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筆尖帶著破空聲，刺向打開門的人影，迅疾又兇險。

“——??！”

一聲低呼悶在來人的喉嚨里，帶著猝不及防的痛楚和驚訝。

顧若芊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看清眼前的人后，直接傻了。

是沈夢顏？！

顧若芊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手中的圓珠筆穿過薄薄的衣物刺入肉體，不只是筆尖，而是半個筆頭，她該有多用力啊。顧若芊的腦子一下子就亂了，一慌猛地拔出圓珠筆，圓珠筆掉在地上，在光滑的地面上滾了幾圈。沈夢顏又倒吸一口冷氣，潔白的女士襯衫慢慢綻開紅暈，令人觸目驚心。

顧若芊看著沈夢顏左手臂上的血窟窿，像是被閃電擊中了一樣，大腦一片空白，自責與心疼在她心中炸開，壓得她快要窒息。

“怎……怎么是你？”顧若芊的聲音抖得厲害，帶著破碎感，還有點哭腔。那雙沈夢顏最喜歡的杏仁眼，又一次慢慢濕潤。

沈夢顏看著她眼角微紅的樣子，沒有質問與指責，而是深吸一口氣，輕笑一聲，聲音虛弱地說：“不然……你以為會是誰？”

這七個字，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讓顧若芊回想起來昨夜的事。

原來……真的是她，不是幻覺，昨晚那個在她暈倒前呼喊她，向她奔來的人，正是沈夢顏。

“我……”顧若芊的臉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昨晚昏倒了？是沈夢顏找到她的？是她把她弄進房間的？連夜照顧她的人……也是她？

她又看向沈夢顏血流不止的手臂，那抹刺眼的血跡。顧若芊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又心疼又愧疚，幾乎喘不過氣。

“對……對不起……”顧若芊的聲音依舊帶著哭腔，眼淚毫無征兆地滑落，模糊了視線，打濕了臉龐。

她慌忙抬起手想去查看沈夢顏的傷口，卻在即將碰到對方時又像被燙到般縮回，“你的手……你等一下，我去叫前臺！”她語無倫次，這副模樣，與她平時冷靜理智完全不同，她轉身就想往外沖。

“不用！”沈夢顏用沒受傷的手臂拉住顧若芊的手腕，她的力氣很大，顧若芊被她拉了回來，“小傷，不礙事。”

沈夢顏平時總是嘻嘻哈哈，但對顧若芊總是格外溫順聽話。

顧若芊蹙眉，抬頭看她一眼，又很快移開視線，擦了擦淚水，語氣疏遠卻帶著藏不住的關心：“不行，要么就我給你處理?！?/p>

話音剛落，顧若芊又有些后悔了，她們現在的關系，這么做還合適嗎。

顧若芊想收回剛才的話，沈夢顏怎么會看不透她的心思呢，勾起嘴角，搶先一步說：“也不是不行?！?/p>

顧若芊眼神飄忽，這就不好收回了吧。

“……嗯，那你去窗戶前坐好。”顧若芊只能妥協，去門口柜子里拿醫療箱。

沈夢顏乖巧地點頭，走去窗戶前坐著，眼睛直勾勾盯著顧若芊拿著醫療箱向自己緩步走來。明明傷口疼得厲害，但沈夢顏還是控制不住嘴角的瘋狂上揚。首先是因為顧若芊關心她，她高興。另一方面就是，顧若芊心軟的毛病還是沒改。

顧若芊沒有察覺到沈夢顏的神情變化，她把醫療箱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輕輕打開，從里面的東西中篩選出有用的擺到沈夢顏旁邊。

“先消毒吧。”顧若芊邊說邊將醫用手套認真戴上。

“顧醫生看起來真專業，醫齡幾年了？”沈夢顏半好奇半調侃地問，眼睛正瞧著顧若芊為她忙碌的雙手。

顧若芊瞥一眼沈夢顏：“你猜?！?/p>

“嗯……我猜不到，告訴我。”

顧若芊手上動作一頓，轉過頭與她對視。

“那……猜不到，怪誰呢?！鳖櫲糗仿曇魷厝?，說的話卻令人心痛，“你本來可以不需要用猜的。如果昨天在酒吧我沒有帶工作牌，你應該連我是醫生都不知道，對嗎？”

沈夢顏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著急：“不是的，我……”

“行了，你還受著傷呢，少說點話。”顧若芊打斷了沈夢顏的解釋，因為就算說得再多，也還不足以治愈這些年她心底的傷口。

沈夢顏雖然很想解釋，但也不想引發不必要的爭吵，所以便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等待顧若芊幫她處理傷口。

不出三秒，顧若芊就拿著一瓶碘伏以及兩根棉簽來到沈夢顏面前，邊撕包裝邊叮囑沈夢顏：“襯衫先脫了，受傷的手臂非必要就不要有過多的動作。”

沈夢顏先是一愣，下一秒才反應過來，連忙應了一聲照顧若芊說的做。

顧若芊坐到沈夢顏身邊，手中棉簽在碘伏中慢慢攪動一圈：“疼的話說一聲。”

沈夢顏笑著點頭：“嗯?！?/p>

棉簽蘸滿了深褐色的碘伏，帶著濃郁的消毒水氣味。顧若芊的動作很輕，但在那沾滿血污、深可見肉的傷口邊緣落下時，沈夢顏的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繃緊，牙關輕輕咬著下唇。

“嘶……”細微的抽氣聲還是沒忍住溢了出來。

顧若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但她的眼神依舊專注在傷口上，沒有抬頭看沈夢顏的表情。那傷口比她想象的更嚴重。筆頭造成的貫穿傷洞并不大，大概只比圓珠筆筆頭粗一圈，但深，深得讓顧若芊心頭發緊。新鮮的血液還在緩緩從洞口深處滲出來，染紅了剛擦過一遍的棉簽。周圍的皮膚紅腫外翻，邊緣帶著組織被暴力撕扯開的痕跡，皮下組織隱約可見。

這哪里是什么小傷？！這個沈夢顏，還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顧若芊只覺得拿著棉簽的手指有些發僵，額角滲出細密的汗。她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以醫生而非“顧若芊”的身份來審視這個傷口。

清創是關鍵，圓珠筆不干凈，誰知道帶進去了什么細菌？深度也需要探查。顧若芊拿起新的無菌紗布疊成小方塊，壓在創口周圍用力按壓，試圖減緩滲血。她需要清晰的視野。

壓迫暫時起了點效果，滲血沒那么快了。顧若芊小心地用有齒鑷夾起無菌敷料邊緣，清理掉多余的碘伏和污血，目光敏銳地掃視傷口深處。她用一把細小的彎頭止血鉗，動作輕柔但堅定地伸進傷口里，仔細探查。

沈夢顏左臂的肌肉瞬間繃得像石頭一樣硬，整條手臂都在輕微地顫抖。她閉上眼，頭微微后仰抵著窗框，呼吸急促。那冰冷的金屬在血肉里探索的觸感，清晰得讓人頭皮發麻。

顧若芊能感受到指尖下她手臂的緊繃，每一個細微的顫抖都像電流一樣傳導到自己心上，讓她握著器械的手也跟著不穩。她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努力無視沈夢顏的痛苦，專注于探查——有沒有斷裂的微小筆尖碎片？有沒有被刺破的重要小血管？肌腱和神經是否幸運地避開了？

萬幸的是，筆是圓鈍的塑料筆頭，不是金屬尖頭，而且拔出的瞬間沒有造成更嚴重的撕裂。深度雖然嚇人，但似乎沒有傷及重要的肌腱和明顯的動脈。顧若芊稍稍松了口氣，但懸著的心并未放下——這樣的創口，不縫合很難愈合，感染風險太高了。

“很嚴重？”沈夢顏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強忍痛楚，她微微睜開眼，正好對上顧若芊抬起的、滿是凝重和擔憂的眸子。

“嗯?！鳖櫲糗窙]有隱瞞，簡短地點點頭，聲音同樣有些啞，“不縫不行。會爛?！彼枪室庥昧撕苤卑?、甚至有些粗魯的詞，希望沈夢顏能重視。

顧若芊放下器械，迅速從醫療箱底層翻出縫合包。攤開一次性無菌墊單，依次擺上縫合針線、持針器、止血鉗、無菌剪，還有注射器和小瓶的利多卡因。動作快而不亂，帶著一種在危急時刻被逼出來的專業鎮定。

“局部麻醉?！鳖櫲糗纺闷鹱⑸淦?，聲音不容置疑。她實在無法想象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縫合，那種持續的銳痛會把人逼瘋。

針尖刺入傷口周圍的皮膚時，沈夢顏的手臂又是一陣明顯的抽搐。冰涼的麻藥一點點注入，迅速浸潤周圍的組織，那撕裂般的銳痛感終于開始緩緩退潮，被一種遲鈍的脹麻感取代。

“好了嗎？”沈夢顏吁了口氣，臉色因疼痛和失血顯得更蒼白了。

“嗯，等一分鐘，麻藥徹底起效?！鳖櫲糗穼Ｗ⒌赜^察著傷口的狀態，同時戴上新的手套，仔細地給創口邊緣再次消毒。

“疼?！?/p>

“麻藥起作用前不會痛。”

“剛才疼?！鄙驂纛佊行┪卣f。

顧若芊消毒的手一頓，抬起頭看著沈夢顏的眼睛：“那你剛才為什么不說?！?/p>

“看你很緊張，就沒想打擾你?！鄙驂纛亴嵲拰嵳f。剛剛顧若芊的樣子好像比她還要緊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很嚴重，但她不是專業的外科醫生嗎……

顧若芊被沈夢顏的理由堵的一時語塞，她緊張不就是害怕失誤弄疼沈夢顏嗎，這人倒好，疼反而還不說。

“那我一會兒輕點?！鳖櫲糗仿殬I味滿滿地安慰道，語氣溫柔地像是在和小孩子說話。

“讓我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