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見證……新生。”
李婧的聲音,或者說,那具被強行“初始化”的軀殼發(fā)出的金屬摩擦音,還在渾濁粘稠的空氣中回蕩,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生銹的齒輪在江豐的神經上碾過。他緊握著那塊刻滿“救救我”的碗底殘片,塑料邊緣深深嵌入掌心,冰冷的觸感和尖銳的痛楚是此刻唯一能讓他確認自己還活著的東西。
他死死盯著廢墟中心倒臥在粘液里的“王珊珊”。胸口那個黑洞洞的創(chuàng)口如同獰笑的嘴,幽藍的機械心臟光芒已經徹底熄滅,只剩下冰冷的金屬結構暴露在彌漫著福爾馬林、霉味、血腥和詭異茉莉花香的空氣里。那張被捏碎的畢業(yè)照紙屑,如同被詛咒的塵埃,混合在藍綠色的菌絲粘液中。
憤怒和冰冷的殺意在江豐胸腔里翻涌,幾乎要沖破喉嚨。他正要開口質問——
“啪!”
頭頂唯一亮著的、光線昏黃的吊燈,毫無征兆地熄滅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掐斷了電源,整個狼藉的面館瞬間被濃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徹底吞噬。
“當啷!”
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死寂中驟然響起,刺耳無比!是王珊珊手中一直緊握的塑料泡面叉!在燈光熄滅的瞬間,它終于從她失去力量的手指間滑落,掉在滿地粘液和碎屑的地面上。
緊接著,“嗡——”一陣低沉的嗡鳴響起,墻壁角落的應急指示燈亮起,投下慘淡、瘆人的幽綠色光芒。這綠光如同鬼火,勉強照亮了方寸之地,正好掃過王珊珊倒伏的臉龐。
江豐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住,定格在那張臉上。
就在幽綠應急燈掃過的剎那,王珊珊緊閉的眼皮猛地睜開!
然而,那絕不是人類的眼睛!
她的瞳孔,在幽綠的光線下,縮成了兩道狹窄、豎直的縫隙!如同貓科動物在強光刺激下的本能反應,又像是冷血爬行動物的豎瞳!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豎瞳的虹膜邊緣,正幽幽地泛著一圈藍綠色的熒光——那顏色,與檔案室霉菌、與剛才吞噬泡面碗的菌絲,一模一樣!
一種非人的、冰冷的、帶著捕食者審視意味的目光,穿透幽暗,直直地鎖定了江豐!
“2013年……”
一個聲音從“王珊珊”的喉嚨里擠出來。不再是李婧那種混合金屬的冰冷音調,而是另一種更加干澀、摩擦感更重的,仿佛生銹軸承強行轉動的嘶啞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刺耳的金屬刮擦感。
“……橋要塌了…”
話音未落,異變再生!
王珊珊原本纖細、沾滿粘液的手指,指甲蓋猛地發(fā)出“咯咯”的脆響!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硬化、變得如同烏黑的金屬利爪!下一秒,那暴長的、閃爍著幽冷光澤的指甲,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狠狠劃向身側那張翻倒的、油膩的會議桌!
“嗤啦——!!”
刺耳的刮擦聲令人頭皮發(fā)麻!堅硬的木質桌面如同豆腐般被輕易剖開!木屑混合著油膩的菌絲粘液四散紛飛!
就在那被利爪撕開的、深達數(shù)寸的恐怖裂痕底部,木頭的纖維紋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扭曲、擠壓,竟?jié)B出了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這些液體并非無序流淌,它們詭異地匯聚、凝結,在慘綠的光線下,清晰地顯現(xiàn)出幾個歪歪扭扭、如同用血寫就的數(shù)字:
**20130715**
江豐的心臟猛地一沉!這個日期,正是剛才泡面湯油污顯示的日期,是李婧的死亡日!但“橋要塌了”?什么橋?
就在這時,辦公室角落,那個被遺忘在混亂中的小魚缸里,唯一的一條紅色斗魚像是被無形的電擊狠狠刺激,猛地從水中躍起!“咚!”地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撞在厚厚的玻璃缸壁上!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它小小的身體瘋狂地撞擊著,魚缸劇烈搖晃,水花四濺!
江豐下意識地瞥向劇烈晃動的水面。
幽綠的應急燈光下,渾濁的水面波紋蕩漾,倒映出的不再是魚缸頂部的景象,而是詭異地扭曲、變幻!水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光影晃動間,一幅清晰的畫面浮現(xiàn)出來:
一座在風雨中飄搖的舊式拱橋!橋面濕滑,欄桿銹蝕!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身影(正是李婧!)正站在橋中央斷裂的欄桿前,猛地回頭!她的臉上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決絕的、燃燒般的焦急和……某種刻骨銘心的擔憂!她的嘴唇似乎在無聲地吶喊,目光穿透水面,仿佛要直接刺入江豐的靈魂!
“李婧……”江豐失聲低呼,腳下意識地向前一步。
“啪嗒!”
他口袋里的鋼筆不知何時滑落出來,掉在粘稠的地面上。
就在鋼筆落地的瞬間,仿佛觸發(fā)了某個連鎖反應,那支滾落在不遠處的紫外線筆,其筆帽突然“咔噠”一聲,自動彈開!
一道冰冷的、銳利的藍色光柱瞬間射出,精準地掃過王珊珊那張在幽綠光線下顯得無比詭異的臉,掃過她那雙豎立的、泛著藍綠熒光的貓瞳!
“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尖叫驟然爆發(fā)!但這聲音卻不再是剛才那種金屬摩擦音,而是瞬間切換成了江豐無比熟悉的、屬于李婧本人的聲線!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一種不顧一切的阻止!
“別開燈——!!”李婧的聲音在尖叫中斷裂,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他還在橋下——!!!”
伴隨著這聲尖叫,王珊珊那只剛剛撕裂桌面的、指甲暴長的手,猛地抬起!五指如同鋼鉤,帶著破空之聲,狠狠地、深深地摳進旁邊相對完好的會議桌桌面!
“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頭碎裂聲!堅硬的實木桌面如同紙片般被她的指甲洞穿!深達半寸!更為詭異的是,從那深深的刻痕里,沒有滲出木屑,反而涌出了粘稠的、散發(fā)著濃烈香菇燉雞面湯氣味的黃褐色黏液!這氣味,帶著工業(yè)香精的甜膩和某種食物腐敗的酸餿,霸道地沖散了福爾馬林的味道!
江豐如遭雷擊!這味道!他永生難忘!
三年前,在那個冰冷的雨夜,當李婧駕駛的車輛被打撈出河底,他作為第一批趕到現(xiàn)場的刑警之一,拉開那輛嚴重變形的車門時,撲面而來的,就是這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泡面調料包氣味!它混合著河水腥氣、鐵銹和死亡的氣息,成為了那晚噩夢的背景嗅覺!當時法醫(yī)推測是車內殘留的方便食品氣味,此刻,這味道卻如同索命的符咒,從王珊珊劃開的桌板刻痕里涌出!
“唰——!”
頭頂?shù)恼彰鳠裘偷亓疗穑萄鄣陌坠馑查g驅散了幽綠的應急燈光,將滿目狼藉照得纖毫畢現(xiàn)。
強光刺激下,王珊珊那雙駭人的豎瞳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猛地收縮、放大、再收縮,最后瞬間恢復了人類正常的圓潤形態(tài)。她臉上那種非人的冰冷和捕食者的銳利也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茫然和脆弱。
她像是剛從一場最深沉的噩夢中驚醒,身體微微顫抖著,眼神空洞地看著自己那只深深嵌入桌面的手,看著那還在緩緩涌出泡面湯氣味粘液的恐怖抓痕,仿佛不認識那是自己的肢體。
“學……學長……”她的聲音細弱蚊蚋,帶著濃重的哭腔和難以置信的顫抖,她慢慢地把那只沾滿木屑和粘液的手從桌面拔出來,留下五個觸目驚心的黑洞,“我……我是不是……又夢游了?”她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看著滿地的菌絲、粘液、破碎的桌椅和花瓣,眼神里充滿了驚懼和無助,仿佛一個迷路的孩子。
她下意識地彎下腰,似乎想去撿掉落在腳邊的那把塑料泡面叉。就在她彎腰低頭的瞬間——
江豐的瞳孔驟然縮緊!
在王珊珊后頸靠近發(fā)際線的地方,那個平時被長發(fā)遮掩的條形碼紋身,此刻正在……滲血!暗紅的血珠,一顆顆,緩慢而清晰地,從條形碼那些細密的黑色線條邊緣沁出,匯聚成細小的血流,沿著她白皙的皮膚蜿蜒流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在那些血珠滾過之處,皮膚下方的組織仿佛被無形的刻刀雕琢過,浮現(xiàn)出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紋路!那些紋路縱橫交錯,精密復雜,分明是微縮了無數(shù)倍的……電路板紋路!仿佛她的皮下,就鑲嵌著一塊活體的電子元件!
“王珊珊!”江豐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促和緊張,他猛地跨前一步,幾乎是同時,他的右手閃電般探出,不是去扶她,而是緊緊攥住了那支筆帽彈開的紫外線筆!
冰冷的筆身入手,他沒有任何猶豫,將筆頭那束銳利的藍光,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狠狠地抵在了王珊珊后頸那正在滲血的條形碼紋身上!藍光瞬間將滲出的血珠和皮膚下浮現(xiàn)的電路板紋路映照得一片詭異森然!
“你剛才說橋要塌了。”江豐的聲音低沉而緊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縫里擠出來,目光銳利如鷹隼,試圖刺穿王珊珊茫然表象下的真相,“2013年7月15日,李婧的車,就是從城西那座老石拱橋上沖下去的!那座橋!你剛才看到的是不是那座橋?!”
藍光灼燒著滲血的皮膚,發(fā)出極其細微的“滋滋”聲,一股蛋白質被炙烤的焦糊味混雜在泡面湯的氣味里。
就在藍光照射的瞬間,王珊珊后頸的條形碼紋身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如同全息投影儀的鏡頭,在兩人面前的空氣中,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動態(tài)的三維立體影像!
畫面劇烈晃動,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引擎的嘶吼。視角是駕駛座!
正是李婧的車內視角!擋風玻璃外,是瓢潑的大雨和濕滑的橋面!車子正失控地沖向橋中央那斷裂銹蝕的護欄!而就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著一個穿著藍白相間初中校服的少女!她驚恐地瞪大眼睛,雙手死死抓著安全帶,那張稚嫩的臉龐——正是十四歲的王珊珊!
影像在車輛即將撞破護欄的瞬間戛然而止,化作一片刺眼的白噪點。
“呃啊——!!!”
王珊珊的身體在投影出現(xiàn)的瞬間劇烈地抽搐起來!她猛地抱住頭,發(fā)出痛苦至極的嘶鳴!那剛剛恢復的圓潤瞳孔,在頭頂白熾燈的強光照射下,如同壞掉的霓虹燈管,瘋狂地在圓形和豎直的貓瞳之間切換、縮放!每一次切換,都伴隨著她身體劇烈的痙攣!
“那不是車禍——!!!”
一個截然不同的、充滿了極致痛苦和憤怒的嘶吼猛地從她喉嚨里迸發(fā)出來!這聲音扭曲變形,既不像王珊珊,也不像李婧,更像某種被撕裂的靈魂在咆哮!
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江豐,豎立的瞳孔里燃燒著瘋狂的光芒。她一把抓起地上江豐掉落的鋼筆,沒有絲毫猶豫,像握著匕首般,狠狠地、決絕地扎向自己的左臂!
“噗嗤!”
筆尖穿透皮肉的聲音令人頭皮發(fā)麻!鮮血瞬間涌出!
然而,王珊珊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她拔出鋼筆,任由鮮血從手臂的傷口汩汩流出,滴落在身下布滿粘液和菌絲的桌面上。她沾滿鮮血的手,顫抖著,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精準,用鋼筆的筆尖蘸著自己的血,在桌面上飛快地涂抹、勾勒!
殷紅的血液在油膩的桌面擴散、流淌,卻沒有形成污漬,反而詭異地被無形的力量引導著,迅速匯聚、凝結成清晰的線條和結構!
一座橋梁的立體結構圖,在鮮血中顯現(xiàn)出來!拱形橋身、橋墩、承重結構……每一個細節(jié)都清晰得如同工程藍圖!而在這座血橋的中央位置,一道巨大的、貫穿性的裂痕被用更濃的血液著重描繪出來,旁邊標注著幾個扭曲的血字:**應力超限點**!
更詭異的是,那支吸飽了鮮血的鋼筆,筆尖突然自己動了起來!它掙脫了王珊珊無力的手指,如同被無形的鬼手操控,懸停在半空中,然后在旁邊一張散落的黃色便簽紙上,飛速地自動書寫、繪圖!
筆尖劃過紙張,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紙上迅速出現(xiàn)了一幅極其復雜、精確的圖示——正是那座斷橋關鍵部位的應力裂縫分布圖!上面甚至標注了詳細的力學參數(shù)和材料疲勞數(shù)據(jù)!這絕非一個普通大學生甚至工程師能隨手畫出的東西!
“阿姐是為了把我推出去才……”王珊珊的聲音變得斷續(xù)而嘶啞,豎瞳瘋狂閃爍,仿佛有兩個意識在她腦中激烈交戰(zhàn),爭奪著發(fā)聲權,“……才沒能逃出來的!”
“嗡——!”
辦公室的燈光,再次毫無征兆地、徹底熄滅!黑暗重新籠罩一切,只有應急燈那點可憐的幽綠光芒,勉強勾勒出物體的輪廓。
這一次,黑暗沒有讓王珊珊的豎瞳消失。
相反,那雙眼睛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兩盞微型探照燈,持續(xù)地、穩(wěn)定地亮著!幽幽的藍綠色熒光從豎立的瞳孔深處透射出來,冰冷地照亮了她面前一小片區(qū)域!那光芒,與檔案室霉菌的熒光同源,充滿了不祥。
在幽綠應急燈和自發(fā)光豎瞳的雙重映照下,王珊珊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混合了極端痛苦和某種冷酷決絕的神情。她猛地抬手,“嗤啦”一聲,粗暴地撕開了自己早已破爛不堪的襯衫前襟!
冰冷的空氣瞬間涌入。
那個巨大的、敞開的機械心臟創(chuàng)口再次暴露出來!在豎瞳藍綠熒光的照射下,金屬的冷光和生物組織的幽光交織,顯得更加詭異。就在那瘋狂咬合、火花時隱時現(xiàn)的齒輪縫隙之間,赫然卡著一小塊灰白色的、帶著水泥碎屑和銹跡的硬物——半塊橋體混凝土的碎渣!
“看清楚了——!!”
王珊珊嘶吼著,聲音在黑暗中回蕩。隨著她的吼聲,她那雙如同探照燈般的豎瞳,光芒驟然增強!兩道凝練的、如同激光束般的藍綠色光柱,猛地從她眼中射出,精準地投射在對面空白的墻壁上!
墻壁瞬間變成了一塊巨大的投影幕布。
畫面清晰、穩(wěn)定,帶著行車記錄儀特有的廣角畸變和晃動感。
是車內視角!外面是傾盆大雨,雨刮器瘋狂擺動。車輛在濕滑的橋面上失控打滑,正高速沖向斷裂的護欄!正是剛才全息投影的后續(xù)!
就在車頭即將撞破護欄、墜入下方漆黑深淵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副駕駛上,穿著初中校服、驚恐萬分的王珊珊,身體突然被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力量猛地向后拉扯!緊接著,駕駛座上的李婧,做出了一個讓江豐心臟驟停的動作!
她根本不去嘗試控制方向盤或剎車!在車輛沖破護欄、騰空而起的瞬間,李婧猛地轉過身,張開雙臂,用盡全身力氣撲向副駕駛的王珊珊!她不是去擁抱,而是將自己整個身體,當作一堵肉盾,狠狠地、決絕地壓在了妹妹身上!
就在她撲過去的剎那,李婧胸口那件被鮮血浸透的白襯衫,猛地撕裂開來!不是被外力扯破,而是從內部爆開!一個由無數(shù)精密金屬構件和閃爍著幽藍光芒的能量核心組成的復雜裝置,如同破繭而出的怪物,瞬間暴露在記錄儀冰冷的鏡頭下!
那不是心臟!那更像是一個……扭曲的、強行嵌入人體的……引擎?或者說,某種……空間扭曲裝置的核心!
裝置的核心處迸發(fā)出刺眼欲盲的藍白色光芒!這光芒形成一個肉眼可見的、劇烈波動的力場,瞬間包裹住了被李婧死死護在身下的王珊珊!
“滋啦——砰!!”
記錄儀畫面劇烈扭曲、閃爍!在車輛徹底脫離橋體、開始下墜的瞬間,那包裹著王珊珊的藍白色力場猛地向內塌縮!空間仿佛被硬生生折疊、撕裂!一個邊緣閃爍著不穩(wěn)定電弧的、漆黑的“洞口”憑空出現(xiàn)!
李婧用盡最后的力量,狠狠地將懷中的妹妹,推向了那個漆黑的“洞口”!
十四歲的王珊珊尖叫著,身影瞬間被黑暗吞噬!那個“洞口”在她消失后立刻坍縮、消失!
而李婧自己,則隨著失控的車輛,連同她胸前那個暴露在空氣中、瘋狂運轉、發(fā)出絕望哀鳴的機械裝置,一同墜向下方洶涌的黑色河水!記錄儀畫面在劇烈的翻滾和撞擊中徹底黑屏!
“她把自己……變成了錨點……”
王珊珊的聲音在死寂的黑暗中響起,充滿了刻骨的悲慟和一種被命運撕裂的絕望。她眼中的藍綠光束隨著她的情緒劇烈波動,忽明忽暗。她指著自己胸口那個黑洞洞的創(chuàng)口,指著卡在齒輪間的那半塊橋體碎渣。
“……才把我……釘在了這個時空!!”
隨著她最后那句嘶啞的吶喊,她胸口的機械心臟猛地爆發(fā)出一團刺眼的藍色電火花!“噼啪!”一聲巨響,如同垂死的哀鳴!
與此同時,她眼中射出的藍綠光束,如同失控的探照燈,猛地掃過江豐腳邊不遠處——那支還在自動繪制斷橋應力圖的鋼筆!
就在光束掃過鋼筆筆帽的瞬間——
“嗤……”
那支鋼筆的金屬筆帽,竟然如同被強酸腐蝕,又像是被高溫熔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化、變形、冒起白煙!短短幾秒鐘,整個筆帽就徹底融化、滴落,變成了一灘冒著熱氣的金屬液體,露出了筆桿頂端原本被遮蓋的部分!
那里,根本不是什么筆夾裝飾!
一個極其微小的、閃爍著紅色指示燈的金屬圓柱體,嵌在筆桿頂端!那分明是一個經過高度偽裝的微型信號發(fā)射器!
江豐如遭五雷轟頂!作為一個刑警,他對這種設備太熟悉了!他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起那支沒了筆帽、滾燙的鋼筆,手指顫抖地觸碰那個暴露出來的微型發(fā)射器。
發(fā)射器側面的微型蝕刻標識,在應急燈幽綠的光芒下,映入他的眼簾——**SN:BD-MON-0715-13**
這個編號!這個頻段標識!江豐的血液瞬間凍結!
三年前!那座斷橋!在橋體關鍵承重部位安裝的、用于實時監(jiān)測橋體應力形變的隱蔽監(jiān)控探頭!它們所使用的加密信號頻段標識,就是這個格式!**BD-MON(BridgeMonitor)**!而0715-13,正是2013年7月15日!
這支筆,這支他一直隨身攜帶、用來記錄案情的鋼筆,它發(fā)射的信號,竟然與三年前導致斷橋應力異常、最終引發(fā)坍塌的監(jiān)控探頭屬于同一個頻段?!是干擾?還是……它就是源頭之一?!
“唰——!”
辦公室的燈光,再一次,毫無征兆地恢復了明亮。刺眼的白光如同利劍,刺破了短暫的黑暗。
強光刺激下,王珊珊眼中的藍綠光束如同斷電般瞬間熄滅。她身體猛地一僵,臉上所有的痛苦、瘋狂、悲慟瞬間凝固,隨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無聲地向后倒去,“砰”地一聲摔在冰冷、粘稠的地面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珊珊!”江豐心臟狂跳,拋開那支燙手的鋼筆,一個箭步沖上前。
他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王珊珊從污穢的地面抱起,手臂穿過她的頸后和膝彎。就在他手指無意間拂過她后腦勺發(fā)際線邊緣時,一種異樣的觸感傳來。
那不是頭發(fā)和皮膚的觸感。
他輕輕撥開她汗?jié)竦念^發(fā),指尖下的觸感讓他的動作瞬間僵住。
一道大約三厘米長的、極其隱蔽的縫合疤痕,隱藏在濃密的發(fā)根之下。疤痕早已愈合,顏色很淡,但摸上去卻異常的堅硬、凸起,仿佛下面埋著什么東西。
江豐的呼吸都屏住了。他用指尖極其小心地沿著疤痕邊緣按壓、探查。
疤痕下的異物感清晰而堅硬。他借著燈光,仔細地、一點一點地撥開緊貼疤痕的頭發(fā)。
在疤痕的末端,靠近頸椎上方的地方,一小塊金屬的邊角,極其細微地暴露了出來。那上面沾著一點凝固的血跡和污垢,但金屬本身的色澤和型號特征卻無法掩蓋——那是一顆六角形的、帶有防松螺紋的螺栓頭部!
江豐的瞳孔縮成了針尖!他作為刑警參與過斷橋事故的后續(xù)調查,對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證物照片記憶深刻!這種型號、這種規(guī)格的六角防松螺栓,正是三年前那座斷橋護欄上大量使用、卻在事故后發(fā)現(xiàn)其中關鍵幾顆神秘缺失的固定螺栓!
冷汗瞬間浸透了江豐的后背。他抱著王珊珊的手臂微微顫抖,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她垂落的手腕。那上面還沾著剛才撕裂桌面時留下的油膩污漬和血跡。
就在明亮的燈光下,那混合著油污和血漬的污痕,表面突然折射出奇異的光澤。油膜在光線作用下微微晃動、聚散,如同一個微縮的顯影液池。
在晃動的油膜深處,一張小小的、褪色的照片影像緩緩浮現(xiàn)、沉浮。正是李婧那張畢業(yè)照!
照片在油污中緩緩翻轉。
在照片的背面,原本只有十年前的那句贈言。然而此刻,在燈光和油污的共同作用下,那空白的相紙背面,正緩緩地、如同傷口滲血般,滲出兩行全新的、歪歪扭扭的、暗紅色的字跡!那顏色,分明是尚未完全干涸的鮮血!
第一行字跡,筆畫顫抖,充滿了絕望的哀求:
**“別救她”**
第二行字跡,更加急促潦草,仿佛書寫者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帶著撕裂般的驚恐:
**“快逃”**
兩行血字,在燈光下,在粘稠的油污里,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江豐抱著昏迷的王珊珊,如同抱著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僵立在滿地狼藉的廢墟中心。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他看著懷中女孩蒼白的面容,又低頭看向那支暴露了信號發(fā)射器的鋼筆,最后目光死死釘在油污里那兩行泣血的字跡上。
“別救她”……救誰?王珊珊?還是正在她體內蘇醒的李婧?
“快逃”……逃什么?這個房間?這座大樓?還是……這整個被扭曲的時空?
那支筆的信號……后腦的螺栓……斷裂的橋……時空的折疊點……李婧的機械心臟……王珊珊這個被強加的“容器”……
無數(shù)碎片化的線索、詭異的畫面、冰冷的真相,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沖擊著江豐的認知極限。一個龐大、黑暗、令人絕望的輪廓,正從迷霧中猙獰地顯現(xiàn)。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邊緣,腳下是吞噬一切的漩渦,而懷中昏迷的女孩,既是唯一的線索,也可能是……帶來毀滅的鑰匙。
燈光慘白,映照著滿室的破敗與粘稠的藍綠菌絲,也映照著江豐眼中那從未有過的、如同困獸般的凝重與掙扎。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