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時節(jié)的青禾村浸在蒙蒙細雨里，遠山近水都籠著一層薄紗。黎曉曉蹲在曉院的屋檐下，看著雨絲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懷孕第六周，孕吐開始找上門來，今早她剛聞到油腥味就吐得天昏地暗，現(xiàn)在整個人都虛飄飄的。
“曉曉！“院門外傳來王嬸的大嗓門，“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黎曉曉勉強站起身，看見王嬸挎著個蓋著藍布的竹籃走進來，身后還跟著幾個探頭探腦的村里婦女。王嬸一把掀開藍布，里面是兩雙做工精細的虎頭鞋，紅底金線，虎眼圓睜，活靈活現(xiàn)。
“我連夜趕的！“王嬸得意地展示著針腳，“虎子小時候穿的就是我做的鞋，現(xiàn)在輪到他娃娃了！“
“謝謝王嬸...“黎曉曉剛要接過，胃里突然一陣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轉身就往屋里跑，留下王嬸和幾個婦女面面相覷。
“這反應大得很，怕是個小子！“王嬸篤定地說。
“我看像閨女，懷閨女才折騰娘呢！“李奶奶不知什么時候也來了，手里還拎著只肥碩的老母雞。
幾個女人在院子里熱烈討論起來，聲音穿透雨幕，驚動了正在新房監(jiān)工的黎虎。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回來，看見院里的陣仗，腳步頓了一下。婦女們立刻圍上去，七嘴八舌地恭喜，還有人直接摸上他的臉說“有福氣“，把個高大漢子臊得耳根通紅。
黎虎好不容易脫身進屋，發(fā)現(xiàn)黎曉曉正趴在床邊干嘔，小臉煞白。他趕緊倒了杯溫水，又從口袋里掏出幾片新鮮的紫蘇葉讓她聞。這是他在老中醫(yī)那打聽來的方子，這些天隨身備著。
“虎子哥...“黎曉曉虛弱地靠在他肩上，“外面來了好多人...“
黎虎輕輕拍著她的背，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他指了指外面，又做了個“趕走“的手勢。
“別，“黎曉曉拉住他，“大家是好意。“
正說著，院門又被推開，這次是趙叔。這個平日里連根蔥都舍不得送人的摳門老漢，居然提著一籃子新鮮雞蛋，還特意用干草墊著防震。看見黎虎，他嘿嘿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豁口：“虎子，行啊！“
黎虎的臉又紅了幾分，接過雞蛋，深深鞠了一躬。趙叔擺擺手，湊近了壓低聲音：“新房缺啥材料跟我說，后山那幾根老杉木給你留著呢！“
雨越下越大，卻擋不住村民們的熱情。到中午時，曉院的廚房堆滿了各家送來的補品——李奶奶的老母雞、王嬸的虎頭鞋、趙叔的雞蛋、張嫂曬的梅干菜...連村頭最孤僻的劉老頭都托人捎來一包野生天麻。
黎曉曉看著這堆心意，眼眶發(fā)熱。她打開直播，鏡頭掃過這些禮物：“家人們看，我們青禾村的'催生'陣仗...“
彈幕瞬間炸開：
【這陣勢！】
【虎子哥人緣也太好了吧】
【老母雞看著就補！】
【虎頭鞋太可愛了！】
正直播著，黎爺爺拄著拐杖冒雨來了，身后跟著同樣淋成落湯雞的小王書記。老爺子一進門就掏出一張紅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字。
“日子看好了！“黎爺爺中氣十足，“四月二十，谷雨后第八天，百無禁忌，大吉大利！“
黎曉曉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日子？“
“結婚日子啊！“小王書記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十月太遲了，等不到那時候！“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黎曉曉的肚子。
黎曉曉的臉“轟“地燒了起來。黎虎站在她身后，手足無措地搓著衣角，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
“采納、過大禮、請期，這些程序一個都不能少。“黎爺爺嚴肅地說，“明天就下聘，曉曉爸那邊我已經打電話了。“
事情就這樣定下了。送走黎爺爺和小王書記，黎曉曉和黎虎站在屋檐下，看著雨簾發(fā)呆。原本以為有充足時間準備的婚禮，突然就迫在眉睫了。
“虎子哥...“黎曉曉輕聲問，“緊張嗎？“
黎虎轉頭看她，雨水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滴。他搖搖頭，突然握住黎曉曉的手，按在自己狂跳的心口——那里跳動的頻率出賣了他表面的平靜。
黎曉曉噗嗤笑了，孕吐帶來的不適似乎也減輕了些。她踮起腳尖，在黎虎臉頰上輕輕一吻：“我也是。“
第二天天剛亮，黎虎就去了新房工地。這棟位于村東頭的老宅是他父母留下的，原本打算慢慢裝修做婚房，現(xiàn)在必須趕在四月二十前完工。他拿著黎爺爺給的清單，一處處檢查進度——木工做到哪了，瓦工什么時候進場，漆料備齊沒有...
“虎子，你這催命似的！“老木匠張叔邊刨木頭邊抱怨，“我做了四十年木工，沒見過你這么急的新郎官！“
黎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遞上剛買的煙酒。他知道自己確實催得緊，可一想到黎曉曉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恨不能明天就搬進新房。
“窗欞花樣想好了嗎？“張叔問，“今天得定下來。“
黎虎早有準備。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上面是他熬了兩個晚上設計的圖案——紫玉竹的枝葉纏繞成心形，中間是“曉“字的變體。
張叔瞇眼看了看，豎起大拇指：“好手藝！比你爸當年強！“
另一邊，曉院里熱鬧非凡。黎母連夜從城里趕回來，帶著大包小包的嫁妝和孕婦裝。看見女兒微微蒼白的臉色，她眼眶一紅，卻又強忍著開始張羅婚事。
“媽...“黎曉曉怯生生地喊。
“別叫我！“黎母背對著她整理衣物，聲音發(fā)顫，“這么大的事，現(xiàn)在才說...“
黎曉曉走過去，從背后抱住母親。黎母的身子僵了僵，終于轉過身，輕輕摸著女兒的肚子：“幾個月了？“
“醫(yī)生說七周...“
“四月二十結婚，來得及做禮服嗎？“黎母已經開始盤算，“得改寬松些...“
正說著，院外傳來喧鬧聲。黎虎領著十幾個青壯年，抬著貼著“囍“字的聘禮來了。按照青禾村的傳統(tǒng)，聘禮要湊足十八樣——活雁一對（用鵝代替）、酒海、茶葉、喜餅、四色糖、龍鳳燭...最顯眼的是黎虎親手編的一對巨型竹喜籃，里面裝滿各色山珍。
黎曉曉站在門口，看著黎虎一本正經地行納采禮。他穿著簇新的靛藍對襟衫，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在黎母面前跪下時，緊張得同手同腳。黎母接過聘書，眼圈又紅了，卻終于露出笑容。
“好好待我閨女。“她說著把黎曉曉的手交到黎虎手里。
黎虎重重點頭，握緊黎曉曉的手。他的掌心全是汗，卻溫暖有力。圍觀的村民們起哄著，不知誰喊了句“親一個“，把黎曉曉羞得直往黎虎身后躲。
夜幕降臨時，喧囂才漸漸平息。黎虎送走最后一撥客人，回到曉院發(fā)現(xiàn)黎曉曉已經靠在躺椅上睡著了。她手里還拿著婚禮流程單，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黎虎輕手輕腳地拿來毯子給她蓋上，卻被突然睜眼的黎曉曉抓住了手腕。
“虎子哥，“她睡眼惺忪地問，“新房什么樣啊？“
黎虎眼睛一亮，掏出手機給她看今天拍的照片。原本破舊的老宅已經煥然一新，木結構的框架裸露著，等待上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剛安裝好的窗欞——紫玉竹的圖案在夕陽下投下美麗的光影。
“真好看...“黎曉曉輕聲贊嘆。她突然想起什么，拉著黎虎來到院子里。紫玉竹在夜色中散發(fā)著微弱的紫光，那些神秘的果實比昨天又大了一圈。
“它是不是知道我們的喜事？“黎曉曉摸著竹干問，“長得特別快...“
黎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輕輕摘下一顆果實，放在黎曉曉掌心。果實接觸到皮膚的瞬間，發(fā)出比平時更亮的光芒，然后又漸漸暗下去，仿佛在回應她的問題。
夜風拂過，紫玉竹的枝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對準新人奏響祝福的小夜曲。遠處，新房工地的輪廓在月光下依稀可見，等待著迎接它的主人和即將到來的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