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曉曉裹緊圍巾，呼出的白氣在清晨的冷空氣中凝成一團。她跺了跺腳，試圖驅散從腳底蔓延上來的寒意。身旁的皮卡已經預熱完畢，黎虎正往車斗里鋪防雨布，呼出的白氣在他的睫毛上結了一層細小的霜花。
“都準備好了？“黎曉曉搓著手問。
黎虎點點頭，拍了拍副駕駛的門，示意她上車。今天是他們去周邊村子收購年貨的日子，為年前最后一次大型直播做準備。黎曉曉爬上車，立刻被撲面而來的暖意包圍——黎虎早就開好了暖氣，座位上還放著一個灌滿熱水的玻璃瓶，讓她能暖手。
“你想得真周到。“黎曉曉將冰涼的雙手貼在玻璃瓶上，舒服地嘆了口氣。
黎虎嘴角微微上揚，發動車子。皮卡緩緩駛出青禾村，沿著清水河向第一個目的地——樟樹寨駛去。河面上還結著冰，在晨光中泛著青白色的光澤。黎曉曉翻看著清單：“先去樟樹寨收臘肉和香腸，然后去核桃溝買干核桃，最后到花生屯收花生和芝麻...東西不少呢。“
黎虎專注地開車，偶爾點頭回應。他的側臉在晨光中棱角分明，下頜線緊繃著，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事情。黎曉曉偷偷用余光看他，發現他今天特意刮了胡子，頭發也比平時整齊，甚至還穿了件看起來挺新的深藍色棉襖。
“你今天...很精神嘛。“黎曉曉忍不住說。
黎虎的耳根立刻紅了，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他在等紅燈的間隙迅速寫下：【見外人要體面。】
黎曉曉噗嗤一笑：“那些叔叔阿姨算什么外人，你小時候不常去這些村子玩嗎？“
黎虎搖搖頭，又寫：【這次不一樣。】但他沒有解釋哪里不一樣。
樟樹寨因村口幾棵百年古樟得名，離青禾村約莫二十分鐘車程。剛進村口，濃郁的臘味香氣就撲面而來。寨子里幾乎家家戶戶都掛著臘肉、臘腸和臘鴨，在冬日陽光下泛著油潤的光澤。
“趙嬸家！“黎曉曉指著村東頭一棟青磚房，“她家的臘肉用的是祖傳配方，直播間的觀眾點名要呢。“
趙嬸早就在院子里等候，看到皮卡立刻迎上來：“曉曉來啦！哎呀，虎子也來了，長這么高了！“她熱情地拍著黎虎的肩膀，“上次見你還是你爺爺帶你來買樟木，那會兒你才這么高...“她比劃著一個孩童的高度。
黎虎靦腆地笑笑，幫趙嬸把準備好的臘貨搬出來。趙嬸家的臘肉確實不同凡響——肥瘦相間的五花肉被腌得通紅透亮，表面結著一層薄薄的鹽霜；臘腸則粗細均勻，用細麻繩一節節扎好，散發著酒香和花椒的香氣。
“這是用我家老樟木熏的，“趙嬸驕傲地介紹，“別處可沒這個味兒！“
黎曉曉仔細檢查每塊肉，對著手機記錄編號和價格。黎虎則負責稱重、打包，將臘肉整齊地碼放在車斗里的竹筐中。兩人配合默契，不到一小時就完成了采購。
“等等，“臨走時，趙嬸神秘地塞給黎虎一個小布包，“這是給你的，跟你爺爺當年買的一模一樣。“
黎虎打開一看，是幾塊深褐色的樟木，散發著獨特的清香。他眼睛一亮，向趙嬸深深鞠了一躬。
“趙嬸給你什么好東西了？“回到車上，黎曉曉好奇地問。
黎虎掏出樟木給她聞：【做臘肉用。放在米缸里，肉不會生蟲。】
下一站是核桃溝，一個坐落在山坳里的小村落，以盛產核桃聞名。山路蜿蜒崎嶇，皮卡不時顛簸一下，黎曉曉不得不抓住車門上的把手穩住身體。在一個急轉彎處，她不小心撞到了黎虎的肩膀，立刻像觸電般彈開。
“抱歉！“她慌忙說。
黎虎搖搖頭，反而放慢了車速。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細小的絨毛，讓他剛毅的輪廓柔和了幾分。黎曉曉突然發現，他的睫毛在陽光下呈現出淡淡的棕色，又長又密，像兩把小扇子。
核桃溝的王大爺已經等在村口，腳邊堆著十幾袋核桃。這些核桃個個飽滿，殼薄肉厚，是王大爺家祖傳的老樹結的果。
“今年收成好，“王大爺用濃重的口音說，“樹老了，果更香。“
黎曉曉嘗了一顆，核桃仁金黃飽滿，入口油潤香甜，帶著淡淡的木質氣息。她立刻決定全要了，還額外預訂了明年的產量。黎虎和王大爺一起將沉甸甸的麻袋搬上車，結實的臂膀肌肉繃緊，將麻袋輕輕放入車斗，像對待易碎品一樣小心。
“虎子力氣真大，“王大爺贊嘆，“跟他爺爺年輕時一個樣！“
最后一站是花生屯，這里的沙質土壤特別適合種花生。屯里的李會計接待了他們，不僅準備了去殼的花生米，還有自家榨的花生油和芝麻醬。黎曉曉每樣都嘗了嘗，花生油金黃透亮，芝麻醬香氣撲鼻，立刻決定全部采購。
裝車時，李會計的老婆還端出一簸箕剛炒好的花生：“路上吃，補氣血的！“
回程時，皮卡的后斗已經堆滿了各色農產品，用防雨布蓋得嚴嚴實實。黎曉曉滿足地靠在座椅上，掰著剛炒的花生吃。她遞給黎虎幾顆，他搖搖頭，專心開車。
“張嘴，“黎曉曉突然命令，捏著一顆花生湊到他嘴邊，“啊——“
黎虎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張開嘴。黎曉曉將花生塞進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迅速縮回。車里頓時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轟鳴和花生在齒間碎裂的聲響。
“甜嗎？“黎曉曉小聲問，眼睛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
黎虎點點頭，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但終究沒說什么。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進來，將兩人之間的空氣染成了琥珀色。
回到青禾村已近黃昏。兩人將貨物暫時存放在村委會的倉庫里，王遠媳婦帶著幾個婦女幫忙清點登記。原定明天在村委會進行的直播，因為王遠臨時接到去縣里開會的通知，只能由黎曉曉全權負責。
“小王書記最近太忙了，“王遠媳婦解釋，“年底了，到處開會匯報工作。“
黎曉曉拍拍胸脯：“放心吧嬸子，我能搞定！“
當晚，黎曉曉和黎虎在“曉院“準備直播腳本和樣品。黎虎用趙嬸給的樟木做了幾個小掛牌，準備隨臘肉一起寄出，既能防蟲又是很好的宣傳點。黎曉曉則忙著給每樣產品拍照修圖，上傳到網店后臺。
“虎子哥，你看這個標題怎么樣？'青禾村年終盛宴——帶著大山氣息的年貨'？“
黎虎豎起大拇指，又低頭繼續雕刻他的樟木牌。燈光下，他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專注的神情讓黎曉曉看得入了迷。她悄悄拿起手機，拍下這個畫面，設置成了手機壁紙。
第二天一早，村委會已經熱鬧起來。婦女們搬桌子擺椅子，孩子們跑來跑去幫忙遞東西，幾個老人坐在角落里剝花生，時不時往自己嘴里塞一顆。黎曉曉架好直播設備，調試燈光和網絡。黎虎則默默地在背景處布置展示區，將臘肉、核桃、花生等分門別類擺放整齊。
“三、二、一，開始！“黎曉曉對著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家人們好！今天是青禾村年終特輯，帶給大家最地道的山野年貨！“
直播進行得異常順利。黎曉曉熱情洋溢地介紹每一樣產品，從趙嬸家的祖傳臘肉配方，到王大爺家百年核桃樹的故事，再到花生屯獨特的沙質土壤如何造就了花生的獨特風味。觀眾們被這些農產品背后的故事吸引，訂單源源不斷地涌入。
黎虎始終站在鏡頭外，適時遞上樣品、調整燈光或者展示產品細節。有次黎曉曉不小心碰倒了蜂蜜罐，眼看就要灑在設備上，黎虎一個箭步沖過來接住，動作敏捷得像只山貓。這一幕被鏡頭捕捉到，彈幕瞬間爆炸：
“那個小哥哥太帥了！“
“配合太默契了吧！“
“兩人是一對吧？“
黎曉曉假裝沒看到這些讓人臉紅的評論，繼續專注介紹產品。但耳尖的緋紅出賣了她，黎虎也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頸，兩人之間的氣氛微妙而甜蜜。
直播持續了四個小時，結束時黎曉曉嗓子都有些啞了。黎虎立刻遞上泡好的蜂蜜柚子茶，又幫她按摩酸痛的肩膀。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力道恰到好處，黎曉曉舒服得差點哼出聲來。
“訂單統計出來了嗎？“她啞著嗓子問。
王遠媳婦拿著單子過來，眼睛瞪得老大：“曉曉，咱們賣了五百多單！光是臘肉就兩百多斤！“
在場的人都歡呼起來。這意味著青禾村和周邊村子的農戶能過個豐盛的年了，也證明黎曉曉和黎虎這大半年來的努力沒有白費。
下午，全村人一起動手打包。婦女們負責分裝食品，孩子們貼面單，男人們則搬運打包好的紙箱。黎曉曉和黎虎穿梭其中，檢查每一份訂單是否齊全。傍晚時分，村委會已經堆滿了包裹，像一座小山，等待明天的快遞車來收件。
天色漸暗，大家點起煤油燈繼續工作。就在這時，院門被推開，王遠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喜色。
“鄉親們！好消息！“他聲音洪亮，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縣里今天開會，點名表揚了我們青禾村！說明年要把我們列為鄉村振興示范點，派更多年輕干部來支援！“
院子里靜了一秒，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老人們激動地抹眼淚，年輕人互相擊掌慶賀。黎曉曉高興得跳了起來，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麻繩，一個踉蹌向后倒去。黎虎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兩人在歡呼的人群中相視而笑，眼中映著彼此和煤油燈跳動的火光。
“我們成功了，“黎曉曉輕聲說，“青禾村真的活起來了。“
黎虎點點頭，悄悄握住了她的手。這一次，她沒有抽開。
打包工作持續到深夜。送走最后一位村民后，黎曉曉和黎虎留在村委會做最后檢查。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堆積如山的包裹鍍上一層銀邊。黎曉曉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靠著包裹堆長舒一口氣。
“真沒想到能有這么多訂單，“她仰頭看著黎虎，“多虧你幫忙。“
黎虎搖搖頭，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心口——這是她的功勞。他在她身邊坐下，兩人肩并肩靠著包裹堆，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時刻。
“虎子哥，你還記得我剛回村時的樣子嗎？“黎曉曉突然問，“那時候我只想躲在這里療傷，根本沒想過會留下來...“
黎虎點點頭，眼神溫柔。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一個晶瑩剔透的冰雕小老鼠，做工精細，連胡須都清晰可見。
“給我的？“黎曉曉驚訝地問，“可是...為什么是老鼠？“
黎虎在本子上寫道：【你的生肖。】然后又補充：【第一個。】
黎曉曉恍然大悟：“你要做十二生肖系列？這是第一個？“
黎虎點點頭，將冰老鼠放在她掌心。小老鼠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栩栩如生。黎曉曉小心地捧著，生怕自己的體溫會融化它。
“謝謝，“她輕聲說，“我會好好珍藏的。“
黎虎微笑著看她，眼中盛滿了月光和說不盡的話語。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里回響。
回“曉院“的路上，黎曉曉捧著漸漸融化的小老鼠，冰水順著指縫滴落，卻在心里留下溫暖的印記。走在前面的黎虎背影挺拔，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籠罩著她，像一種無聲的守護。
青禾村的冬夜靜謐而美好，星空格外明亮。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更添幾分鄉土氣息。黎曉曉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肺里充滿了松木和雪的味道。她突然無比確信，自己屬于這里，屬于這片土地，屬于這個有黎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