎曉曉堅定地說，“王書記負責聯絡快遞，我們一起加油！“
就這樣，三人開始了忙碌的一天。黎曉曉負責核對訂單、填寫快遞單；王遠聯系快遞公司、處理客戶咨詢；黎虎則繼續制作竹器，同時搬運重物、封箱打包。村委會里充滿了紙張翻動、膠帶撕拉和竹篾編織的聲音，偶爾穿插著黎曉曉讀訂單的清脆嗓音。
中午時分，陳婆婆和幾位老人送來了飯菜：臘肉炒筍、清炒時蔬、雞蛋湯，還有一鍋香噴噴的紅薯飯。大家圍坐在村委會門前的石凳上簡單用餐，秋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驅散了一上午的疲憊。
“曉曉姑娘，“陳婆婆笑瞇瞇地看著她和黎虎，“你們倆最近形影不離的，村里人都在說...“
“咳咳！“黎曉曉被飯粒嗆到，黎虎連忙遞過水杯，輕輕拍她的背。
“陳婆婆，“王遠趕緊解圍，“您看這訂單越來越多，是不是該組織村民一起幫忙啊？“
“那當然，“陳婆婆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下午我就叫幾個手腳利索的老姐妹來，分裝農產品我們在行！“
飯后，老人們果然如約而至。陳婆婆帶著幾位銀發老人坐在村委會院子里，熟練地將干辣椒、紅棗、花生等分裝成小袋，稱重封口，動作麻利得不輸年輕人。黎曉曉將這一幕拍下來發到直播間，立刻引來一片贊嘆：
“奶奶們好可愛！“
“想買奶奶親手裝的紅棗！“
“傳統手藝需要傳承“
“虎子哥在哪？求鏡頭！“
黎曉曉將手機轉向正在打包的黎虎。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正將一個裝滿竹器的紙箱封口，寬厚的手掌壓著膠帶，每一道都貼得平整牢固。似乎是感應到了鏡頭，他抬頭看了一眼，對著手機微微點頭，然后繼續低頭工作。就是這驚鴻一瞥，直播間立刻沸騰了：
“awsl虎子哥殺我！“
“這專注的眼神！“
“手好漂亮！“
“曉曉你臉紅什么？“
黎曉曉趕緊移開鏡頭，假裝整理訂單掩飾自己發燙的臉頰。她偷瞄了一眼黎虎，發現他的耳根也泛著可疑的紅色。
下午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有了老人們的幫助，農產品分裝進度飛快；王遠聯系到了縣里的快遞公司，答應每天下午四點準時來取件；黎曉曉則建立了一個電子表格，將訂單按產品和地區分類，大大簡化了后續流程。
只有黎虎的工作無法假手于人。竹器制作需要精湛的技藝，每一道工序都必須由他親自完成。黎曉曉不時抬頭看他，發現他的動作依然精準，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虎子哥，休息會兒吧。“她忍不住走過去，遞上濕毛巾。
黎虎接過毛巾，擦了擦臉和脖子，對她露出一個疲憊但溫暖的笑容。他在小本子上寫道：【沒事，再做完三個籃子就可以打包今天的最后一批訂單了。】
“那我幫你，“黎曉曉拉過一張凳子坐在他旁邊，“需要我做什么？“
黎虎指了指已經削好的竹篾，又指了指一個半成品的籃子，示意她可以幫忙遞材料。兩人就這樣配合著，一個編織，一個輔助，偶爾交換一個默契的眼神。夕陽西斜，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戶照進來，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傍晚時分，快遞車終于裝滿了當天的發貨包裹，轟鳴著駛離村委會。黎曉曉長舒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黎虎走過來，遞給她一杯熱茶，茶水里飄著幾片野生山楂，酸甜的香氣立刻讓她精神一振。
“謝謝，你也喝點。“黎曉曉接過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股微弱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
黎虎點點頭，就著她喝過的杯子也抿了一口，然后指了指門外——天快黑了，該送她回家了。
“你們先走吧，“王遠頭也不抬地整理著明天的訂單，“我再核對一遍數量。“
初秋的夜晚已經有些涼意。黎曉曉和黎虎并肩走在鄉間小路上，月光如水般傾瀉下來，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碎石路面上。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更添幾分鄉野的寧靜。
“虎子哥，你看，“黎曉曉突然指著天空，“北斗七星好亮啊！“
黎虎仰頭望去，滿天繁星如同撒落的鉆石，璀璨奪目。他深吸一口氣，夜晚清新的空氣里混合著稻谷成熟的香氣和遠處炊煙的味道。
“在城里根本看不到這么多星星，“黎曉曉輕聲說，“光污染太嚴重了...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了這么多美好。“
黎虎轉頭看她，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而清晰，眼睛里倒映著星光，像是盛滿了整個銀河。他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輕拂去她頭發上不知何時沾上的一片竹葉。
“謝謝，“黎曉曉微笑，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明天有幾個網友說要來村里玩，就是看了直播和那些大學生游記的...“
黎虎點點頭，做了個“歡迎“的手勢，然后指了指村委會，意思是會去幫忙接待。
“你太累了，明天別去砍竹子了，“黎曉曉心疼地說，“訂單可以慢慢處理，身體要緊。“
黎虎搖搖頭，指了指遠處的竹林，又做了個“早起“的手勢——他習慣了清晨工作，那時空氣好，竹子也最柔韌。
兩人走到黎曉曉家門前，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院角的桂花樹開得正盛，甜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讓人沉醉。
“要進來坐坐嗎？“黎曉曉輕聲問，“我泡茶給你喝...“
黎虎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指了指天色——已經很晚了。但他也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兩人就這樣站在月光下，沉浸在舒適的沉默中。
一陣夜風吹過，黎曉曉打了個哆嗦。黎虎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衣服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和淡淡的竹香。
“謝謝...“黎曉曉攏了攏衣領，突然注意到黎虎右手上有一道新鮮的傷口，“你的手怎么了？“
黎虎下意識地把手藏在身后，但黎曉曉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腕。在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他掌心一道細長的劃痕，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痂。
“是削竹子時劃的吧？“她心疼地用指尖輕觸傷口周圍，“怎么不上藥？“
黎虎搖搖頭，表示小傷不礙事。但黎曉曉堅持拉他進屋，翻出醫藥箱，用碘伏小心地為他消毒。她低著頭，發絲垂落在臉頰旁，全神貫注的樣子讓黎虎看得入迷。
“好了，“黎曉曉輕輕吹了吹傷口，“這幾天別碰水。“
黎虎看著自己被妥善包扎的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突然翻過手掌，輕輕握住了黎曉曉的手指。兩人十指相扣，掌心相貼，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心跳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這個親密的接觸只持續了幾秒鐘，黎虎就像被燙到一樣松開了手，匆忙起身告辭。黎曉曉送他到院門口，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胸口涌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和悸動。
回到屋里，黎曉曉發現手機上有十幾條未讀消息。王遠發來的鏈接顯示，青禾村已經登上了省旅游局的推薦榜單，還有幾家媒體想要采訪她和黎虎。這本該是令人興奮的消息，但此刻她的腦海里全是黎虎那雙溫暖而粗糙的手，和他臨走時欲言又止的眼神。
夜深了，黎曉曉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窗外月光如水，她鬼使神差地起身，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朝村委會方向走去。
村委會的窗戶還亮著燈。黎曉曉悄悄靠近，透過玻璃看到黎虎正坐在工作臺前，專注地編織著一個竹籃。臺燈的光線將他的側臉勾勒得格外分明，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緊抿的嘴唇顯示出他的全神貫注。
黎曉曉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突然明白了自己這些天來的心跳加速、臉頰發燙意味著什么——她喜歡黎虎，不僅僅是青梅竹馬的情誼，而是女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
正當她出神時，黎虎似乎感應到了什么，轉頭看向窗外。黎曉曉慌忙蹲下，躲開了他的視線。等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探頭時，黎虎已經繼續工作了，但嘴角卻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仿佛知道了她的秘密。
黎曉曉躡手躡腳地離開，心跳如雷。回程的路上，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而她的思緒卻比影子還要綿長。明天，她決定要做一件大膽的事——告訴黎虎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