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年前,綠竹繞青云,獨孤淮辛十七歲,此時冀王秦溫如尚二十又一。青州王室送來宗室貴女,請求和親停戰(zhàn)。冀王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再也看不進其他女子了。
十七日后,秦溫如就如愿迎娶了獨孤淮辛。新娘的衣裳也是連夜趕好了,雖是急切些,倒也精致,金線穿回,銀鏈飾邊。她是他三書六禮取回來的正妻,也是他唯一的妻,冀州王后。
他愛極了她。東海鮫珠,西山玉器,五彩琉璃,佛曲舍利,凡世間珍奇,他盡獻上。他除了處理政務,就是陪著她,看夏夜流星,冬日白雪,春季百花,秋月紅楓。他也答應了青王,二十年內,冀州鐵騎不再踏入青州半步。
可是美人不笑。美人的眸子里噙著霜雪,化不開,融不掉,美人只是望著北方,青州,她的故鄉(xiāng)。
獨孤淮辛是青州權臣獨孤惟的嫡長女,自幼習得琴棋書畫,模樣在青州數(shù)一數(shù)二,膚若凝脂,眉眼中像是藏有山黛般端莊,眸中霜雪,讓人見了就不可接近。青王的七弟商知雨,俊朗的翩翩郎君,與她是青梅竹馬。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知雨今日又來找淮辛呀,進府里來,她在院子里讀書呢。”“謝謝獨孤叔叔。”商知雨就這樣快步進了院子。“阿淮,看我?guī)砹耸裁础!彼衩刭赓獾乜粗^發(fā)有些許凌亂的她。獨孤淮辛放下手中的書卷,嘆了口氣,想到他可能又尋來了什么整蠱人的玩意。“看,是剛摘得的青梅,還有竹葉編成的馬。”他含著笑意,半分得意,半分期待,期待她的歡喜。“這什么呀,下回我給你編個更好看的。”商知雨有半分失落,又有半分期待。她會給自己編出來更好的竹馬么?他這個竹馬不怎么樣?可獨孤淮辛仍然含笑將那竹馬藏進了袖中,后來又把它藏在了一個桃木做的匣子里,很是珍惜。
可是不久,青王將幾位貴女送去了冀州,而獨孤淮辛就在其中,也是其中唯一一位被選中的女子,其他幾位,盡數(shù)送回了青州。
商知雨看著送回來的車隊,滿心歡喜,太好了阿淮,你還能回來,我這就向王兄上書,娶你做我的求雨王妃。
可是直到夜里,獨孤淮辛也沒有回來。阿淮沒有回來,阿淮要做冀州王后了,是啊,那確實是個更好的竹馬吧,我這個竹馬不怎么樣......那我若做了青冀兩州的王,阿淮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如今獨孤淮辛在冀州的淵紫宮內,夜里時時以淚洗面。“淮辛有心事嗎,說給孤聽聽。”秦溫如好似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樣,關切地問,卻又怕擾了她心境。獨孤淮辛不言,只是流淚。
后來一日,獨孤淮辛在淵紫宮的后殿徘徊時,看到了青石鴿,那是她與商知雨的秘密。青石鴿傳信來,問了獨孤淮辛一大堆問題,從衣食住行習慣否,到與枕邊人和睦否。
獨孤淮辛回信,五分叫人斷腸,五分叫人不忍卒讀,寫盡了相思離殤。商知雨回信,讓獨孤淮辛聽他的安排,他會帶她離開這里。
“大王,王后近日的行跡便是如此了。”陳禮如實將獨孤淮辛近期的事跡稟報。“孤知道了。”“大王不去阻止?”“孤想要留住她,可是孤不忍她整日渾渾噩噩,便隨她去吧,你再派一些人手,在后方護佑她的安全。切記,不要被她發(fā)現(xiàn)了。”陳禮不明白為什么,但是陳禮還是照做了。
可是天無絕人之路,絕起來真沒人路。獨孤淮辛途中遇上歹徒,不得不跳崖自盡。
暗中護衛(wèi)的人手打不過這幫歹徒,他們不像一般歹徒,倒像朝中人士,是蓄意謀殺么......
商知雨沒有遇上獨孤淮辛,他以為,獨孤淮辛沒有成功逃出來,此路不通,那么只能另行他路了。
......
秦歸青里了淵紫宮,去哪?東城。南城故事多,東城人成群。她要找熱鬧,在熱鬧中找人事,在人事中找答案,為什么母后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造福他人——這是父王告訴她的,她此前對此深信不疑。自從燕客行死后,她卻愈發(fā)懷疑母后是不是去到了燕客行去到的地方。她想要答案,也想緩解心痛,如刀絞的那種。
燕客行是她的摯友,他有豪情壯志,有一身武藝,他懂她心中所愿,知她心中所想。
十年前,她十六歲。在淵紫宮的后院中,與燕客行談論心中志。“我,要做這天下無雙的將軍,要護佑一方百姓。我的雙腳要踏遍天下山河,我的雙目要覽盡這大好風光。”秦歸青向他舉杯,敬英雄。“那你呢,秦歸青?”少年一雙眼角微紅的眼睛,看向了她。“我要做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謀士,為燕將軍出謀劃策,錦上添花。”她笑得明麗爽朗。“那么,燕將軍,收下這桃木符吧,若我不在身旁為你出謀劃策,它會代替我,護你周全。”“我堂堂燕客行要你這桃木符來護周全?”燕客行笑著說,身體卻是很誠實,已將桃木符收入懷中。“你要不要這樣說?”秦歸青微慍。“不了不了。”二人笑得爽朗。知秦歸青者莫若燕客行也。
可如今,燕客行客死他鄉(xiāng)。無事,燕客行告訴過她,對于一位將軍來說,最榮譽的死莫過于戰(zhàn)死沙場。
或許,燕客行很好呢。桃木符或許會保他平安,會再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