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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青禾二十四時歌

寒露篇?肆

清晨的陽光穿過薄霧,照在黎曉曉家斑駁的墻面上。她站在院子里,雙手叉腰,審視著這座即將變身民宿的老屋。東側的兩間廂房已經清空,窗戶卸下來靠墻放著,露出方正的窗洞,像一雙期待的眼睛。

“先從墻面開始吧,“黎曉曉自言自語,“刷成什么顏色好呢?“

“白色打底,窗框用靛藍如何?“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黎曉曉轉身,看見黎虎扛著一捆竹子走進院子。晨光給他高大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閃閃發亮。他放下竹子,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展開——是一張簡單的設計草圖,房屋外觀、室內布局甚至家具擺放都畫得清清楚楚。

“虎子哥!你什么時候畫的這個?“黎曉曉驚喜地接過圖紙。

黎虎豎起三根手指,意思是三天前。圖紙上的“曉院“二字寫得格外工整,旁邊還標注了日期。

“太完美了!“黎曉曉仔細研究每個細節,“就這樣做!“

黎虎眼睛亮了起來,立刻開始分配工作。他指了指墻面,又指了指院角的石灰桶,示意黎曉曉負責粉刷;自己則搬來工作凳,開始處理那捆竹子——它們將被做成床架、桌椅和各式家具。

兩人很快投入工作。黎曉曉挽起袖子,將石灰和水調成合適的稠度,用寬刷子蘸滿,在墻面上劃出第一道白色軌跡。石灰水濺到臉上,她隨手一抹,留下幾道白痕,像只調皮的小花貓。

黎虎瞥見她這副模樣,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手中的砍刀靈活地舞動,粗壯的竹竿很快被分解成粗細均勻的篾片。他的動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勞作,而是在演奏某種樂器。

中午時分,李婆婆拄著拐杖送來午飯——臘肉炒筍、清炒野菜和紅薯飯,裝在竹編的食盒里。

“趁熱吃,“老人放下食盒,環顧改造中的院子,“進度不錯嘛。“

“李婆婆!“黎曉曉放下刷子,擦了擦手,“多虧虎子哥的設計,我們才有方向。“

李婆婆看了看圖紙,又看了看黎虎專注工作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虎子這孩子,跟他爹一樣,心里有譜嘴上不說。“她轉向黎曉曉,“你知道為什么他給你的院子取名'曉院'嗎?“

黎曉曉的臉一下子紅了:“我...我猜是因為我的名字...“

“不只是,“李婆婆神秘地笑了笑,“'曉'在古語里還有'天明'的意思。虎子他爹常說,青禾村的未來在天明時分。虎子這是把你當成了村子的未來啊。“

黎曉曉心頭一熱,看向黎虎的方向。他正低頭打磨一塊竹料,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專注得仿佛世界只剩下手中的活計。

李婆婆走后,兩人坐在院里的老槐樹下吃飯。黎曉曉把臘肉夾到黎虎碗里:“多吃點,下午還要干活呢。“

黎虎搖搖頭,把肉又夾回去,指了指她的手臂——刷了一上午墻,肯定酸了。

“那我們平分,“黎曉曉堅持道,將肉一分為二,“對了,第一批客人后天就到,是看了直播預約的。來得及嗎?“

黎虎沉思片刻,點點頭。他快速吃完飯,立刻回到工作臺前,動作比上午更快了幾分。

下午,王遠帶著幾個村民來參觀。看到初具雛形的“曉院“,大家都驚訝不已。

“真不錯!“王遠摸著新做的竹茶幾,“我家那口子說了,要是曉曉這兒效果好,我們也收拾兩間房出來。“

“我家閨女會繡花,可以做些繡品賣給游客,“陳婆婆的兒媳說,“總比去城里打工強。“

黎曉曉熱情地分享著自己的計劃:“我們可以開發不同主題——農耕體驗、竹藝學習、野菜采摘...每家發揮自己的特長,避免同質競爭。“

村民們越討論越興奮,有人提議成立合作社,統一管理預約和分配客源。黎曉曉主動請纓建立預約系統,王遠負責協調各家資源。黎虎雖然沒說話,但一直默默記下大家的需求,準備后續制作相應的竹制標識和工具。

太陽西斜時,眾人散去。黎曉曉和黎虎繼續工作到夜幕降臨,直到看不清刷墻的痕跡才停下。黎虎點亮帶來的燈籠,暖黃的光暈籠罩著兩人疲憊但滿足的臉。

“明天就能完工了,“黎曉曉伸了個懶腰,“多虧有你,虎子哥。“

黎虎搖搖頭,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院子,豎起大拇指——這是她的功勞。

夜風漸涼,黎虎堅持送黎曉曉回屋休息,自己則留在院子里繼續趕工。透過窗戶,黎曉曉看到燈籠的光暈中,他低頭工作的身影如同一幅剪影,堅定而孤獨。不知過了多久,她才依依不舍地拉上窗簾,進入夢鄉。

第二天,最后的收尾工作緊張而有序。黎虎制作的竹床、竹桌、竹椅陸續搬進客房,每件家具都打磨得光滑如鏡,不見一根毛刺。黎曉曉則忙著布置床品、掛窗簾、擺放小裝飾。她在每個房間放上一束野花,又點上自制的艾草香,驅散殘余的石灰味。

傍晚時分,“曉院“終于準備就緒。白墻藍窗的主屋煥然一新,兩間客房分別以“竹韻“和“禾風“為主題,前者擺滿黎虎制作的各式竹器,后者墻上掛著麥穗和農具裝飾。院子里,幾張竹桌椅圍成一圈,旁邊是一個小小的篝火區,準備用來夜晚燒烤和講故事。

“完美!“黎曉曉轉了一圈,滿意地拍拍手,“明天客人來一定會喜歡!“

黎虎站在一旁,眼中滿是自豪。他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刻刀,打算今晚在所有家具不起眼的角落刻上標記——一朵茉莉花和今天的日期。這是他的秘密習慣,每一件為“曉院“制作的物品都有這樣的記號,仿佛在無聲地宣告:這是我為你做的。

第一批客人如約而至,是一對年輕夫婦和一個自稱自由撰稿人的中年男子。中年男人戴著黑框眼鏡,背著相機,自我介紹叫方遠。

“我在網上看到你們的直播和那面'大地國旗',很受觸動,“方遠說,“想體驗一下真正的鄉村生活。“

黎曉曉熱情地帶他們參觀“曉院“,介紹每處設計的用意。方遠聽得很認真,不時拍照記錄。

“這些竹器都是手工制作的?“他撫摸著床頭的竹雕燈罩,驚訝地問。

“是的,“黎曉曉驕傲地指向正在院子里劈竹的黎虎,“都是虎子哥親手做的,沒有一件重樣。“

方遠走過去和黎虎攀談,雖然黎虎不能說話,但通過寫字和手勢,兩人竟聊得相當投機。黎曉曉忙著安排午餐,沒注意他們具體聊了什么,只看到方遠不時點頭,表情越來越認真。

午餐是地道的農家菜——竹筍燉土雞、清炒時蔬、臘肉蒸飯,還有李婆婆特制的霉豆腐。方遠吃得贊不絕口,連平時挑食的年輕妻子也添了兩次飯。

“這是我吃過最香的一頓飯,“方遠放下碗筷,突然話鋒一轉,“黎小姐,我聽說你們拒絕了開發商的提案?“

黎曉曉的笑容僵了一下:“是的。我們選擇自主發展,保持村子的原真性。“

“但代價是失去了修路資金?“

“您怎么知道?“黎曉曉驚訝地問。

方遠推了推眼鏡:“我做了一些功課。實際上,我是《鄉村發展》雜志的記者,這次是來調研的。“

黎曉曉的心沉了下去。記者?會不會像周偉一樣,把青禾村寫成落后封閉的典型?

似乎看出她的擔憂,方遠笑了:“別緊張,我欣賞你們的做法。過度商業化確實會毀掉鄉村的靈魂。但交通確實是發展的瓶頸...你們有什么計劃嗎?“

黎曉曉看了一眼黎虎,得到鼓勵的眼神后,坦誠地說:“我們正在尋找替代方案。聽說省里有'美麗鄉村'扶持政策,但具體怎么申請還不清楚...“

“巧了,“方遠眼睛一亮,“我剛好認識政策研究室的同事。根據最新文件,你們村完全符合'特色保護類村莊'的申報條件,修路資金可以申請專項補貼!“

“真的?“黎曉曉激動得差點打翻水杯。

方遠點點頭:“我可以幫忙聯系。不過,“他環顧四周,“你們需要系統規劃,不能零散發展。比如統一品牌、制定標準、保護環境...“

接下來的談話轉向具體的發展建議。方遠不愧是專業人士,提出的意見既務實又尊重鄉村本色。黎虎雖然不說話,但一直認真記錄,不時點頭表示贊同。

下午,黎曉曉帶客人們去河邊釣魚、竹林散步。方遠對清水河的水質和竹林的生態贊不絕口,拍了許多照片。

“這些都會是我報道的素材,“他承諾道,“青禾村的故事值得讓更多人知道。“

傍晚的燒烤會上,村民們陸續來“曉院“湊熱鬧,很快演變成一個小型聚會。陳婆婆唱起了黃梅戲,幾個孩子表演了自編的竹竿舞,黎虎則默默烤著肉串和玉米,不時遞給黎曉曉最嫩的那一串。

夜深人靜時,客人們都回房休息了。黎曉曉和黎虎坐在院子里收拾殘局,頭頂是璀璨的星空。

“今天真順利,“黎曉曉輕聲說,“方記者人真好,愿意幫我們。“

黎虎點點頭,在小本子上寫道:【他說會寫兩篇報道,一篇發雜志,一篇發內參,直接送省領導。】

“太好了!“黎曉曉歡呼,又趕緊壓低聲音,“如果真能申請到'美麗鄉村'的資金,周偉就卡不住我們的脖子了!“

黎虎微笑著看她,眼中滿是驕傲。月光下,他的輪廓格外分明,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黎曉曉突然有種沖動,想伸手觸碰他的臉,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

“我去看看客人還需要什么,“她站起身,聲音比平時高了一點,“你也早點休息吧,這幾天太累了。“

黎虎點點頭,目送她進屋,然后繼續在每件竹器底部刻下他的秘密記號。刻到最后一個竹杯時,他不只刻了日期和茉莉花,還多刻了一個小小的愛心。這個符號如此之小,除非特意尋找,否則永遠不會被發現。

第二天送走客人時,方遠鄭重地握住黎曉曉和黎虎的手:“我會盡快把報道寫出來。你們堅持的道路是對的,不要因為暫時的困難而動搖。“

黎曉曉眼眶發熱:“謝謝您,方記者。歡迎隨時再來。“

“一定,“方遠笑道,“下次我要住一周,好好體驗完整的鄉村生活。“

看著客人的車駛遠,黎曉曉轉身對黎虎說:“我們得準備申報材料了。王書記說下午開會討論,你能一起來嗎?“

黎虎點點頭,指了指家的方向——他需要先回去拿些東西。

黎曉曉獨自回到“曉院“,開始收拾客房。在整理方遠住過的“竹韻“房時,她不小心碰掉了床頭柜上的竹燈。燈罩落地,露出底部刻著的精致花紋——一朵茉莉和昨天的日期。

“這是...“黎曉曉好奇地檢查其他家具,很快在床架、桌椅甚至門框的隱蔽處都發現了類似的標記。每個記號旁都工整地刻著制作日期,最早的要追溯到她剛回村的時候。

她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溫暖而酸澀。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黎虎已經用這種方式,將他的心意一點一滴地融入“曉院“的每個角落。

窗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黎曉曉趕緊把燈罩裝回去,抹了抹濕潤的眼角。當黎虎走進來時,她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走吧,“她輕聲說,“去為青禾村的未來努力。“

黎虎不明所以,但被她突然的熱情感染,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并肩走在村道上,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為他們鋪就了一條星光大道。

是只小肥啾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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