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顏沖出酒吧大門，夜晚冰涼的空氣像一盆冷水，瞬間澆在她滾燙的臉上和灼燒的心口上。

門內震耳欲聾的音樂和鼎沸人聲被厚重的門板隔絕，門外的世界陡然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路燈昏黃的光暈籠罩著空曠的街道，不見半個人影，只有夜風吹起角落里的幾片垃圾，打著旋兒。

“……若芊？”沈夢顏的聲音干澀，巨大恐慌讓沈夢顏的嘴唇都在顫抖，在寂靜的夜里顯得微弱而徒勞。她茫然地原地轉了一圈，酒吧街的霓虹在身后明明滅滅，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獸。無盡的黑暗向街道盡頭蔓延，吞噬了一切方向。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帶來一陣陣刺痛。自責如同附骨之疽，啃噬著她的理智：“我真是混蛋……”聲音顫抖著從緊咬的牙關里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打在自己心上

為什么不追她？就算被厭惡、被推開，至少……至少能知道她去了哪里！保證她的安全！一個醉酒又情緒失控的年輕女人，深夜獨行在城市街頭……沈夢顏不敢再想下去。

她猛地掏出手機，指尖因為冰冷和緊張而僵硬，顫抖著好幾次才劃亮屏幕。冰冷的藍光映著她慘白又焦慮的臉。她甚至來不及細想更多，憑著本能飛快地查找附近的酒店。

“云朵酒店……幾百米……”導航地圖上那個不算遠的距離，在此刻仿佛隔著一片絕望的海。希望渺茫，但除了去那里賭一賭運氣，她還能去哪？她甚至連顧若芊的家在哪都不知道……

沈夢顏拔腿就跑，板鞋急促地敲擊著空曠的人行道，發出孤獨而慌亂的“噠噠”聲，劃破了寂靜的夜。她像一支離弦的箭，射向那微弱的光明標記點。

風刮過耳邊，帶不起她絲毫注意，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

“您的房卡請拿好，三樓3013哈。”

前臺小姐公式化的甜美聲音，在顧若芊聽來卻像隔著厚厚的水層，模糊不清。

“……謝謝。”她的聲音低啞得厲害，像是用砂紙磨過。

手心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房卡，塑料的邊緣幾乎要嵌進她滾燙的掌心。她勉強扶著光滑冰冷的大理石臺面，踉蹌著轉身。每一步都重若千鈞，虛浮無力，全身的重量仿佛都壓在了那只扶著臺面的手上，指尖用力到泛白。

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沿著鬢角滑落，帶來一陣冰冷刺癢的觸感。身體深處有股陌生的燥熱在翻騰，燒得她口干舌燥，視線都有些模糊。上齒死死咬著下唇，過于用力以至于嘗到了淡淡的鐵銹味。雙頰滾燙，是酒精燃燒起的火，也是某種被強行壓抑下去的、失控情緒帶來的余燼。

云朵酒店明亮柔和的燈光本該讓人舒適，此刻落在顧若芊身上，卻讓她感到一陣眩暈。她只想快點逃開這空曠的大堂，躲進一個沒有光、沒有人的角落里，好好地睡一覺，沒有任何壓力。

電梯的銀色金屬門在不遠處，只要到了房間，就沒事了。她幾乎是拖著雙腳，努力維持著最后一絲平衡，朝著電梯門走去。

電梯門“叮”一聲，在三樓平穩滑開。里面空無一人。

五分鐘后，另一邊，沈夢顏氣喘吁吁地沖進酒店大堂，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她完全無視了前臺投來的訝異目光，徑直沖向電梯間。正巧趕在電梯門關閉前，她一個箭步沖進去，迅速按下了三樓按鈕。胸腔劇烈起伏，額發被汗水打濕幾縷貼在皮膚上，眼睛因為焦慮和奔跑而充血泛紅。

“該死！怎么這么慢！”電梯緩緩上升的數字像鈍刀子，一下下剮著她的心。腦子里各種可怕的設想不受控制地翻涌。終于，“叮”的一聲，三樓到了。

………

顧若芊走出電梯，順著墻上的指示標緩緩向房間方向挪動。身上的燥熱令顧若芊很不舒服，上下眼皮像是在爭吵，意識也逐漸模糊不清。就這樣跌跌撞撞走了幾米，她吃力地抬頭看了一眼，才走到3005。顧若芊再也撐不住自己身體的重量，跌倒在地。

顧若芊連站立都萬分艱難，頭暈目眩，仿佛下一秒她的視線就將被黑暗吞噬，徹底倒地。

“頭……好暈……”顧若芊難受地雙手抱頭，一副痛苦的模樣，幾秒之后，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起來。

隨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顧若芊右手邊傳來。

“若芊！若……”

顧若芊并沒有撐到“芊”字念出的那一刻。

……

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簾照亮了酒店房間，以及床上熟睡女人溫柔漂亮的臉龐，她正是顧若芊。早晨的太陽很溫暖，但同時也很刺眼，這也誤打誤撞給人們提供了免費叫醒服務。

顧若芊幸運地中了這個福利，她眼睛微瞇，左手抬起遮擋刺眼的晨光，腦子還沒有完全清醒，她慢悠悠地坐起身，環顧四周，大腦開始“重啟”，昨夜的回憶慢慢恢復，不過模糊不清。

她皺著眉發了一會兒愣，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昨晚發生了什么，就只有一些零碎的記憶，比如昨晚和葉溪穎她們去酒吧喝酒，然后……就遇到了沈夢顏，她就離開了那個地方，找了個酒店入住，后面就什么都記不得了。

“……”顧若芊不知道該怎么罵自己，醉了酒還往外跑，如果當時回去找葉溪穎她們會安全不少。

“沈夢顏……”顧若芊鬼使神差地呢喃出沈夢顏的名字，下一秒反應過來，一激靈差點扇自己一巴掌，“我想她干什么，不會喝個酒腦子壞了吧……”

顧若芊抬頭看一眼墻上的鐘表，已經快七點半了，顧若芊心累地嘆口氣：“上班吧。”

顧若芊慢慢地下床，走到工作桌前將充電的手機拔下，習以為常地接收信息。昨晚手機關機了，信息不知道有沒有“炸掉”。

顧若芊輸入密碼時忽然想到：“不對，昨晚醉成那樣，我還有余力給手機充電？”顧若芊動作一頓，隨后微微一笑，“那我還真厲害。”

打開手機，手機立馬開始接收昨晚的所有消息，果不其然，微信99+，未接來電還有二十幾個。

打開微信，顧若芊莫名就有種背后涼嗖嗖的感覺。看了一小會兒后，顧若芊輕咳兩聲，弱弱地放下手機：“還是……晚點再回吧。”

顧若芊向衛生間走去，剛到門口，顧若芊就聽見里面有動靜，顧若芊瞬間瞳孔擴張，內心警鈴大作。顧若芊輕手輕腳地走進衛生間的玻璃門，將耳朵貼了上去，很快便聽見了里面零零碎碎的說話聲。

“嗯，放心吧。”

“應該只是因為醉了。”

“……”

“……好，我知道了。”

聲音很小，后面顧若芊就聽不清了，就在她想再掙扎一下的時候，衛生間里緩緩傳來了腳步聲，顧若芊不知所措，慌亂地向后退了半步，立馬做好了隨機應變的準備。她順手就拿起了一旁鞋柜上簽收快遞的圓珠筆，按開筆頭。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一個人影輪廓顯現在玻璃門上。

顧若芊下定決心，不管對方是什么人，刺就完事了。

下一秒門開了。

顧若芊閉著眼睛，一咬牙，快速地將圓珠筆刺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