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的清晨，青禾村還籠罩在薄霧中。黎曉曉系著那條紫色圍巾——黎虎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站在“曉院“門口不停跺腳。呵出的白氣在睫毛上結了一層細霜，她第三次掏出手機看時間：七點二十五。

遠處傳來熟悉的引擎聲，黎虎的皮卡轉過村口的老槐樹，車頭燈像兩只惺忪睡眼。車子停穩，副駕駛門被從里面推開，暖氣混著豆漿的香甜氣息撲面而來。

“早。“黎曉曉鉆進車里，接過黎虎遞來的保溫杯。熱豆漿的溫度透過杯壁傳來，恰到好處的甜讓她瞇起眼睛。

黎虎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羽絨服，頭發似乎剛洗過，還帶著濕氣。他指了指安全帶，等黎曉曉系好才發動車子。皮卡緩緩駛出村莊，碾過積雪的鄉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今年最后一場直播數據特別好，“黎曉曉翻著采購清單，“粉絲們都想看咱們村的年貨，所以得多買些特色的...“

黎虎點點頭，單手從后座拿出個紙袋遞給她。里面是兩個還冒著熱氣的燒餅，夾著鹵肉和青椒，是她最喜歡的搭配。

“你繞去老劉家買的？“黎曉曉瞪大眼睛，“那不得早起一小時？“

黎虎聳聳肩，專注地看著前方道路。晨光透過云層灑在他側臉上，勾勒出分明的下頜線。黎曉曉小口咬著燒餅，突然想起小時候，每次去鎮上趕集，黎虎總會想辦法給她帶點零食。

縣城比往常熱鬧十倍。剛進集市區域，人流就稠密得像煮開的餃子。黎虎把車停在稍遠的停車場，從后備箱拿出兩個折疊購物車。

“跟著我。“他在手機上打字，然后很自然地牽起黎曉曉的手腕，帶她擠進人潮。

年貨市場張燈結彩，每個攤位都堆滿紅彤彤的商品。春聯、福字、燈籠、干果...吆喝聲此起彼伏。黎虎始終走在黎曉曉外側，用身體為她擋開擁擠。有扛著大包的人橫沖直撞時，他會迅速將她拉到身后，動作輕柔卻堅定。

“先買干貨吧，“黎曉曉對照清單，“香菇、木耳、紅棗...直播時可以做禮盒。“

干貨區的老板娘認出了黎曉曉：“哎呦，青禾村的網紅姑娘！上次買的香菇好吃不？“

“好吃！粉絲們都問在哪買的。“黎曉曉笑著接過試吃的香菇干。

黎虎默默站在一旁，等黎曉曉談好價格和數量，才上前拎起沉甸甸的袋子。他的購物車里很快堆滿了各色山貨——王嬸要的黃花菜，李爺爺訂的核桃，還有村委會年貨大禮包需要的各種材料。

經過一個飾品攤時，黎曉曉的目光被一支紅色發簪吸引。簪頭是朵精致的梅花，花蕊處綴著小珍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拿起來比了比，又悄悄放回去——二十五元的價格在年貨采購里算奢侈了。

“怎么了？“見黎虎盯著自己，她搖搖頭，“沒什么，走吧。“

他們沒有注意到，黎虎落后幾步，迅速返回攤位買下了那支發簪。

中午時分，兩人在集市角落的小面館吃午飯。黎曉曉搓著凍紅的手指，黎虎立刻推過來一碗熱面湯。他的購物車下藏著個黑色塑料袋，方才趁黎曉曉不注意時塞進去的。

“下午得買些糖果，“黎曉曉咬著筷子說，“村里的孩子們等著呢。“

黎虎點點頭，從碗里挑出香菜——他知道她不愛吃。這個細微的動作讓黎曉曉心頭一暖，想起父親也是這樣對母親的。

糖果攤前擠滿了孩子。黎曉曉精心挑選著傳統口味——花生糖、芝麻酥、冰糖葫蘆...黎虎則悄悄拿了幾包薄荷糖，是她最喜歡的牌子。

“虎子哥！“黎曉曉突然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四下張望。按照經驗，她擠過人群，果然在五金店門口找到了他——黎虎從小就習慣在走散時找固定地點等人。

“給你。“黎虎遞來一串冰糖葫蘆，晶瑩的糖殼在陽光下像紅寶石。

黎曉曉咬破糖殼，酸甜的山楂味在口中綻開。她滿足地瞇起眼，沒注意到黎虎正看著她嘴角的糖渣，喉結動了動。

經過煙花爆竹專賣區時，黎虎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攤位上的煙花琳瑯滿目——旋轉升空的“金柳銀柳“，炸開后如菊花的“滿堂紅“，還有能連響三十六發的“大地紅“。

“想買？“黎曉曉問。

黎虎搖搖頭，卻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黎曉曉想起村里人說，黎虎父母去世后的第一個春節，他爺爺買了全村最多的煙花，在院子里放到天亮。

“買些吧，“她輕聲說，“今年咱們也放個夠。“

黎虎眼睛一亮，隨即又猶豫地看了看購物車里的年貨預算單。

“用我的直播提成。“黎曉曉已經走向攤位，“老板，這個'滿天星'要兩箱！“

最終，他們不僅買了“滿天星“，還有“仙女棒“、“小陀螺“和幾掛鞭炮。黎虎堅持自己付錢，趁黎曉曉接電話時，又偷偷加了兩箱“七彩祥云“——能炸出紫色煙花的稀有品種。

日落西山時，皮卡后斗堆滿了年貨。黎曉曉核對清單：“春聯、福字、燈籠、干貨、糖果...齊了！“她拍拍手，“回去吧，還得整理直播呢。“

黎虎卻指了指不遠處的百貨商場：“再逛逛。“

商場里暖氣十足，黎曉曉解下圍巾，發絲有些凌亂。經過服裝區時，一件紅色大衣吸引了她的注意。

“試試？“黎虎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黎曉曉驚訝地看著他——這是黎虎極少數的主動提議。在導購員熱情推薦下，她試穿了那件大衣。站在鏡前，紅色襯得她膚色如雪，剪裁恰到好處地勾勒出腰線。

“好看嗎？“她轉身問黎虎。

黎虎的耳根紅了，他點點頭，眼神卻飄向標價牌——588元。黎曉曉看到他的表情，了然一笑：“還是算了，過年穿新圍裙就行。“

回程路上，夕陽將雪地染成金紅色。黎曉曉翻看著手機里的采購照片，突然發現后視鏡里黎虎頻繁看向她的目光。

“怎么了？“她摸摸臉，“我臉上有東西？“

黎虎搖搖頭，專心開車。車內暖氣烘得人昏昏欲睡，黎曉曉不知不覺歪著頭睡著了。等紅燈時，黎虎輕輕將她的座椅放倒一些，又調小了空調風速。

皮卡駛入青禾村時，天已全黑。黎曉曉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身上蓋著黎虎的羽絨服，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特有的松木香。

“到了？“她揉揉眼睛，“我幫你卸貨。“

黎虎搖搖頭，指了指她家門口的幾個身影——小王書記帶著幾個年輕人等著幫忙。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年貨搬進“曉院“，黎虎特意將那個黑色塑料袋藏在了最下面。

“煙花放我家院子，“他小聲對王遠說，“別讓曉曉看見。“

王遠了然地眨眨眼：“準備除夕驚喜？“

黎虎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他最后檢查了一遍年貨，確保那支紅發簪和幾包薄荷糖都藏好了，才向眾人道別。

“虎子哥，“黎曉曉追到院門口，“明天來幫我分裝年貨禮盒？“

黎虎點點頭，月光下的眼眸溫柔如水。他猶豫了一下，突然伸手拂去她發間不知何時沾上的彩紙屑，指尖的溫度轉瞬即逝。

“路上小心。“黎曉曉輕聲說，看著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心跳比平時快了幾拍。

回到屋里，她開始整理年貨。干貨分類裝袋，糖果按品種擺放...當她搬開最底層的紅棗箱時，一個精致的紙盒露了出來。

“這是...“黎曉曉打開盒子，紅梅發簪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盒底還有張字條：【新年快樂。L】

她握著發簪，突然想起黎虎在攤位前徘徊的身影。原來他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繼續翻找，她又發現了幾包薄荷糖和兩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都不是采購清單上的東西。

窗外，黎虎家院子的燈還亮著。隱約可見他正在整理今天買的煙花，動作小心翼翼，像在對待什么珍寶。黎曉曉貼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突然明白了那些紫色煙花的意義——紫玉竹般的顏色，是獨屬于他們的秘密。

她摩挲著發簪，想起白天試穿紅大衣時黎虎的眼神，想起他遞來冰糖葫蘆的溫柔，想起這些年每一個他默默守護的瞬間。城市里的前男友曾送過昂貴香水，卻從未記住她愛吃什么零食。

月光灑在院里的年貨上，每一件都承載著樸實的心意。黎曉曉不再想念城市的霓虹閃爍，此刻她只盼著除夕夜快點到來，盼著和黎虎一起點燃那些煙花，在璀璨光芒中說出那句藏在心底已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