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秦牧陽的心態(tài)在改變
秦牧陽見狀,無奈地彎腰去撿鐵盒。就在他手指剛碰到鐵盒的時候,突然聽見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抬頭望去,只見林晚秋背著藥簍正站在門口,簍子里的艾草有些垂了下來,輕輕掃著地面的泥土。
“秦大哥,王大爺說心口疼,我來……”
她的話突然頓住了,目光落在地上撒著的麥乳精粉末上,又看了看滿臉怒容的表姐,眼神里滿是疑惑。
“喲,正說曹操曹操到。”
表姐臉上立刻堆起了虛假的笑容,那笑容就像一層薄薄的面具,生硬而不自然。她快步朝著林晚秋走過去,試圖拉住她的手。
“晚秋妹子,我是牧陽的表姐,跟你說個發(fā)財?shù)穆纷印?/p>
“我還有病人要照看。”
林晚秋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同時將藥簍往肩上提了提,眼神里透著一絲警惕。
“秦大哥,我先去王大爺家,回頭再來取上次放這兒的藥碾子。”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藍(lán)布衫的衣角在門口一閃而過,恰似一只輕盈掠過的鳥,瞬間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表姐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裝的哪門子清高,我看她就是沒本事在城里混……”
“表姐。”
秦牧陽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仿佛冬日里的寒風(fēng),帶著絲絲寒意。
“您要是來做客,我留您吃飯;要是來說這個,您請回吧。”
說著,他撿起地上的鐵盒,將剩下的麥乳精緩緩倒進(jìn)雞食盆。雞群一見到有吃的,立刻一擁而上,爭搶著啄食,發(fā)出“咯咯”的聲響,仿佛在無情地嘲笑這場尷尬的鬧劇。
表姐的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又氣又惱。她猛地抓起桌上的布和包,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嘴里還罵罵咧咧的:
“好你個秦牧陽,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我看你這輩子就配跟泥巴打交道!”
當(dāng)她走到門口時,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前踉蹌了幾步,手中的包也掉落在地上,里面的雪花膏瓶子摔了出來,“啪”的一聲碎成了玻璃碴子,乳白色的膏體流了一地,在地上攤成一片,恰似一灘化了的月亮。
秦牧陽靜靜地站在原地,并沒有去扶她。他看著表姐罵罵咧咧地走遠(yuǎn),那背影在土路上一扭一扭的,活像一株被狂風(fēng)吹得歪歪斜斜的向日葵。雞群還在歡快地啄食著麥乳精,不一會兒就把地上的粉末吃得干干凈凈,仿佛那些粉末從未存在過一般。
傍晚,秦牧陽去給林晚秋還藥碾子。此時的林晚秋正在院子里給藥草翻曬,只見竹匾里的艾草、薄荷、蒲公英等藥草被分門別類地擺放得整整齊齊,空氣中彌漫著清苦而又芬芳的氣息,那是藥草特有的味道,讓人聞之感到寧靜而安心。
“你表姐走了?”
她沒有抬頭,手指輕輕捏著一根薄荷梗,輕輕一掐,綠色的汁液便滲了出來,空氣中頓時多了一絲清涼的味道。
“嗯。”
秦牧陽應(yīng)了一聲,將藥碾子輕輕放在墻角。石槽里還留著上次碾藥時殘留的藥渣,散發(fā)著淡淡的藥香。
“給您添麻煩了。”他有些歉意地說道。
“她也是好意。”
林晚秋抬起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將掐斷的薄荷放進(jìn)另一個竹匾里。
“鎮(zhèn)上供銷社確實不好做,我上次去買紗布,她還跟我念叨,說進(jìn)貨的車半年沒來了。”
說到這兒,她突然抬頭,眼睛亮得如同雨后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您拒絕得對,我爹以前說,做醫(yī)生的,心不能貪,一貪,藥就苦了。”
她的眼神里透著堅定,那是對父親教誨的堅守,也是對自己本心的守護(hù)。
秦牧陽聽著她的話,不禁想起自己在磚上寫的“守”字,突然覺得這個字,更應(yīng)該送給眼前的林晚秋。她守著父親留下的藥箱,守著村里每一位病人的健康,守著一份別人難以理解的安穩(wěn)與寧靜。就像陳叔守著窯廠,他守著稻田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執(zhí)念,也都在這份堅守中,尋得了屬于自己的清歡。
“您這藥草夠嗎?”
他指著竹匾里的藥草,關(guān)切地問道:
“后山的蒲公英該冒頭了,我明天幫您采點。”
“不用麻煩。”
林晚秋微笑著搖了搖頭,發(fā)絲在微風(fēng)中輕輕飄動。
“我自己去就行,順便看看山里的老藥農(nóng)。”
說完,她轉(zhuǎn)身從屋里端出一碗涼茶,放在石桌上,說:
“剛泡的金銀花,敗火,喝碗再走。”
那茶碗是粗瓷的,上面印著“為人民服務(wù)”幾個大字,那是她父親留下的,承載著那個時代特有的記憶與精神。
秦牧陽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一股帶著苦味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然而在苦味過后,卻有絲絲回甘涌上心頭,就像這秦家溝的日子,看似平淡清苦,但若細(xì)細(xì)咂摸,卻有著別樣的滋味。
“晚秋,這段時間我有了一些感悟,我們合計合計。”秦牧陽說。
“牧陽哥,您是有學(xué)問的人,我相信你你感覺,說說看,也許我能提點建議。”四目相對,林晚秋說。
“我是想傳統(tǒng)的東西我們要堅守,否則我們的民族就沒有了底蘊;但我們并不該否定新的東西。我的想法是守護(hù)并發(fā)揚傳統(tǒng)的東西,接受并發(fā)展新的東西。比如新技術(shù)、新思維、新習(xí)慣、新行為等。你認(rèn)為呢?”秦牧陽看著林晚秋,一臉真誠。
夕陽的余暉漸漸落在藥碾子上,石槽的紋路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藥香。秦牧陽靜靜地看著林晚秋翻曬藥草的手,她的指尖被草葉染成了淡綠色,仿佛是沾染了春天的顏色,充滿了生機(jī)與希望。
他不禁又想起表姐那燙著波浪卷的頭發(fā)和身上的的確良襯衫,在這一刻,他覺得那些所謂的光鮮亮麗,遠(yuǎn)遠(yuǎn)不如這雙沾著藥草汁液的手來得踏實,來得干凈純粹。
夜里,萬籟俱寂,秦牧陽又像往常一樣,在磚上寫字。他先是寫了“藥”字,又寫了“草”字,接著寫了“守”字,最后,他重重地寫下了一個“清”字。井水在磚面上緩緩洇開,慢慢干了之后,卻在磚面留下了比以往更深的痕跡,仿佛這個字,已經(jīng)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窗外的老槐樹在夜風(fēng)中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古老而又寧靜的故事。那聲音就是在告訴他,這世上的路有千萬條,有人喜愛城里的繁華熱鬧,有人鐘情于鄉(xiāng)下的寧靜清幽;有人追逐著那飄浮在天上的云朵,也有人愿意守著扎在土里的根,堅守著自己的初心與本真。
當(dāng)他把寫好字的磚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樹洞時,突然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一片曬干的金銀花,花瓣黃白相間,宛如一枚精致的書簽。
想來是林晚秋路過時放進(jìn)去的,這片金銀花,就像她的為人一樣,質(zhì)樸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