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還未散盡，三輛貼著大紅“年貨下鄉(xiāng)“標語的卡車就開進了青禾村，喇叭里循環(huán)播放著喜慶的音樂。黎曉曉正在“曉院“整理直播訂單，被這突如其來的熱鬧吸引，披上外套走出門去。
村口的老槐樹下已經圍了不少人。三輛卡車排成一列，車廂兩側打開變成貨架，上面擺滿了各色年貨——從對聯(lián)窗花到糖果瓜子，從鍋碗瓢盆到衣帽鞋襪，應有盡有。幾個穿著統(tǒng)一紅色馬甲的年輕人正熱情地向村民推銷。
“曉曉姐！“村里的小孩子看見她，立刻圍上來，“有糖葫蘆！“
黎曉曉笑著摸摸孩子們的頭，走近觀察。生意最火爆的是中間那輛賣食品的卡車，車前擠滿了村里的老人和婦女。她認出王嬸正拿著一桶食用油討價還價，而李奶奶則小心翼翼地數(shù)著零錢買糖果。
“正宗東北大米，十斤裝只要五十九！“一個戴著毛線帽的年輕人大聲吆喝，“阿姨，帶一袋回去嘗嘗？保證比鎮(zhèn)上超市便宜！“
王嬸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了錢包。黎曉曉注意到，這些商品雖然價格不高，但包裝簡陋，生產日期也被刻意貼在不易察覺的位置。她拿起一包標著“特級紅棗“的商品細看，發(fā)現(xiàn)里面的棗子大小不一，有些已經皺巴巴的。
“姑娘，買點啥？“一個滿臉堆笑的中年婦女湊過來，“我們這兒什么都有，省得你們跑鎮(zhèn)上。“
黎曉曉禮貌地笑笑：“我先看看。“她注意到第三輛卡車旁站著幾個陌生男子，正低聲交談，不時掃視周圍。其中一人對上她的目光，立刻別過臉去。
中午時分，卡車滿載著村民的錢款離去。黎曉曉站在村口，看著幾個孩子追著卡車跑了一段，嘴里還含著剛買的糖果。她轉身往村委會走去，腦海里已經浮現(xiàn)出一個新想法。
“小王書記！“她推開辦公室門，王遠正在整理文件，“我剛才看到流動商店團的生意特別好，咱們村是不是也該有個小超市？“
王遠抬起頭，推了推眼鏡：“這事我早想過，但沒人手啊。村里年輕人都出去了，留下的誰愿意整天守著個小店？“
“可以集體經營啊，“黎曉曉拉開椅子坐下，“就在村委會邊上騰間屋子，村民集資入股，找兩個貧困戶輪流值班。既能方便大家，又能增加集體收入。“
王遠眼睛一亮：“這主意不錯！不過得開村民代表大會討論。“他翻開日程本，“下周正好要開年終總結會，可以一起提出來。“
兩人正說著，黎虎推門進來，手里拎著個竹籃。他朝王遠點點頭，把籃子放在黎曉曉面前——里面是幾個還冒著熱氣的烤紅薯。
“虎子哥最好了！“黎曉曉歡呼一聲，抓起一個剝開皮，“正餓著呢。“
黎虎嘴角微微上揚，拿起一個遞給王遠。他在本子上寫道：【流動商店有問題。紅棗是陳貨，油是勾兌的。】
黎曉曉和王遠對視一眼。王遠皺起眉頭：“我也覺得他們不對勁，但村民圖方便...曉曉，你那直播能不能多上點日用品？“
“可以是可以，“黎曉曉咬著紅薯含糊地說，“但快遞費就貴了。還是咱們自己開超市實在。“
黎虎點點頭，又寫：【我明天去鎮(zhèn)上進貨，先拉些必需品回來。】
當晚，黎曉曉在“曉院“整理訂單到深夜。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狗吠，接著是幾聲悶響，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她放下筆，走到窗邊張望。月光下，幾個黑影正從李嬸家的方向匆匆跑過，肩上似乎扛著什么東西。
她的心猛地一跳，趕緊拿起手機撥通黎虎的電話。還沒等接通，遠處就傳來李嬸尖利的喊聲：“抓賊啊！有人偷雞！“
黎曉曉套上外套沖出門，正好撞上匆匆趕來的黎虎。他手里握著一根木棍，臉色凝重。村里的燈陸續(xù)亮起來，人聲犬吠響成一片。
“往那邊跑了！“李嬸披頭散發(fā)地指著后山方向，“三個男的，把我家下蛋的母雞全抓走了！“
王遠也趕到了，一邊安撫李嬸一邊打電話報警。黎曉曉和黎虎打著手電在周圍查看，發(fā)現(xiàn)不止李嬸家遭了殃——張叔家的看門狗被藥暈了，王奶奶晾在院子里的臘肉少了兩大塊，村口老劉家的羊圈門也被撬開，少了一只半大的山羊。
“是白天那些人，“黎曉曉低聲對黎虎說，“他們踩點來了。“
黎虎點點頭，眼神冷峻。他蹲下身，從泥地上撿起一個紅色的小物件——是流動商店員工戴的工作牌，上面印著“昌隆貨貿“的字樣。
天剛蒙蒙亮，鎮(zhèn)派出所的警車就開進了村。黎曉曉正幫著李嬸清理雞舍，抬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高挑的個子，利落的短發(fā)，警服筆挺。
“黎強？“她不敢相信地喊道。
年輕警察轉過頭，臉上立刻綻開笑容：“曉曉！真是你啊！“他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我剛調回來就聽說你回村了，沒想到這么快見面。“
黎曉曉驚喜地迎上去：“你不是在省城工作嗎？怎么回來了？“
“家里老人身體不好，“黎強撓撓頭，“正好鎮(zhèn)派出所有空缺，我就申請調回來了。“他環(huán)顧四周，“虎子呢？聽說他現(xiàn)在是村里的頂梁柱了。“
正說著，黎虎扛著幾塊木板走來，看樣子是要幫李嬸修雞舍。看到黎強，他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亮了起來。
“虎子！“黎強大步上前，兩人用力擁抱了一下，“好家伙，比我還高了！“
黎曉曉看著兩個童年玩伴重逢，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小時候，他們三個總是一起上山下河，黎強調皮，黎虎沉穩(wěn)，她則是最愛出主意的那個。后來黎強全家搬去了鎮(zhèn)上，聯(lián)系就漸漸少了。
“先辦正事，“黎強拿出記事本，“帶我去看看現(xiàn)場吧。“
三人一起查看了各家的損失情況。黎強工作起來一絲不茍，詳細記錄每個細節(jié)，還采集了腳印和那枚工作牌作為證據(jù)。走訪完最后一家，已是中午時分。
“餓了吧？“黎曉曉提議，“去我那兒吃飯，正好敘敘舊。“
“曉院“里飄出飯菜的香氣。黎曉曉炒了幾個拿手菜，黎虎從家里帶來一壇米酒，三人圍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仿佛回到了童年時光。
“記得嗎？“黎強夾了一筷子臘肉炒筍，“小時候我們偷張叔家的李子，虎子放風，結果自己先跑了，害咱倆被逮個正著。“
黎虎聞言，立刻搖頭擺手，表示不是這樣。他在本子上飛快寫道：【我去找梯子，回來你們就不見了。】
黎曉曉大笑：“對對對，后來才知道你是去找工具了。張叔罰我們給李子樹澆水，澆了整整一星期！“
三人笑作一團。酒過三巡，黎強的表情嚴肅起來：“說真的，這案子不簡單。最近周邊幾個村都發(fā)生了類似的盜竊案，手法很專業(yè)，都是先踩點再下手。“
黎曉曉把流動商店的可疑之處說了一遍。黎強點點頭：“我們也在懷疑這個'昌隆貨貿'。他們打著送年貨下鄉(xiāng)的旗號，實際上是在踩點。“
“能抓到他們嗎？“黎曉曉問。
黎強抿了口酒：“難。他們流動性強，用的都是假證件。不過這次留下了工作牌，算是個線索。“他轉向黎虎，“虎子，你記性好，還記得那幾個人的長相嗎？“
黎虎點點頭，拿起筆畫了起來。不一會兒，三個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就出現(xiàn)在紙上，連那個躲閃黎曉曉目光的男子眼角的疤痕都清晰可見。
“太棒了！“黎強拍案叫絕，“有這個就好辦多了。我回去就發(fā)協(xié)查通報。“
飯后，黎強告辭回所里。黎曉曉送他到村口，臨別時，黎強突然說：“曉曉，你能回來真好。青禾村需要像你和虎子這樣的年輕人。“
黎曉曉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輕聲說：“我也需要青禾村。“
接下來的幾天，村里加強了夜間巡邏。黎曉曉和黎虎組織年輕人排班，每晚兩人一組在村里巡查。同時，村委會通過了開設小超市的提議，決定利用村集體資金先采購一批日用品應急。
盜竊案發(fā)生后的第七天清晨，黎曉曉被手機鈴聲吵醒。是黎強打來的：“曉曉！抓到了！縣里聯(lián)合行動，在隔壁縣截住了那幾輛卡車，人贓俱獲！“
黎曉曉一下子清醒過來：“真的？我們的東西還在嗎？“
“在！山羊、臘肉都在，雞可能被賣了一些，但錢追回來了。“黎強聲音興奮，“多虧了虎子的畫像，還有你們提供的工作牌線索。這幫人是個流竄多地的盜竊團伙，專挑偏遠山村下手。“
消息傳開，全村歡騰。王遠立刻組織了幾個人去鎮(zhèn)上認領失物，黎曉曉和黎虎也跟去了。派出所院子里堆滿了追回的贓物，幾個垂頭喪氣的嫌疑人被押上警車。
“那個就是看你的那個人，“黎虎突然寫道，指著其中一個戴手銬的男子。那人右眼角確實有道疤，此刻正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黎強走過來解釋：“這人叫周昌，是團伙頭目。他們專挑熟悉的地方下手——他原來就是青禾鎮(zhèn)人，后來出去混了十幾年，對周邊村子都很了解。“
辦完手續(xù)，村民們領回了各自的財物。李嬸抱著剩下的兩只母雞又哭又笑，老劉則牽著他心愛的山羊不住道謝。回村的路上，黎曉曉注意到黎虎一直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她碰碰他的胳膊。
黎虎寫道：【超市要裝監(jiān)控。村口也要。】
黎曉曉點點頭：“對，安全措施得跟上。等超市開起來，咱們再組織個聯(lián)防隊。“
臘月的風吹過田野，帶著冬日的凜冽與泥土的芬芳。黎曉曉望著遠處青禾村升起的炊煙，忽然覺得，守護這片土地和這里的人們，或許就是她回來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