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月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女人沒有什么好奇心,她不回話的習慣依舊沒改。夏晚意見狀,尷尬地笑了笑,朝著沈夢顏點頭示好:“你好啊。”
黎韶華沒有動身,而是跟夏晚意倆人一樣靜靜坐著。她跟沈夢顏只是泛泛之交,但是這八年間,她可因為沈夢顏的忽然離開遭了不少罪,導致她在與沈夢顏對視的下一秒就立馬認出對方。她其實也想和沈夢顏說些什么,但看到葉溪穎的突然住嘴,她也覺得這些事情還輪不到她來說,至少現(xiàn)在還不需要。
黎韶華看向沈夢顏的那張臉,眉頭不自覺地隆起。
葉溪穎和許沫秦心中的激動心情慢慢歸于平靜,這才想起了顧若芊。
“哎,顧……”葉溪穎再次住了嘴,不過不是她自己住的,而是許沫秦捂的。葉溪穎撇頭看一眼,許沫秦默默搖了搖頭。
這些舉動都被沈夢顏盡收眼底,沈夢顏的心又一緊,她用顫抖的聲音說:“若芊,她走了。”
此話一出,酒桌上的三人也看向了沈夢顏,葉溪穎和許沫秦都瞳孔微震,葉溪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于是又弱弱地問:“夢,夢顏,你說什么?”
沈夢顏深吸一口氣,努力將自己的聲音變得自然輕松一點:“我說,她走了。”
一聽她這輕松的語調(diào),黎韶華終于坐不住了。
“她去哪里了?!”黎韶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令人窒息的質(zhì)問語氣。
“我問你她去哪兒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刀鋒,毫無預兆地切入。黎韶華奶灰色的狼尾短發(fā)讓她此刻的憤怒更具侵略性。她那雙漂亮的鳳眼燃著冰冷的怒火,死死地釘在沈夢顏臉上。
沈夢顏愣在原地,面對黎韶華的質(zhì)問,她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黎韶華幾步跨到沈夢顏面前,推開了葉溪穎及許沫秦。那股冰冷的、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怨恨撲面而來。
“八年!音訊全無,人間蒸發(fā)!你知道顧若芊是怎么過來的嗎?!”黎韶華的聲音失去了平日的克制,每一個字都像冰雹砸在地上,“你知道我們看著她整日整夜失眠,看著她在所有你們走過的地方像個游魂一樣晃蕩有多揪心嗎?你知道她抱著你留給她的相冊每天看,眼神空洞得像什么樣子嗎?!”
她幾乎在咆哮,過往目睹顧若芊痛苦時積壓的憤怒和無力感找到了宣泄口,直刺眼前的始作俑者:“多少次,我們在凌晨接她哭到崩潰的電話!多少次,我們怕她……怕她真的撐不下去!”她猛地指向酒桌上,顧若芊空著的座位,“你消失得干脆利落,留她一個人在十八歲那年的地獄里煎熬了整整八年!你現(xiàn)在回來干什么?在她的傷口終于結(jié)痂的時候,又回來親手把它撕開?!”
黎韶華死死盯著沈夢顏的眼睛,那雙曾經(jīng)盛滿狡黠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破碎的茫然和劇烈痛苦的倒影。她一字一句,如同最終的審判。
“沈夢顏,你看看你把她變成什么樣子了?你根本不配回來找她!也不配現(xiàn)在這副痛苦的表情!”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抽干,沉重得能壓碎巖石。
江凌月一向冷靜的神情,在黎韶華的怒火中竟然罕見的有所動容,她抬頭看向沈夢顏,眼神中不再是冰冷,而是復雜。她察覺到身旁戀人的心情變化,她回過頭,夏晚意一臉驚恐,像是被嚇到了,江凌月心疼,伸手將她摟在懷里。
沈夢顏被黎韶華的質(zhì)問砸得面無血色,踉蹌著后退一步。那聲聲控訴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心上每一寸地方。她想辯駁,喉嚨卻像被濃烈的煙塵堵死,發(fā)不出任何音節(jié)。眼前閃現(xiàn)過顧若芊剛才那完全隔絕世界的冰冷側(cè)影,和想象中她崩潰哭泣、如同游魂般游蕩的模樣……巨大的、幾乎將她溺斃的疼痛瞬間攥緊了心臟。
沈夢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猛地低下頭,長發(fā)垂落,遮住了臉上破碎的表情。滾燙的液體洶涌地沖出眼眶,沿著蒼白的臉頰瘋狂滾落,無聲地砸在冰冷的、沾著酒漬的地板上,暈開一個又一個深色的小點。
她甚至沒有資格為自己辯解一句。黎韶華沒說錯,是她……親手把那個從幼兒園起就跟在她身后、如同月亮般溫柔的女孩,推進了整整八年暗無天日的深淵。
“對不起……”細微的、完全被淹沒在酒吧音樂和黎韶華呼吸余音中的啜泣,終于從沈夢顏緊咬的唇縫中泄露出來,卻顯得如此空洞無力。
黎韶華不想聽眼前這個女人的道歉,她犯惡心,罵也罵了,這里是待不下去了。
“我先走了,你們繼續(xù),我買單。”說完,并沒有給葉溪穎阻攔的機會,一溜煙竄進了嘈雜的人群之中,大步流星地朝酒吧外離去。
葉溪穎和許沫秦還僵在原地,黎韶華的爆發(fā)太過突然和猛烈,她們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葉溪穎的手還停留在半空,是之前被黎韶華推開時的姿勢,指尖冰涼。
她看著沈夢顏劇烈顫抖的背影,看著她腳下地板上那幾灘暈開的、被淚水混合著酒漬的深色痕跡,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痛。想上前,卻又被眼前這巨大的傷痛和黎韶華那句擲地有聲的控訴釘在原地。她只能無助地將目光投向許沫秦。
許沫秦臉色凝重,薄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眼神復雜地在沈夢顏的崩潰與黎韶華僵硬的背影之間徘徊。她的手掌下意識地收攏又放開,顯示出內(nèi)心的激烈交戰(zhàn)——理智告訴她要緩和局面,可情感上,黎韶華那些血淋淋的質(zhì)問,又何嘗不是她們?nèi)藘?nèi)心多年的吶喊?只是由黎韶華代吼出口而已。
等等,顧若芊,她離開了?
葉溪穎總覺得好像忘了什么。忽然,她面孔浮現(xiàn)慌張的神色。她猛地抓住許沫秦的衣袖,著急地說:“不對!若芊她喝了酒呢,她的樣子明顯醉了,她跑哪兒去了?!”
許沫秦聞言睜大了雙眸,也顯現(xiàn)出一絲慌亂:“不早說?”
夏晚意也從江凌月的懷中掙脫:“那若芊姐她……”話音未落,剛剛還在崩潰流淚的沈夢顏終于抬起頭,滿是淚痕的臉龐很是恐慌,如同瘋了一般往人群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