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檐角風鈴輕響,顧云舒獨坐于回廊下,手中握著一卷舊書,目光卻落在庭中那株海棠上。花瓣在夜風中簌簌飄落,一如她這幾日的心緒。
她知道,侯府的風向變了。父親雖未明言,但她能察覺到他眼中的憂慮與試探。而更讓她警覺的是,那些曾對她溫和有禮的族親們,如今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揣測和忌憚。
她還未及深思,忽聽得腳步聲輕響,侍女小翠快步走來,神色微緊:“小姐,宮里送來一份禮,說是淑妃娘娘賞的。”
顧云舒微微一頓,指尖輕輕摩挲著書頁邊沿,垂眸不語。
“送禮的是個年輕宮女,說娘娘聽聞小姐近日身子不適,特地賜下此物,以示關懷。”小翠低聲補充道。
顧云舒淡淡一笑,語氣平靜如常:“知道了。先擱在偏廳吧,我稍后親自查看。”
小翠應聲退下,她卻并未起身,只是望著那扇虛掩的門扉,心中已有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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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陽光透過窗欞灑入房內,顧云舒披衣起身,眉宇間仍帶著昨夜未曾散去的倦意。她喚來小翠,一邊梳妝,一邊若無其事地問道:“昨日那禮盒,可有人動過?”
小翠搖頭:“不曾,奴婢已按您的吩咐,將原封不動地放在偏廳案上。”
“很好。”顧云舒點頭,取了帕子掩唇輕咳一聲,“今日頭疼得厲害,怕是昨晚沒睡好。你替我去偏廳瞧瞧,把那禮盒打開,取出里面的香囊,送去給大夫辨認,看看是否對癥。”
小翠會意,領命而去。
不多時,她悄然返回,將一小塊錦帕遞到顧云舒手中。帕中夾著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字跡清秀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靖安侯府前路未定,望顧小姐三思而行。若執迷不悟,恐禍及全家。”
顧云舒看完,面色未變,只將紙條緩緩揉成一團,投入炭盆中。火舌舔舐之下,那幾行字頃刻化作灰燼。
“調換過了嗎?”她問。
小翠低聲道:“是,奴婢已將原物藏起,換了尋常香料。”
顧云舒輕輕頷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眸光幽深。
淑妃終于按捺不住了。
——
午后,侯府設宴,邀請幾位親戚與朝中官員家眷赴席。顧云舒作為侯府嫡女,自然要在場。
她換了一身淺粉襦裙,發間依舊簪著那支翡翠玉簪,步履輕緩地步入正廳。眾人見她到來,紛紛起身行禮,笑意盈盈,唯有一人,目光灼灼,似笑非笑。
那是侯府二房的庶妹顧云芷。
“姐姐來了。”她溫婉一笑,親自為顧云舒斟茶,“聽說昨日淑妃娘娘特意賞了您些東西,真是令人羨慕。”
顧云舒接過茶盞,唇角微揚:“妹妹太過抬愛了,不過是些尋常之物罷了。”
話音剛落,另一名賓客忽然開口:“聽說淑妃娘娘素來喜愛才貌雙全之人,顧小姐不僅容貌出眾,更是聰慧過人,難怪能得娘娘青睞。”
此言一出,廳中氣氛微妙起來。
顧云舒心下了然,這些人顯然是在試探她的立場。她輕輕咳了一聲,帕子掩唇,臉上浮起一絲虛弱之色,柔聲道:“妾身不過是個病弱女子,豈敢妄想娘娘垂青。倒是近來身子愈發不濟,恐怕連這宴會都難支撐太久。”
她說著,輕輕放下茶盞,眉頭微蹙,似是痛苦難忍。
顧明淵坐在主位,目光掠過她蒼白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隨即淡淡道:“既是身子不適,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顧云舒順勢起身,福身告退。
她走出廳門,身后議論聲漸起,卻已不再在意。
——
與此同時,翰林院議事殿內,沈辭軒正立于殿中,面對著幾位御史的質問,神色從容。
“鎮國公府與靖安侯府本有意結親,此事天下皆知。如今兩家關系生變,不知沈大人對此有何看法?”
沈辭軒執筆在手,輕叩桌面,目光淡然:“婚約未成,并非一家之責。況且,朝廷重臣之間互通姻親,歷來皆有,若以此論罪,只怕滿朝文武皆難自保。”
那御史一時語塞,面露尷尬。
瑞王坐在一旁,嘴角微揚,眼中卻無笑意。他輕輕撫了撫袖口,似是在思索什么。
沈辭軒察覺到他的目光,心頭微沉,面上卻不顯。
他知道,這些攻擊背后,必然另有推手。而那個幕后之人,恐怕已開始行動。
——
夜幕降臨,顧云舒獨自一人來到母親生前居住的舊宅。
這里早已塵封多年,守門的老仆見她前來,神色遲疑:“小姐,老爺交代過,這里……不能進。”
顧云舒輕輕咳嗽,帕子掩唇,聲音虛弱:“我只是想進去看看,娘親留下的東西,或許能讓我安心些。”
老仆見她臉色蒼白,氣息微弱,終是嘆了口氣,讓開了路。
她踏入屋內,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仿佛母親還坐在窗前繡花,溫柔地看著她。
她緩步走向書案,指尖拂過木桌上的灰塵,忽然瞥見角落里壓著一張泛黃的紙條。
她輕輕拿起,借著燭光看清上面模糊的字跡:
“慎防后宮之人。”
短短六字,卻如驚雷般在她心頭炸響。
她怔住片刻,隨即緊緊攥住紙條,心中已有決斷。
這一局,她不能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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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遠在宮中,淑妃正倚在貴妃榻上,手中把玩著一顆東珠耳墜,眼神幽深。
“顧云舒果然聰明。”她輕聲道,“不過,聰明的人,往往死得更快。”
身旁的宮女低聲道:“娘娘,要不要再加一把火?”
淑妃微微一笑,朱唇輕啟:“不必了。她已經動搖了。再給她一點時間,就會自己走進我們的網。”
窗外月光如水,映照著她眼角一抹紅艷,如同血痕。
暗處,一只蝴蝶悄然飛過,停駐在簾角,翅膀微微顫動,仿佛預示著風暴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