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姑娘既是外地客人，不若同我一道，去琴悅閣歇息。”江橘寒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秦歸青。“琴悅閣？莫是那香水之地，我不去。莫要污了我名譽。”秦歸青皺眉。
聞言，江橘寒轉身，沖她一笑，緩緩開口，“姑娘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琴悅閣可是雅地，這里有詩詞歌賦，也可休息。”
秦歸青緩了一口氣，輕輕閉眼，“那便依了姑娘。”
兩人各自找了一間房，歇下了。
是夜，月色涼如水。秦歸青舉杯對月，晃了神。燕客行，你可知，那江姑娘眉眼極像你，倒是性格也像，只是你喜好武術，血性重些，她喜好文墨，淑寂些。不知你在那邊，過得好嗎？你有沒有玩伴？那邊有沒有戰爭？你還是殺敵千萬的將軍嗎？也罷，不問了。你怎會被那唐云深殺了，怎會。
樹葉沙沙地作響，秦歸青的腦袋也沙沙作響。她大抵又是失眠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秦歸青警惕地握住了袖中的匕首。“歲林，就知道你還沒睡著。”江橘寒探出半個腦袋，看著月下美人。秦歸青舒了一口氣，順便舉起了手邊的酒杯，遞過去。“準備了兩個杯子，莫不是知道我要來？”江橘寒挑眉笑笑，像極了當年燕客行那般模樣。
“不是。”她搖搖頭。“你知道么，你很像我一位故人。”秦歸青自顧自開口。“我知道，你白日里說過了，”江橘寒看向她，“我看你甚是想念這位故人，不若說說？”“我與他自幼時便相識了，”秦歸青垂下眼瞼，“他打小就喜歡舞刀弄槍，那時......”
秦歸青十五歲那年，燕客行十七歲。是在淵紫宮的后園中，那里有塊竹林。當年燕客行最喜穿紅衣，秦歸青愛著白裳。下雪時，燕客行的劍在林子中揮起一片白茫，秦歸青便飲一壺熱酒，完了將酒壺一甩，也陪著他舞起劍來，紅白于天地間飄乎，煞是好看。那叫一舞動冀州城，眾人甚是艷羨。
秦歸青講完了，眼眶也紅了，她不知道為什么燕客行就這么戰死了。她不知是因為太過想念還是什么其他原因，她覺得燕客行就在她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又覺得燕客行離她好遠好遠，好似他從來不曾真正在她身邊。
“姑娘，夜深了，歇著吧。”江橘寒聲音溫熱，起身走了出去，又輕輕將門掩上。
屋里，空留秦歸青一人了。
秦歸青二十三歲那年，燕客行二十五歲。那年燕客行領兵出征幽州，結果中了圈套，最后只身一人，抵擋幽州上百士兵，血戰歸來。那是夜里，血已凝固，成紫色。秦歸青上前扶住他，淚水氤氳。素白的衣裳，沾了血，在夜里顯得深青。自那以后，燕客行總愛穿紫衣，而秦歸青也只著青色衣裙。
秦歸青腦袋里面浮現著以前種種，只覺揪心，又斟滿一杯酒，不小心灑在了身上。腰間的香囊濕了，上面秀了一只竹葉扎成的小馬，還有一顆青梅，聽父王說，那是母后親手為她縫制的。她頓了頓，雙手捧著香囊，看了許久。
天亮了，昨夜秦歸青就睡在了窗邊。
清晨，她是被樓下的喧鬧聲吵醒來的。“諸位快來看看，這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明月清風的江姑娘，昨夜我們家家仆看著了，她偷偷乘馬車去了唐將軍府上。”司徒言李看著手中玉佩，一臉挑釁地說著。“去唐將軍府上作甚？”人群中有人插話。“這你都不知道？唐將軍如今可是大學士了，后日的玉砌堂選考就是由唐大學士主持的。”
人群議論紛紛。有姑娘家說唐將軍能文會武，又儀表堂堂，嫁過去不知有多幸福。也有老頭子說莫不是江姑娘想賄賂唐將軍，然后一舉奪魁，進入玉砌堂。
而今的幽州要說有什么比得過其他兩州之處，便是幽州任用男女官員，一律平等。而玉砌堂，是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之處，有人想進去，以沽名釣譽，獲得他人恭維，有人想進去，來報效家國，為幽王出謀劃策，勝過那冀州秦歸青，有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想進去以求衣食無憂，生活順遂，而有些人......
而那位說江橘寒是為了賄賂唐將軍的老頭，實則是司徒言李家的老仆人，不過，在場的人不知道。
秦歸青聞言下了樓，想湊近些看個清楚。只見司徒言李手握玉佩，說這就是從江橘寒身上掉下來的，還說她昨夜還看到她提了好多禮品，想來定是想賄賂唐將軍，然后進入玉砌堂，沒想到平日里裝得明月清風，背地里卻是這番模樣。人群中有的附和他，罵著江橘寒，有的反駁他，極力維護江橘寒。秦歸青瞥了一眼江橘寒，只見她眸色黯淡，泛著絲絲涼意，并沒有要反駁的意思。“你為何不解釋？”秦歸青抓起她的衣袖，江橘寒抬眸，看著她的眼睛，“你不信我？”“我當然信你，只是人多嘴雜，不及時糾正，也就成了真的。你快說呀，你昨夜明明同我在一處。”秦歸青眉頭微微皺起，她明明不用管的，但是她真的好像燕客行。
人群散了，幫江橘寒說話的人不再張嘴，輿論就這樣傳開了。唐將軍，唐云深么，秦歸青倒是想要會一會，那個殺了燕客行的人，如今又要和司徒言李一塊，用輿論殺死江橘寒，第二個燕客行。
是夜。秦歸青施法畫符，賦靈了三個紙片人，讓他們循著江橘寒的蹤跡找尋了一番，驀然發現，江橘寒昨夜離開后不是回了自己房間，而真真是到了唐將軍府上。只是，她為什么這么做？這法術是李先生教的，雖然李先生教她更多權謀之術，可李隱漁畢竟出自大千山，教的這些，是不會有誤的。于是不等與江橘寒告別，秦歸青決定獨自探個究竟。
自琴悅閣到唐將軍府上，是要走上一段時日的，不曾想路上恰有一輛馬車馳過。大半夜的，怎會有正常車馬通行？可是那車夫笑笑，說：“姑娘這是要去唐將軍府上？我家主子也朝那方向行，讓我順便載你一程。”秦歸青狐疑地看著他，默默開口，“你怎知我要去唐將軍府上？”夜黑風高，秦歸青看那人的臉看得不真切。“姑娘，若在下說，會算命呢？”車里傳來一陣清冷的聲音。秦歸青信，因為師父就會算命，所以她相信占卜一說。
可是，這世間哪里有人可以窺破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