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冰凌照射進(jìn)“曉院“的廚房,黎曉曉正踮著腳尖在櫥柜里翻找最后一點(diǎn)胡椒粉。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回頭,看見黎虎扛著一個鼓囊囊的麻袋站在門口,黑色棉襖上落滿了雪花。
“虎子哥!“黎曉曉拍了拍手上的調(diào)料粉,“這么早就去送貨了?“
黎虎點(diǎn)點(diǎn)頭,將麻袋放在地上,從里面取出幾瓶醬油、醋和幾包調(diào)料,整齊地擺在桌上——正是黎曉曉快用完的那些。他居然記得她廚房里缺什么,連她最喜歡的五香粉牌子都沒拿錯。
“你太細(xì)心了!“黎曉曉驚喜地拿起一瓶老陳醋,“我正愁做紅燒兔肉沒調(diào)料呢。“
聽到“兔肉“二字,黎虎眼睛一亮。他走到窗前,指了指后山的方向,又做了個拉弓的手勢。
“你想去打獵?“黎曉曉湊到窗邊。連日的積雪覆蓋了山野,遠(yuǎn)處一片銀裝素裹,“這種天氣有獵物嗎?“
黎虎胸有成竹地點(diǎn)頭,從麻袋底部掏出幾副精心保養(yǎng)的捕獸夾。黎曉曉這才明白,他送貨是假,帶她去打獵才是真。
“等我換雙靴子!“她雀躍地跑向臥室,心跳不知為何比平時快了幾分。
半小時后,兩人踏上了后山的小路。黎虎穿著厚重的皮靴走在前面開路,黎曉曉則踩著他的腳印亦步亦趨。山林間的雪比村里厚得多,每走一步都會陷到小腿肚。黎虎不時回頭確認(rèn)黎曉曉跟上了,見她小臉凍得通紅,便解下自己的圍巾給她多裹了一層。
“我不冷!“黎曉曉嘴上這么說,卻乖乖任由他擺弄圍巾。黎虎的氣息混合著松木和冰雪的味道縈繞在鼻尖,讓她耳根發(fā)熱。
穿過一片松樹林,黎虎停下腳步,仔細(xì)觀察雪地上的痕跡。黎曉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平整的雪面上有幾串小小的腳印,像是一串省略號蜿蜒消失在灌木叢中。
“兔子?“她小聲問。
黎虎贊許地點(diǎn)頭,蹲下身指著腳印的細(xì)節(jié):前腳短而圓,后腳長且窄,步距忽大忽小。他在本子上寫:【年輕公兔,剛經(jīng)過不久,去溪邊喝水。】
黎曉曉驚訝于他能從幾個腳印讀出這么多信息。黎虎輕輕撥開灌木,露出幾個精心設(shè)置的捕獸夾——原來他早就來過這里布置好了。
“什么時候放的?“黎曉曉瞪大眼睛。
黎虎豎起三根手指:【三天前】。然后又指了指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表示他在多處都設(shè)了陷阱。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他們檢查了六處捕獸點(diǎn)。前三處都空空如也,但黎虎并不著急。在第四處,他們收獲了一只肥碩的灰野兔,已經(jīng)凍得僵硬。黎虎利索地將兔子裝進(jìn)背簍,又重置了陷阱。
“這個夠吃兩頓了!“黎曉曉高興地說,卻見黎虎搖搖頭,指向更高處的山林。
【還有更好的】他神秘地寫道。
山路越來越陡,積雪也越來越深。黎虎走在前面,不時伸手拉黎曉曉一把。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即使隔著手套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安心的力量。有次黎曉曉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黎虎反應(yīng)極快,轉(zhuǎn)身穩(wěn)穩(wěn)接住了她。兩人在雪地里定格了一秒,呼吸交錯,黎曉曉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上凝結(jié)的霜花。
“謝、謝謝。“她慌忙站穩(wěn),假裝整理圍巾掩飾臉上的紅暈。
黎虎喉結(jié)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繼續(xù)前行。
第五處捕獸夾依然空著。黎曉曉有些泄氣,但黎虎眼神堅(jiān)定,帶著她向最后一處陷阱走去。這是一片背風(fēng)的山坳,幾棵老松樹下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巖石。
黎虎突然停下腳步,示意黎曉曉安靜。他貓著腰靠近一塊巨石后面,黎曉曉屏住呼吸跟在后面。撥開低垂的松枝,黎虎眼睛一亮——捕獸夾上赫然夾著一只更大的野兔,還在微微掙扎。
“太好了!“黎曉曉忍不住小聲歡呼。
黎虎動作嫻熟地解決了兔子,正要收起獵物,黎曉曉卻注意到旁邊的松樹下有一小片不尋常的凸起。
“虎子哥,那是什么?“她指向那片雪堆。
黎虎走過去,小心撥開積雪,突然僵住了。黎曉曉湊近一看,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幾株棕褐色的松茸正頑強(qiáng)地從雪下探出頭來,傘蓋飽滿,散發(fā)著獨(dú)特的香氣。
“冬天怎么會有松茸?“黎曉曉難以置信。
黎虎輕輕挖出松茸,捧在掌心如獲至寶。他在本子上飛快寫道:【溫泉眼附近,地?zé)嶙屵@里溫度高些。】然后又補(bǔ)充:【極罕見。】
這幾株松茸個頭不大,但品相極佳,在冬日里簡直是天賜的美味。黎曉曉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包進(jìn)隨身帶的油紙里,放進(jìn)背簍最上層,生怕壓壞了。
“今晚可以做松茸燉兔肉,“她已經(jīng)開始盤算菜譜,“再加點(diǎn)枸杞和紅棗...“
黎虎微笑著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眼神溫柔得能融化冰雪。正當(dāng)兩人準(zhǔn)備返程時,遠(yuǎn)處山坡上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
“什么聲音?“黎曉曉警覺地抬頭。
黎虎臉色驟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順著他驚恐的目光,黎曉曉看到高處松樹上的積雪正大塊大塊地滑落——是小規(guī)模的雪崩!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黎虎已經(jīng)拽著她沖向一塊突出的巖石。轟鳴聲越來越近,雪霧彌漫中,黎曉曉感覺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巖壁凹陷處,緊接著黎虎整個身體覆了上來,將她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護(hù)在身下。
世界瞬間被白色的喧囂填滿。雪花和碎冰噼里啪啦地砸在黎虎背上,有些飛濺到黎曉曉臉上,冰涼刺骨。她緊閉雙眼,能清晰地感受到黎虎胸膛的溫度,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甚至聞到他呼吸中淡淡的薄荷糖味道——他早上一定吃糖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于平靜。黎曉曉試探性地睜開眼,正對上黎虎近在咫尺的目光。他的鼻尖幾乎碰到她的,睫毛上的雪花在體溫作用下融化成細(xì)小的水珠,順著臉頰滑落。兩人就這樣在狹小的空間里對視著,誰都沒有動,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
“沒...沒事了?“黎曉曉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卻發(fā)現(xiàn)嗓子干得厲害。
黎虎如夢初醒,迅速撐起身子檢查四周。雪崩規(guī)模不大,只覆蓋了他們來時的路,但足以讓人寸步難行。他幫黎曉曉拍掉身上的雪,又檢查了背簍里的收獲——幸好沒受什么損失。
【得繞路了】他在本子上寫,眉頭緊鎖。
返程的路比來時艱難許多。他們不得不翻過一道小山脊,避開被雪崩覆蓋的區(qū)域。黎虎走在前面探路,每走幾步就回頭確認(rèn)黎曉曉的安全。有段陡坡需要攀爬,他先上去,然后放下繩子拉黎曉曉。他的手臂肌肉繃緊,輕松地將她提上來,仿佛她輕如羽毛。
“你力氣真大。“黎曉曉拍拍身上的雪,半開玩笑地說,“平時是不是偷偷練舉重?“
黎虎搖搖頭,指了指日常的勞作:【搬貨,劈柴,挑水】。然后又認(rèn)真地補(bǔ)充:【保護(hù)你。】
這三個字讓黎曉曉心頭一熱。她假裝整理圍巾掩飾臉上的紅暈,卻不知道通紅的耳尖早已出賣了她。
當(dāng)他們終于回到平緩的山路時,太陽已經(jīng)西斜。林間的雪地被染成金紅色,兩人的影子長長地拖在身后。黎虎突然停下腳步,從背簍里取出那包松茸,小心地揣進(jìn)懷里保暖。
“給我背一會兒吧,“黎曉曉伸手想接過背簍,“你累了吧?“
黎虎側(cè)身避開,搖搖頭。他從路邊折了根結(jié)實(shí)的樹枝,削去旁枝做成手杖遞給黎曉曉,自己則繼續(xù)背著沉甸甸的背簍。黎曉曉拄著手杖,看著黎虎高大的背影在夕陽中鍍上一層金邊,心里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暖流。
下山的路比上山輕松許多。他們穿過一片竹林時,黎曉曉突然想起什么:“虎子哥,你爺爺是不是教過你很多山林知識?“
黎虎腳步微頓,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指了指眼睛、耳朵和鼻子,又指了指心口——觀察、傾聽、嗅聞,然后用心記住。
“我爸爸從來沒帶我去過野外,“黎曉曉輕聲說,“他總說工作忙。“
黎虎的眼神柔和下來,他輕輕拍了拍黎曉曉的肩膀,然后指向遠(yuǎn)處——村子的輪廓已經(jīng)隱約可見,炊煙裊裊升起,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溫暖。
“是啊,回家。“黎曉曉不自覺地靠近了黎虎一步,兩人的手臂幾乎相碰。
回到“曉院“時,天已擦黑。黎虎堅(jiān)持要幫黎曉曉處理獵物,他手法嫻熟地剝皮、清理,將兔肉切成適合烹飪的塊狀。黎曉曉則忙著準(zhǔn)備其他食材——泡發(fā)香菇、切姜片、準(zhǔn)備香料...
“留下來吃飯吧,“她把松茸洗凈切片,“這么多我們兩個人也吃不完。“
黎虎猶豫了一下,點(diǎn)點(diǎn)頭。他在院子里生起一個小炭爐,上面架著黎曉曉最愛的紫砂鍋。兔肉先焯水去腥,然后與松茸、紅棗、枸杞一起放入鍋中,加入山泉水和少許米酒,小火慢燉。
等待的間隙,黎曉曉沏了一壺菊花茶。兩人坐在廊下,看著院中積雪反射星光,安靜地喝著熱茶。黎虎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木雕——是只憨態(tài)可掬的小兔子,活靈活現(xiàn),連胡須都清晰可見。
“給我的?“黎曉曉驚喜地接過,“什么時候刻的?“
黎虎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看到兔子時想的】。然后又比劃了一個快速雕刻的動作。
“你真有才。“黎曉曉愛不釋手地把玩著小木雕,“我放在床頭柜上,這樣每天醒來都能看到。“
黎虎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眼中閃爍著滿足的光芒。廚房里飄出的香氣越來越濃郁,混合著松茸特有的山林氣息和兔肉的鮮美,讓人食指大動。
當(dāng)黎曉曉揭開鍋蓋時,濃郁的蒸汽撲面而來,鍋中的湯汁呈現(xiàn)出誘人的奶白色,松茸片如花瓣般舒展,兔肉酥爛脫骨。她小心地盛了兩碗,撒上蔥花,先遞給黎虎一碗。
“嘗嘗看,“她期待地說,“我第一次做松茸燉兔肉。“
黎虎接過碗,先深深嗅了一下香氣,然后舀了一勺湯送入口中。他的眼睛瞬間睜大,沖黎曉曉豎起大拇指。
“真的好吃?“黎曉曉也嘗了一口,鮮美的滋味在舌尖炸開,“哇,松茸太提味了!“
兩人坐在溫暖的廚房里,就著昏黃的燈光享用這頓來之不易的晚餐。黎虎吃得額頭冒汗,卻停不下筷子;黎曉曉則小口啜飲著湯,感受著鮮香在口腔中蔓延的幸福感。
“今天謝謝你,“飯后,黎曉曉送黎虎到院門口,“不僅帶了調(diào)料,還帶我打了獵,收獲這么多。“
黎虎搖搖頭,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應(yīng)該感謝的是她。月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格外清晰,喉結(jié)上的傷疤泛著淡淡的紫色光澤。
“那個...“黎曉曉突然鼓起勇氣,“下次再去的話,叫上我好嗎?“
黎虎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點(diǎn)頭,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他猶豫了一下,突然伸手輕輕拂去黎曉曉肩上的一片雪花,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什么珍寶。
“路上小心。“黎曉曉輕聲說,看著黎虎高大的身影融入月色中,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回到屋里,她將小木兔放在床頭柜上,又拿出蘇棠給她的那張拍立得照片看了許久。照片上的兩人在篝火旁依偎而眠,和諧得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窗外,今年的第二場大雪悄然而至。黎曉曉躺在床上,聽著雪落的聲音,腦海中回放著今天在雪崩時黎虎護(hù)住她的那一幕。他的體溫、心跳、氣息,都如此真實(shí)而令人安心。
在入睡前的朦朧中,她忽然想到——或許有些情感,就像雪下的松茸一樣,看似不可能,卻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生長,最終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