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污水冰冷的觸感透過濕透的衣物，針一樣刺著江豐的皮膚。地下十八層電梯井底的死寂，被他自己粗重、帶著血腥味的喘息聲打破。墻壁上，紫外線筆最后映照出的那幅“畫”——茉莉花包裹著刻有“李婧”的泡面碗，碗沿殘留著他自己的DNA唇印——像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他的意識里。
荒謬。絕望。還有一絲被命運玩弄到極致的麻木。
他靠著冰冷、變形扭曲的轎廂壁，手指在污水中摸索。指尖觸碰到一個熟悉的硬物——那支耗盡能量、沉入水底的紫外線筆。他緊緊攥住它，仿佛這是唯一能抓住的實體。冰涼的金屬外殼，帶著地下污水的腥氣。
沒有光，沒有方向，只有無邊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王珊珊最后凝固在菌叢中的微笑，李婧手術刀刺入眉心的冰冷觸感，還有那不斷循環的死亡日期…一切都在黑暗中翻騰，撕扯著他僅存的理智。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是永恒。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電子提示音，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點火星，穿透了厚重的死寂。
“滴…滴…”
聲音的來源很近。江豐猛地低頭，手在污水中慌亂地摸索。指尖碰到了口袋邊緣，那里正傳來輕微的震動和規律的提示音。
是他的手機！那部在三年前車禍后，因為無法面對而被他刻意停機、塞在抽屜最深處的老式手機！它竟然還在他身上？它竟然…還有電？還能收到信號？
這不可能！
江豐的心臟狂跳起來，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恐慌。他顫抖著，極其緩慢地從濕透的口袋里掏出那部沉重的老式手機。屏幕是黑的，但機身卻在持續地、微弱地震動著，發出那催命般的“滴…滴…”聲，屏幕邊緣，一點幽綠色的呼吸燈，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鬼火般微弱而執著地閃爍著。
他死死盯著那點綠光，手指懸在冰冷的電源鍵上方，卻像被凍住般無法按下?？謶窒裉俾p繞心臟，越收越緊。
就在這時——
“嗡……”
辦公桌上，王珊珊正在充電的手機屏幕，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辦公室角落瞬間爆發，將周圍映照得一片慘白。
鎖屏界面上，一個簡潔的短信通知彈窗，如同冰冷的墓碑，突兀地矗立著：
**【新消息】別相信她**
發件人欄，跳動的字符像壞掉的霓虹燈管，閃爍著刺眼的紅光：
**王珊珊**
江豐的呼吸瞬間停滯！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別相信她？她是誰？王珊珊？李婧？還是那個控制著軀殼的冰冷意志？
更讓江豐頭皮炸裂的是——王珊珊的手機，此刻正靜靜地躺在辦公桌上，插著充電線。那根白色的充電線連接著插排，插排上的指示燈，正規律地閃爍著…**綠色**的呼吸光！緩慢，穩定，如同沉睡者的脈搏。
而手機屏幕上，那條來自“王珊珊”的短信通知，其伴隨的震動提示……短促，急促，帶著一種神經質般的頻率！與充電器上那穩定、緩慢的綠色呼吸光節奏……完全錯拍！如同兩個毫不相干的心臟，在同一個胸腔里跳動！
這短信……不是從這部正在充電的手機發出來的！
“學長……在看什么？”
一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從茶水間的方向傳來。
江豐如同被電擊，猛地轉身！
王珊珊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茶水間的門框邊。她斜倚著門框，手里端著一個冒著微弱熱氣的馬克杯。杯壁上，那個褪色的卡通貓圖案顯得有些詭異。杯沿，深褐色的茶漬邊緣，正悄無聲息地滲出幾縷極其細微的、藍綠色的絲狀物——與檔案室、與泡面碗、與鍵盤縫隙里出現過的致命菌絲，如出一轍！
茶水間的燈光斜照在她身上。江豐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住她垂在身側的左手手腕。
腕間，那塊頑固的泡面油漬，在手機屏幕和茶水間燈光的雙重映照下，正反射出一種油膩、渾濁的光澤。
這光澤……
江豐的瞳孔驟然縮緊！他猛地低頭，看向辦公桌上王珊珊手機那條短信通知的氣泡底色！
一模一樣！那油漬反射出的渾濁光澤，與短信氣泡那種帶著廉價塑料感的、令人不適的淺黃色底色，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仿佛那油漬本身，就是短信氣泡的實體投影！
“你的手機……”江豐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他下意識地指向桌上那部正在充電、屏幕亮著“別相信她”的手機。
就在他手指指向的瞬間——
“滋啦！”
那根連接著手機和插排的白色充電線，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猛地拉扯，瞬間繃得筆直！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弓弦！
緊接著，“咔噠”一聲輕響，手機屏幕自動解鎖！主界面一閃而過，瞬間跳進了相冊應用！
一張照片被強制打開，占據了整個屏幕！
是那張江豐看過無數遍、卻又在每一次注視中都感到刺痛的——李婧的醫學院畢業照！
照片上的李婧笑容溫婉，穿著學士服，背景是熟悉的醫學院主樓階梯。
然而，這一次，照片被放大了！聚焦點不再是李婧，而是強行拉到了背景人群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一個穿著初中校服、扎著馬尾辮的少女，正躲在一根廊柱的陰影里，低頭專注地啃著一塊金黃色的鳳梨酥！
是王珊珊！十四歲的王珊珊！
照片的像素在放大后顯得模糊、粗糙。但江豐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鉤子牽引，死死釘在王珊珊手中那塊被咬了一口的鳳梨酥上！
就在那金黃色的酥皮碎屑之間，在放大的、顆粒感十足的像素點里，幾個深褐色的碎屑點，極其巧妙地排列組合著！
它們形成了一串清晰的、由點和劃構成的符號！
摩斯電碼！
**·-···--·**
**RUN**
**RUN！**
跑！
一股電流瞬間竄遍江豐全身！他幾乎是本能地，視線死死鎖定了照片上那由酥皮碎屑組成的“RUN”！
就在他目光聚焦的剎那——
“啪！”
一聲清脆的爆響！
那根繃得筆直的充電線，毫無征兆地從中間斷裂開來！白色的塑料外皮和里面的銅芯線如同被無形的利刃瞬間切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斷開的線頭截面處，無數細密的、藍綠色的菌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蛆蟲，瘋狂地鉆涌而出！它們貪婪地纏繞上斷開的線頭，迅速分泌出粘稠的、散發著濃烈霉腐和泡面湯氣味的分泌物！
檔案室的霉菌！它們寄生在這根充電線里！
“你的手機……”江豐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猛地舉起了自己手中那部還在規律震動著、閃爍著幽綠呼吸燈的老式手機，仿佛要證明什么，又像是要尋求一個答案。“它……它收到了短信……”
他的話音未落。
被他舉在面前的手機屏幕，猛地一閃！
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瞬間切換成了前置攝像頭的自拍模式！
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
屏幕上清晰地映照出江豐身后——茶水間門口，王珊珊端著馬克杯的身影！
然而，屏幕里的王珊珊，卻讓江豐瞬間如墜冰窟！
她的眼睛，在手機前置攝像頭的取景框里，瞳孔不再是圓形，而是縮成了兩道冰冷的、豎直的細縫！如同黑暗中狩獵的毒蛇！那豎瞳深處，閃爍著非人的、無機質的冷光！
更可怕的是，她的喉嚨部位，在屏幕影像中，正以一種極其細微卻異常快速的頻率，高頻地振動著！如同內部有一個高速運轉的馬達！
一個干澀、冰冷、毫無起伏的機械合成音，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從江豐手中的老式手機揚聲器里傳了出來，回蕩在死寂的辦公室：
“信……號……被……劫……持……了……”
“咔噠！”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王珊珊手中端著的那個馬克杯，杯沿滲出的藍綠菌絲驟然增多！杯子猛地一歪，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
“砰——嘩啦！”
馬克杯砸在地板上，瞬間粉碎！滾燙的、散發著濃烈茉莉花香的深褐色茶湯，如同小型爆炸般四濺開來！
滾燙的液體濺落在冰冷的地板、濺落在旁邊辦公桌的桌腿、濺落在……那些從充電線斷口處瘋狂涌出的藍綠色菌絲上！
“滋——?。?！”
如同熱油潑進了冰水！滾燙的茶湯接觸到菌絲的瞬間，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如同無數昆蟲尖叫般的嘶鳴！
那些原本只是緩慢蠕動的菌絲，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惡魔之血，瞬間膨脹、暴長！它們不再是細絲，而是瘋狂地扭曲、纏繞、融合，在眨眼間形成了數條粗壯如成人手臂般的藍綠色藤蔓！藤蔓表面覆蓋著滑膩冰冷的粘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霉腐和泡面湯混合的氣味，如同有生命的巨蟒，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猛地撲向近在咫尺的江豐！
“呃！”江豐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腳踝一緊！一股冰冷滑膩、帶著巨大吸力的觸感瞬間纏住了他的雙腳腳踝！那力量大得驚人，猛地將他向下拖拽！他踉蹌著差點摔倒！
“王珊珊！”江豐驚駭地看向茶水間門口。
王珊珊站在破碎的馬克杯碎片和蔓延的滾燙茶湯中，身體正劇烈地抽搐著！她的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她的右手，那只沾滿了茶湯和藍綠色菌絲粘液的手，正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后頸！
就在她纖細的后頸上，那個平時被長發遮掩的條形碼紋身，此刻正如同被激活的電路板，邊緣滲出暗紅色的血珠！血珠順著她白皙的皮膚滾落，滴落在腳下滾燙的茶湯和菌絲粘液混合的污穢之中。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滾落的血珠，并未被茶湯稀釋，也未與粘液混合。它們如同擁有生命和磁性的水銀珠子，在光滑的地板表面，無視地心引力和液體張力，極其精確地、快速地滾動著！劃出一道道清晰、筆直的血線！
短短幾秒鐘，幾個由暗紅色血珠連綴而成的、歪歪扭扭卻觸目驚心的字跡，在地板上顯現出來：
**救我**
“珊珊！”江豐的心臟被狠狠揪住！他想沖過去，但纏住腳踝的菌絲藤蔓力量巨大，將他死死釘在原地！
慌亂中，他下意識地在口袋里一摸——那支冰冷的紫外線筆！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將筆抽出，拇指用力按下開關！
“啪！”
一道銳利的藍色光柱，如同刺破黑暗的利劍，瞬間射出！江豐毫不猶豫地將光束掃向地板上王珊珊用血珠寫下的“救我”二字！
藍光照射在暗紅色的血珠上，血珠瞬間反射出妖異的紫紅色光澤！
就在藍光觸及血字的剎那——
“滋啦——！??！”
一聲極其刺耳、仿佛所有電子設備同時短路燒毀的噪音，猛地從四面八方炸響！
辦公室內，所有還亮著的電腦顯示器、茶水間的微波爐面板、墻上的電子鐘、甚至是天花板的LED燈管……所有帶屏幕的電子設備，屏幕都在同一瞬間，瘋狂地爆出密集、混亂、跳動不止的白色雪花點！
密密麻麻的雪花點占據了每一塊屏幕，發出令人煩躁的“沙沙”聲！
然而，這混亂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
所有的雪花點，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擁有絕對控制力的巨手瞬間撥弄，停止了無序的跳動！它們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在各自的屏幕上高速移動、排列、組合！
眨眼之間，所有屏幕上混亂的雪花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一個清晰的、由無數像素點構成的畫面——
李婧！
她穿著那身標志性的、潔白得一塵不染的醫師白大褂，站在一個純白色的、沒有任何特征的背景空間中。她的表情不再是往日的沉靜或溫和，而是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冷酷的急迫和決絕！她的嘴唇緊抿，眼神銳利如刀，穿透了屏幕，直直地刺向江豐！
一個聲音，冰冷、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從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從電腦音箱、從天花板的廣播喇叭、甚至從江豐自己手中那部老式手機的聽筒里——同時響起，如同審判的鐘聲，重重敲打在江豐的心上：
“快！格式化她！”
“她”指的是誰？王珊珊？還是那個正在蘇醒的意志？
就在江豐被這冰冷的命令和滿屏李婧的影像沖擊得心神劇震時，屏幕中的李婧影像，突然做出了一個讓江豐魂飛魄散的動作！
她猛地抬起雙手，不是指向屏幕外的江豐，而是狠狠地、粗暴地抓住了自己白大褂的領口！
“撕拉——！”
影像中的白大褂被硬生生撕開！
露出了她鎖骨下方那個江豐無比熟悉的、由金屬和精密接口構成的機械心臟創口！
而在那個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接口中心，赫然插著半截東西——
一截白色的、帶著明顯斷口的充電線！與剛剛在王珊珊辦公桌上斷裂的那根充電線，無論是顏色、材質、粗細，還是斷口處瘋狂鉆出的藍綠色菌絲……都完全一致！是同款！是同一根線的另一半！
“呃啊——?。?！”
就在屏幕中李婧撕開衣領、露出插著半截充電線的接口的瞬間，茶水間門口的王珊珊，像是被無形的電流狠狠貫穿，身體猛地弓起，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
劇烈的抽搐讓她無法站立，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重重地摔倒在地，痛苦地蜷縮在破碎的馬克杯碎片和滾燙的茶湯之中！她胸口的衣衫被劇烈起伏的胸膛撐開，那個敞開的機械心臟創口暴露出來，內部的齒輪瘋狂轉動，發出瀕臨解體的尖嘯！
纏住江豐腳踝的菌絲藤蔓，似乎感應到宿主的痛苦，猛地收緊！巨大的力量幾乎要將他的腳踝骨捏碎！
王珊珊掙扎著，沾滿自己鮮血、茶湯和菌絲粘液的右手，艱難地、顫抖地抬了起來。她的指尖，因為痛苦和某種強烈的意志而劇烈地顫抖著，指向的方向，并非江豐，而是……旁邊一張辦公桌上，一部固定在桌面的老式座機電話！
那部電話的塑料外殼上，也正攀爬著藍綠色的菌絲。
就在江豐驚疑不定的注視下，王珊珊染血的指尖，猛地戳向了座機鍵盤上的數字鍵！
“嘟…嘟…嘟…”
她按得極其用力，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每一次按下，都伴隨著她痛苦的喘息和身體劇烈的痙攣！
江豐的心臟，隨著那熟悉的按鍵音，瘋狂地沉了下去！
他認出了那個號碼！
那是他三年前，在李婧出事后，因為無法承受回憶的痛苦和無數無休止的詢問，而親手去營業廳辦理了停機銷號的老號碼！一個早已不存在的號碼！
“接電話啊……混蛋……！”王珊珊的聲音嘶啞破裂，混雜著痛苦的嗚咽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求，從她蜷縮的身體里擠出來。鮮血從她捂住后頸的指縫間不斷滲出。
“嘟…嘟…嘟…咔?！?/p>
電話撥號音結束，聽筒里傳來冰冷、機械的電子提示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忙音。
死寂。
只有王珊珊痛苦的喘息和菌絲藤蔓收緊的咯吱聲。
就在這絕望的忙音響起的同一瞬間——
“嗡……嗡……嗡……”
一陣清晰而持續的震動感，猛地從江豐緊緊握在左手中的那部老式手機上傳來！
屏幕，亮了！
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亮起。
屏幕上，沒有任何號碼顯示，只有兩個冰冷的黑體字：
**未知來電**
江豐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跳動的“未知來電”，手指僵硬地懸在接聽鍵上方。
纏住他腳踝的藤蔓驟然加力，劇痛讓他幾乎窒息！仿佛在催促他，又仿佛在警告他。
“接……接啊……”王珊珊蜷縮在地上，微弱的聲音如同風中殘燭。
江豐猛地一咬牙，指尖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狠狠按下了綠色的接聽鍵！
“嘟……”
電話接通了。
聽筒里沒有電流聲，沒有雜音。
只有一片絕對的死寂。
下一秒——
“啊——————————?。。。?！”
一聲凄厲到撕裂靈魂的女人尖叫聲，猛地從聽筒里爆發出來！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絕望和瀕臨死亡的痛苦！正是李婧的聲音！
“轟隆——！??！”
尖叫聲的背景音里，一聲沉悶到如同大地撕裂的巨響緊隨其后！然后是金屬扭曲、斷裂、撞擊的刺耳噪音！玻璃爆裂的嘩啦聲！以及……洶涌澎湃的水流轟鳴聲！
橋塌了！
三年前斷橋崩塌的恐怖聲響，如同穿越時空的錄音，清晰地、完整地通過這部早已停機的老式手機，傳遞到了江豐的耳中！
“嗚嗚嗚……阿姐！阿姐！車掉下去了！阿姐——?。?！”
一個稚嫩、驚恐到極點、帶著撕心裂肺哭腔的少女尖叫，混雜在李婧的慘叫聲和恐怖的崩塌聲浪中，清晰地穿透出來！
是王珊珊！十四歲的王珊珊！就在那輛墜落的車上！
江豐握著手機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指關節捏得發白。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向手機屏幕的通話界面。
在那里，顯示著冰冷的數字：
**通話時長：00:00**
不是0秒，而是精確的00:00——時間的原點！正是三年前，2013年7月15日，李婧駕車沖出斷橋、墜入河底的精確時刻！時間被凝固在了墜橋發生的那一秒！
“滋啦——噼啪??！”
王珊珊辦公桌上的那個充電底座，如同被這通跨越時空的死亡來電引爆，猛地迸發出一大團刺眼的藍色電火花！火星四濺！
火花的光芒瞬間照亮了蜷縮在地的王珊珊！
透過她被撕扯開的襯衫前襟，她胸口那個敞開的機械心臟創口，內部的幽藍光芒驟然變成了刺目的血紅色！紅光穿透薄薄的布料，如同地獄的熔爐，將她的胸膛映照得一片赤紅！
更讓江豐魂飛魄散的是，就在那紅光閃爍的機械心臟內部，透過復雜的齒輪縫隙，他清晰地“聽”到了一個聲音——不是從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的一個冰冷的、清晰的電子提示音：
“嘟…嘟…咔。通話已連接?！?/p>
與此同時，王珊珊猛地抬起了頭！她的臉上混雜著極致的痛苦和一種近乎癲狂的清醒！她的目光穿透紅色的光芒，死死鎖定了江豐！
“明白了嗎？！”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在泣血，“我們……都在循環里……！逃不掉的循環！”
話音未落，她沾滿鮮血和粘液的手，猛地抓住自己胸前早已破爛的衣襟，用盡最后的力量狠狠一撕！
“嗤啦——！”
布料徹底碎裂！
那個敞開的機械心臟核心，那個懸浮著微型水晶艙室的結構，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和江豐的視線里！
在紅光刺目的核心區域，那個懸浮的微型艙室內，不再是刻著名字的馬克杯模型。
而是一部……極其微小的、正在高速震動著的……手機模型！
手機的屏幕是亮著的！屏幕上，清晰地、實時地顯示著一張臉——一張寫滿了驚駭、絕望、痛苦、難以置信等所有復雜情緒的臉！
正是江豐此刻的表情！
那部微縮的手機模型，如同一個邪惡的監控探頭，正隔著水晶艙室，實時捕捉并顯示著江豐臉上的每一絲變化！
“呃……”江豐如遭重擊，踉蹌著后退一步，纏住腳踝的藤蔓被扯得吱嘎作響。
就在這時，纏繞在他腳踝上、瘋狂收緊的那根最粗壯的藍綠色菌絲藤蔓，突然停止了攻擊性的蠕動！
藤蔓的表面，無數細密的藍綠色熒光點急速閃爍、匯聚！
眨眼間，藤蔓粗糙的表皮上，竟然投射出一個清晰的、半透明的虛擬鍵盤投影！正是老式手機的數字撥號鍵盤！
王珊珊掙扎著，染血的指尖顫抖著，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猛地戳向那個虛擬鍵盤上的一個按鍵——不是數字，而是位于鍵盤底部的、紅色的掛斷鍵！
就在她指尖觸碰到虛擬掛斷鍵的瞬間——
“嗡——！”
她胸口機械心臟內的那部微縮手機模型，震動驟然停止！屏幕上顯示的江豐驚駭的臉，瞬間消失，變成一片漆黑！
“噗！”
一聲輕微的、如同花苞綻放的聲音響起。
那根投射出虛擬鍵盤的粗壯菌絲藤蔓頂端，一個飽滿的苞蕾瞬間鼓起、裂開！
一朵潔白無瑕的茉莉花苞從中探出，在彌漫著霉腐、血腥和茶香、閃爍著紅光的詭異空間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花瓣，綻放開來！
馥郁的茉莉花香，帶著一種奇異的、凈化般的力量，瞬間壓過了其他所有刺鼻的氣味。
就在那潔白的花蕊中心，一道凝練的、如同舞臺追光般的白色光束，猛地射出！
光束并非散射，而是精準地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動態的全息影像！
畫面是車內視角，劇烈顛簸。擋風玻璃外，斷裂的護欄飛速放大！
正是墜橋前最后的幾秒鐘！
駕駛座上，李婧滿臉是血，眼神卻燃燒著最后的瘋狂和決絕！她根本沒有嘗試控制方向盤，而是猛地撲向副駕駛，用身體死死壓住尖叫哭喊的初中生王珊珊！
就在她撲過去的瞬間，她的左手，那只沾滿自己鮮血的手，并沒有去抱妹妹，而是閃電般伸進了自己那被撕裂、暴露著機械接口的胸口！
她的手在復雜的機械結構中猛地一掏！
一部老舊的、屏幕碎裂的黑色手機，被她硬生生從自己胸膛的機械核心中掏了出來！機身上還纏繞著斷裂的導線，沾滿了粘稠的鮮血和機油！
李婧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這部滾燙、沾血的手機，狠狠地塞進了被自己護在身下、驚恐萬分的初中生王珊珊手中！
畫面被強行定格、放大！
聚焦在那部被塞入王珊珊手中的、染血的手機背面！
在碎裂的屏幕下方，手機背殼上，清晰地蝕刻著一個極其微小的、深紅色的、如同警告標志般的按鍵圖標！
圖標旁邊，是一行同樣微小的蝕刻字母：
**FORMATTRIGGER**
**(格式化程序啟動鍵)**
“按下去……”一個虛弱、疲憊、仿佛耗盡了所有生命能量的嘆息聲，如同幽靈般，直接在江豐的腦海中響起。那是李婧的聲音，帶著解脫的渴望和深不見底的悲傷，“……江豐……按下去……讓我們……都解脫……”
江豐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從全息投影中那個鮮紅的格式化按鍵，緩緩移向蜷縮在地上、胸口暴露著機械心臟和微縮手機、正用最后一點意識支撐著茉莉花投影的王珊珊。
解脫？格式化？是終結這無盡的循環？還是……徹底抹殺王珊珊的存在？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顫抖著，緩緩伸向半空中那全息投影里的紅色按鍵。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虛幻的、卻承載著終結宿命的光影按鍵時——
“咔嚓！咔嚓！咔嚓——！！！”
一連串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屬閘門被強行撬開的撕裂聲，猛地從王珊珊的后頸處爆發！
她后頸那塊早已異變成暗紅色金屬接口的胎記皮膚，如同承受不住內部巨大的壓力，猛地沿著接口邊緣裂開！皮膚和肌肉組織向兩側翻開，露出了底下更加深邃、更加復雜的機械結構——一個閃爍著幽藍冷光的、深不見底的USB接口插槽！
插槽的內部，不再是冰冷的金屬觸點。在深不可測的黑暗深處，仿佛連接著宇宙的盡頭，一個聲音，帶著李婧特有的、混合著無盡疲憊和最后一絲溫柔的嘆息，清晰地傳來，如同來自深淵的回響：
“按……下……去……”
“轟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撕裂整個天穹的慘白閃電，如同上蒼震怒的巨劍，猛地劈開了墨黑的雨夜！緊隨其后的炸雷，震得整棟大樓都在顫抖！
狂暴的颶風裹挾著傾盆大雨，狠狠撞碎了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鋒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激射而入！
在閃電那短暫到極致、卻又亮如白晝的光芒中！
江豐看到了！
就在他面前！在破碎的落地窗前！在瘋狂涌入的暴雨和飛舞的玻璃碎片中！
站著兩個“王珊珊”！
左邊一個：渾身覆蓋著蠕動、粘稠的藍綠色菌斑，如同從腐爛沼澤中爬出的怪物。她的手中，死死抓著一個邊緣被腐蝕得坑坑洼洼的、廉價的塑料泡面碗！碗底朝外，刻著“李婧”的字樣在閃電中清晰可見！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菌斑覆蓋下的空洞雙眼。
右邊一個：身體裸露的部位覆蓋著冰冷的金屬管線，閃爍著幽藍和赤紅交替的光芒，如同精密而冷酷的殺戮機器。她的手中，緊緊攥著一根白色的充電線，線頭斷裂處，無數藍綠色的菌絲如同毒蛇般狂舞！她的眼神冰冷、漠然，如同沒有生命的探測器。
她們面對面站著，如同鏡像，又如同死敵。破碎的玻璃碎片在她們周圍飛舞，折射著閃電的寒光。
就在這死寂的對峙中——
“叮鈴鈴鈴——！??！”
“叮鈴鈴鈴——?。?！”
兩部手機刺耳的鈴聲，如同喪鐘般，在暴雨雷鳴和玻璃破碎的喧囂中，同時、尖銳地響起！
左邊菌斑王珊珊從沾滿粘液的工裝褲口袋里，掏出了一部屏幕碎裂、沾著暗紅污跡的老式手機。
右邊機械王珊珊從胸口敞開的機械接口旁，彈出了一個閃爍著紅光的微型通訊面板。
兩部設備的屏幕，在慘白的閃電光芒下，同時亮起。
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清晰地映入江豐因極度震驚而睜大的瞳孔：
江豐
兩個“王珊珊”，同時接到了來自“江豐”的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