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風卷殘云。
顧云舒獨坐于西廂小樓,手中輕撫著一封信箋,燭火在她眉間投下微顫的光影。窗外蟲鳴低語,卻掩不住她心中翻涌的暗潮。
那夜東角門下的耳語、李叔手中的密信、還有“西北二十萬”幾個字眼,如刀刻般烙在她心頭。她知道,這絕非尋常家賊作祟,而是有人意圖將靖安侯府最核心的軍機泄露出去。
她緩緩合上信箋,目光落在案頭一盞青瓷燈盞上,唇角微微揚起。
“該收網了。”
——
三更梆響,東角門側巷幽深寂靜,只有幾只夜梟在屋檐間撲棱翅膀。
顧云舒身披薄紗外袍,藏于墻角陰影之中,帕子掩唇,輕輕咳了一聲。她身旁的侍女小翠緊張地攥著袖口,壓低聲音道:“小姐,真要在這兒等?萬一他們察覺……”
“不會。”顧云舒語氣平靜,“真正送信的人,只會盯著目標,不會在意一個咳嗽病弱的小姐。”
話音未落,遠處果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兩人屏息凝神,只見一道黑影從拐角處閃出,身形佝僂,正是府中管事李叔。他四下張望片刻,低聲喚道:“人呢?”
另一道身影從對面墻根鉆出,是個陌生男子,穿著粗布衣裳,神情警惕:“東西帶來了嗎?”
李叔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油紙包裹的信件,遞過去時,手有些發抖:“里面寫明了靖安侯最近調兵北境的動向,還有糧草部署……你可得快些送出去。”
那男子接過信,略一翻看,皺眉道:“怎么比上次少了許多?你們主子是不是起了疑心?”
“沒的事!”李叔忙擺手,“只是這次消息來得倉促,能偷聽來的就這些。下回……下回我再想法子多弄些。”
男子冷笑一聲,轉身欲走,卻被李叔叫住:“等等!你說的銀子……”
“辦成了自然有。”那人甩開他手臂,隱入夜色。
待腳步聲徹底遠去,顧云舒才輕聲道:“跟上去。”
小翠會意,悄悄繞過墻后,追了出去。而顧云舒則緩步走出,站在原地望著李叔離去的方向,眸光沉靜如水。
這一夜,她終于看清了誰是內鬼。
——
翌日清晨,陽光灑在侯府正廳前的石階上,晨霧未散。
顧云舒早已梳洗完畢,一身素雅淺粉襦裙,鬢間依舊簪著那支翡翠玉簪,端坐在廳中,神色恬淡。
不多時,父親顧明淵步入廳堂,見她在此,眉頭微蹙:“你身子還未好,怎的這般早便起身?”
“女兒有一樁要事,須得稟告父親。”她聲音清柔,卻透著不容忽視的堅定。
顧明淵在主位坐下,示意她直言。
顧云舒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案上:“昨夜三更,李叔在東角門與一名陌生人接頭,傳遞了一封密信。內容涉及西北駐軍調動,恐怕是要送往敵營。”
顧明淵臉色驟變,猛地拍案而起:“竟有此事!”
顧云舒卻不驚不懼,繼續道:“女兒不敢妄下斷言,已命人連夜抄錄了一份副本,并在原處放置偽造信件混淆視聽。若父親不信,可即刻派人搜查李叔房中。”
顧明淵沉默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好,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了他這個膽子。”
——
午時,李叔被押至廳前,面色蒼白,額上冷汗涔涔。
“老奴不知所犯何罪,請老爺明察!”他跪在地上,連連叩首。
顧云舒緩步上前,手中拿著兩封信,當眾展開。
“這是你昨日送出的密信,對吧?”她語氣不疾不徐,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李叔抬頭一看,頓時瞳孔收縮。
“這……這不是我的筆跡!”他急聲道。
“當然不是。”顧云舒嘴角微揚,“這是昨晚我讓人仿寫的。真正的密信,已經被送去給城南那位‘貴客’了。”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李叔臉色大變,猛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你……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太貪心。”顧云舒輕嘆,“你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卻忘了,越是著急的事,越容易露出破綻。”
她頓了頓,抬眸看向顧明淵:“父親,您說呢?”
顧明淵久久未語,最終重重嘆息一聲:“來人,將此人押下去,擇日驅逐出府。”
李叔掙扎怒吼,卻被侍衛強行拖走。臨行前,他忽然嘶聲喊道:“你不過是個女子,竟敢……竟敢如此大膽!”
顧云舒立于廳中,看著那道被拖走的身影,神色未改。
“我只是,不想再做那個只能躲在帷幕之后的人。”
——
夜幕再次降臨,顧云舒獨自回到母親舊居。
她燃起一支香,裊裊煙霧中,仿佛又見母親溫柔笑意。
“娘親,女兒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孩子了。”
她取出那張泛黃的紙條,輕輕摩挲著“慎防后宮之人”六個字,心中已有決斷。
她不能只守不攻。
她必須掌握主動權。
——
與此同時,京城另一端,一處幽靜宅院內。
那名昨夜接收密信的男子正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神色焦躁。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他喃喃自語,“那封信的內容太過簡單,而且……字跡也有些不同。”
他猛然停下腳步,眼神陰沉下來:“靖安侯府,怕是已經察覺了。”
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緊接著,一人低聲稟報:“大人,淑妃娘娘遣人送來口信,說……事情已經開始了。”
男子聞言,握緊拳頭,眼中寒光乍現。
“好啊,那就讓我們看看,這場棋局,誰能笑到最后。”
窗外月色清冷,風吹動簾幔,仿佛一場風暴,正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