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清看著前面和江元吉說話的齊世恒，她就在想，齊世恒來了，那男主在干什么？

男主？

男主自然是在救人了。

這大熱的天，蟬鳴聒噪得人心煩，偏又趕上顧國公家次女及笄的大日子。

一眾閨秀們聚在搭了素紗涼棚的庭院里，捧著冰盞納涼。那涼棚四角懸著鎏金鈴鐺，風(fēng)一過便叮當(dāng)作響，倒襯得這暑氣都雅致了幾分。

荷花池里層層疊疊的蓮葉擎著粉白的花，微風(fēng)過處，暗香浮動，混著小姐們身上的脂粉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偏生這滿園嬌娥聚在一處，總要生出些是非來。

郭明月坐在位子上，指尖輕叩著青瓷冰盞，看著庶妹郭明美如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周旋。

郭明美今日穿了身淡水紅色紗裙，發(fā)間一支累絲金蝶簪隨著她的動作顫顫巍巍，倒真像一只在花叢中飛舞的蝴蝶。郭明月心口發(fā)悶，卻只垂眸抿了口冰鎮(zhèn)的酸梅湯，讓那沁涼的酸甜壓住心頭火氣。

“你母親也太寬容了。”吳書意搖著團(tuán)扇湊過來，眼睛斜睨著遠(yuǎn)處談笑風(fēng)生的郭明美，“竟容著個庶出的這般張揚，倒把你這個正經(jīng)嫡女比下去了。”

郭明月唇角勾起個恰到好處的苦笑：“別這么說。我母親總教導(dǎo)，嫡出庶出都是爹爹的骨血。”她頓了頓，聲音又輕又柔，“她出身世家，最重家風(fēng)，斷做不出苛待庶子女的事來。”

“正是咱們這樣的大戶人家，反倒慣得這些庶出的不知天高地厚。”吳書意冷哼一聲，扇子指向不遠(yuǎn)處正與郭明美執(zhí)手談笑的海家小姐，“你瞧海家那個，也是自輕自賤，跟個庶女熱絡(luò)成這樣，平白跌了身份。”

“二位倒是金尊玉貴。”一道清冷聲音突然插進(jìn)來。肖芳菲不知何時站在了涼棚轉(zhuǎn)角處，手里把玩著一支并蒂蓮，眼角眉梢都帶著譏誚，“只是這般背后議論，豈不更顯得掉價？”

吳書意騰地站起身，立時要發(fā)作，郭明月卻急忙拉住她手腕，起身時裙裾紋絲不亂：“多謝肖小姐好意。”她淺淺福了一禮，拽著吳書意往荷池另一側(cè)走去。

“你今日是怎么了？”吳書意掙了掙手腕，滿臉不忿，“怕她做什么？”

郭明月將她拉到一株垂柳下，確定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姐姐有所不知。她父親是諫院掌印的柬書郎，雖只是五品官...”她左右看了看，聲音更輕，“可這些言官都是不要命的，連龍椅上的那位都敢指著鼻子罵。咱們何苦給家里招惹這樣的麻煩？”

吳書意聞言臉色微變，手中團(tuán)扇掩住半張臉：“多虧妹妹提醒。”她頓了頓，又補了句，“難怪她總是一身正氣凜然的模樣。”

郭明美挽著海云舒的手，裊裊婷婷地朝池邊走來。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嬌艷，談水紅紗裙襯得肌膚如雪，發(fā)間金蝶簪隨著步伐輕顫，周令儀走在稍后一點，三人笑語盈盈，倒像是嫡親的姐妹一般。

吳書意遠(yuǎn)遠(yuǎn)瞧見，冷哼一聲，團(tuán)扇一搖了搖，低聲道：“瞧她得意的樣！”

郭明月指尖微微收緊，面上卻不動聲色。母親之前訓(xùn)誡過她的話，她還記得。

只是抿了抿唇，輕聲道：“吳姐姐，咱們?nèi)e處走走吧。”

可吳書意哪里肯避讓？她本就是驕縱性子，見郭明美走近，索性揚起下巴，似笑非笑道：“喲，郭六小姐今日打扮的……是不是太過了些？畢竟今日的主角是顧二小姐。”

郭明美腳步一頓，眼底閃過一絲惱意，但很快又換上溫婉笑意，福了福身道：“吳姐姐說笑了。”

海云舒性子直，見吳書意言語帶刺，忍不住道：“郭六妹妹今日穿戴并無不妥，不知吳小姐此話何意？”

吳書意嗤笑一聲：“海小姐倒是熱心，只是不知道，跟一個庶女稱姐道妹的，海夫人知道了作何感想？”

“郭六妹妹人美心善，待人溫和，我們樂意同她說話，吳小姐有意見嗎？”

郭明月見勢不妙，連忙輕輕扯了扯吳書意的袖子，低聲道：“姐姐，今日是顧家的好日子，咱們別鬧得不愉快。”

誰知吳書意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這個嫡女竟怕了庶妹，心中更是不忿，冷笑道：“明月妹妹，你可是嫡女，怎么反倒畏畏縮縮的？難不成在家里，她還能騎到你頭上？”

郭明美眼圈微紅，低頭不語，海云舒見狀，更是惱火，上前一步道：“吳小姐，你說話未免太過分了！”

吳書意不甘示弱，團(tuán)扇一揚，譏諷道：“怎么，海小姐還要替人出頭？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如何？”

幾個姑娘你一言我一語，聲音漸高，引得周圍人紛紛側(cè)目。不知是誰推搡了一下，海云舒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后栽去——

“噗通！”

水花四濺，海云舒整個人跌進(jìn)了荷花池里！

“有人落水了！”

“快來人啊！”

“是海家的小姐！”

驚呼聲此起彼伏，涼棚下的小姐們亂作一團(tuán)，有的嚇得捂住嘴巴，有的慌忙后退，生怕被波及。郭明月站在原地，臉上血色盡褪，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啊——！”海云舒驚叫一聲，手臂慌亂地拍打著水面，可池底淤泥濕滑，她一時站不穩(wěn)，反倒被荷葉莖上的尖刺劃出幾道血痕。兩個丫鬟慌忙跳下去救人，可池中荷葉茂密，一時竟難以靠近。

就在眾人驚慌失措之際，一道玄色身影縱身躍入水中，矯健如游龍，其實池水并不深，只及成年男子的胸口，但對一個不會水的閨閣女子來說已足夠致命。

那人三兩下便游到海云舒身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順勢一帶，將她穩(wěn)穩(wěn)推向丫鬟。

“嘩啦——”水珠飛濺，那人已利落地翻身上岸，衣袍濕透，卻絲毫不顯狼狽。

眾人定睛一看，竟是四殿下！

他神色冷峻，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吳書意身上，不覺眉頭皺起，怎么每次有小姐落水，都有她在場？

吳書意被他這一眼看得臉色煞白，手中團(tuán)扇攥得死緊，指尖都泛了青，再不敢多說半句。

這時，顧國公夫人已帶著丫鬟婆子匆匆趕來，見這場面，立刻上前福身行禮，溫聲道：“四殿下衣裳濕了，不如先去更衣，免得著涼。”又轉(zhuǎn)向幾位公子，客氣道：“諸位公子也請移步前廳用茶。”

待男子們離開，國公夫人這才使了個眼色，兩個粗使婆子立刻上前，將海小姐從池中攙扶上來——夏日衣衫單薄，浸了水更是貼身，若叫外男瞧見，于姑娘家的清譽有損。

海云舒渾身濕透，發(fā)間還滴著水，郭明美連忙上前扶住她，掏出帕子替她擦拭，聲音里帶著心疼：“云舒姐姐，你沒事吧？”

海云舒驚魂未定，手臂上的血痕隱隱作痛，卻仍強撐著搖了搖頭。

國公夫人見狀，神色一凝，連忙上前扶住海小姐，溫聲道：“快，先送海小姐去沐浴更衣，再請御醫(yī)來仔細(xì)瞧瞧。”顧大小姐亦步亦趨，親自攙扶著海小姐往后院去，低聲安撫道：“妹妹別怕，我陪著你。”

待她們離開，國公夫人轉(zhuǎn)身握住才得知情況趕過來的海夫人的手，面帶歉意道：“今日之事，實在是我招待不周，讓令愛受了驚，還望夫人莫怪。”她語氣懇切，又吩咐身旁的嬤嬤：“去取些安神的香來，再備些滋補的湯品，待會兒一并送去給海小姐。”

海夫人雖心中擔(dān)憂，但見國公夫人如此周到，亦不好多言，只輕輕頷首道：“夫人有心了，小女無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