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次日的清晨，“曉院“的屋檐下掛著一排晶瑩的冰凌。黎曉曉踩著木梯裝飾彩燈，呼出的白氣在晨光中氤氳成霧。手機突然響起，是小王書記。

“曉曉啊，晚上我請了幾個年輕人聚聚，你和虎子一定要來。黎強、李玉兒他們也來，就在...“

“書記，“黎曉曉突然打斷，目光掃過院角那株含苞的老梅，“要不來'曉院'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好啊！咱們六點過去，需要帶什么？“

掛掉電話，黎曉曉轉身，發現黎虎不知何時已站在梯子下方，黑色高領毛衣上沾著細雪，手里拎著剛劈好的柴火。

“今晚在我這兒聚餐，好嗎？“她扶著梯子下來，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腳印，“你要是不方便...“

黎虎搖搖頭，眼睛亮如晨星。他放下柴火，在手機上打字：【我帶燒烤架和投影儀。】

“投影儀？“黎曉曉拍落手套上的雪屑，“你要放電影？“

【元旦之夜，露天電影。】黎虎嘴角微揚，眉梢的雪粒在陽光下閃爍。

午后，院子里忙碌起來。黎曉曉將腌制好的雞翅、羊肉串碼入保鮮盒；黎虎則在清掃出的空地上架起燒烤架，又從村委會借來投影設備。當他把一塊洗得發白的舊床單釘在木框上做幕布時，黎曉曉忍不住笑了：“這么簡陋？“

黎虎調試著投影儀，突然將光束對準她。幕布上立刻出現去年村晚會的畫面——黎曉曉在臺上主持，鏡頭掃過觀眾席時，黎虎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

“哎呀！“黎曉曉慌忙去擋鏡頭，差點撞翻調料碗。黎虎穩穩接住，兩人距離驟然縮短。他身上的松木香混著冬日寒氣撲面而來，讓黎曉曉想起小時候一起爬過的每棵樹。

“打擾了？“清亮的女聲從院門傳來。

李玉兒穿著米白色羽絨服站在那里，妝容精致，手里提著精美蛋糕盒。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停留片刻，隨即展顏一笑：“曉曉，元旦快樂！“

黎曉曉接過蛋糕盒——是城里高檔甜品店的招牌款。“太破費了...“她摩挲著燙金logo。

“我在鎮衛生院實習工資還不錯。“李玉兒脫下外套，露出修身的駝色毛衣，轉頭對黎虎笑道，“虎子哥，還記得初中我坐你前排嗎？有次我自行車鏈子掉了...“

黎虎禮貌頷首，眼神卻透著茫然。黎曉曉突然覺得蛋糕盒的緞帶勒得手指發疼，借口準備茶水躲進廚房。透過窗戶，她看見李玉兒正“熱心“地幫黎虎調整投影角度，纖白的手指不時拂過他手臂。

“需要幫忙嗎？“黎強的聲音嚇得黎曉曉差點摔了茶杯。穿著警服的他拎著兩瓶白酒站在門口，“玉兒來得真積極啊。“

黎曉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李玉兒不知說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而黎虎像個迷路的孩子般僵在原地。

“她初中就...“黎強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算了，我去幫虎子搬桌子。“

傍晚時分，院子里已布置妥當。彩燈在梅樹枝頭閃爍，燒烤架炭火正紅。小王書記帶著自釀米酒到來，眾人圍坐長桌舉杯。

“為青禾村的年輕人干杯！“小王書記紅光滿面，“希望咱們村在大家努力下越來越好！“

玻璃杯相撞的脆響中，李玉兒特意湊到黎虎身邊。黎曉曉抿著果汁，突然覺得今天的橙汁酸得嗆喉。

燒烤開始后，黎虎自然成了主廚。炭火映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油滴在木炭上滋滋作響。李玉兒寸步不離地守著，一會兒遞調料，一會兒擦汗，殷勤得像只花蝴蝶。

“虎子哥烤的肉真香！“她咬了口羊肉串，突然燙得直吐舌頭，順手拿起黎虎的杯子灌了一大口飲料。

黎曉曉捏斷了手中的竹簽。

“嘗嘗這個。“黎強遞來烤蘑菇，“你看起來心不在焉。“

“我在想直播培訓的事...“黎曉曉話音未落，一聲驚叫傳來。

李玉兒“不小心“打翻飲料，橙汁潑在黎虎毛衣上。“對不起！“她慌忙掏紙巾，卻被黎曉曉搶先一步。

“用這個。“黎曉曉遞上早就備好的毛巾，動作快得自己都吃驚。

黎虎接過時，兩人的手指在布料下輕觸。他眼中閃過笑意，用極少啟用的真實嗓音低聲道謝，低沉的聲線震得黎曉曉耳膜發癢。

“哎喲～“小王書記和黎強齊聲起哄。李玉兒的笑容僵在臉上，指甲在掌心留下半月形痕跡。

夜幕降臨后，投影儀在幕布上投出《那山那人那狗》的片頭。眾人圍著炭火看電影，烤紅薯的甜香彌漫在寒夜里。黎曉曉裹緊毯子，忽然身旁一沉——黎虎不知何時換到她身邊，高大身軀恰好擋住北風。

“給。“他從炭灰里扒出烤紅薯，仔細剝開焦皮才遞給她。

金黃薯肉冒著熱氣，黎曉曉咬了一口，甜糯滋味瞬間喚醒兒時記憶——每個冬天，他們都會在田野挖坑烤紅薯。那時黎虎負責生火，她負責“試吃“。

電影放到一半，小王書記按下暫停鍵：“咱們暢想下青禾村的未來吧！“

“先裝監控系統。“黎強比劃著，“主要路口全覆蓋，連接派出所。“

李玉兒撩了下長發：“建個健康中心，我認識省城專家可以來義診。“

輪到黎曉曉，她眼睛發亮：“辦直播培訓班！教村民自己帶貨...“

掌聲中，黎虎突然起身走到幕布前，拿起記號筆直接在上面作畫。簡潔線條勾勒出村莊輪廓，新建道路、擴建學校、生態大棚漸次呈現，最后在西山標注“紫玉竹生態區“。

“太專業了！“小王書記驚嘆，“虎子這規劃圖比縣里的還細致！“

討論越來越熱烈。李玉兒湊到黎虎身邊指點圖紙，發絲垂落在他肩頭。黎曉曉盯著炭火中的紅薯，突然食不知味。

電影結束后，眾人幫忙收拾。李玉兒堅持要送黎虎回家。

“不用。“黎虎搖頭，指了指黎曉曉，【我幫她收拾完再走。】

李玉兒笑容凝固，臨走前意味深長道：“曉曉，虎子哥這么優秀，你可要看緊了。“

“我們不是...“黎曉曉的辯解被眾人的笑聲淹沒。

送走客人，院子里驟然安靜。黎曉曉和黎虎默契地分工——她整理餐具，他清理炭火。月光將兩人影子時而拉長重疊，時而分開破碎。

“今晚開心嗎？“黎曉曉打破沉默。

黎虎點頭，指向幕布上的規劃圖，又指她，豎起大拇指。黎曉曉心頭一暖——他記得她提過的每個構想。

“虎子哥，“她突然問，“如果我真辦培訓班，你會來幫忙嗎？“

黎虎停下手中活計，直視她的眼睛，鄭重頷首。無需言語，她已讀懂他沉默的承諾——只要她需要，他永遠會在。

收拾完畢，兩人不約而同仰望星空。銀河如練，繁星似鉆。

“小時候我們常這樣數星星。“黎曉曉輕聲說。

黎虎從口袋掏出薄荷糖遞給她——兒時每次分別的儀式。糖紙展開的窸窣聲中，他突然走回幕布前，在規劃圖角落添了幾筆：一棟小房子，門前兩個小人，手牽著手。

黎曉曉心跳如鼓，看著他假裝若無其事走向院門。

“虎子哥！“她突然喊道。

黎虎轉身，月光在他輪廓鍍上銀邊。黎曉曉深吸氣，卻只說出：“路上小心。“

他指指她的手，又指自己口袋——提醒她下次戴手套。這個動作讓黎曉曉想起小時候，他總這樣提醒她系圍巾、穿棉鞋...

望著黎虎身影消失在雪地盡頭，黎曉曉回到幕布前，指尖輕觸那幅簡筆畫。油墨微凸的痕跡如同她心底泛起的漣漪，在冬夜里一圈圈擴散。

屋內爐火已熄，她卻絲毫不覺寒冷。躺在床上，聚會畫面在腦海閃回——李玉兒的殷勤，黎虎的烤紅薯，星空下的靜謐時分...還有那幅畫。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墨藍天幕。黎曉曉閉眼許愿，這個愿望與事業無關，與村莊無關，只關乎那個總是默默守護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