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的熱氣散去,海云舒換上了干凈的藕荷色羅裙。醫女仔細查驗后,發現她手臂和后頸處被荷莖毛刺劃出幾道血痕,便用銀鑷子將殘余的毛刺一一剔凈,又敷上清涼的藥膏。御醫隨后診了脈,提筆寫下一劑平安方,倒是那盛在青瓷盒中的傷藥格外精致,盒蓋上還烙著宮制的梅花印。
顧大小姐執起海云舒的手,指尖輕輕撫過包扎好的細紗,柔聲道:“妹妹且寬心,這玉容膏是貴妃娘娘賞的,最是養肌潤膚。待這紗布拆了,保管連道紅印子都尋不見。“說著又讓丫鬟捧來一盞溫熱的參茶,“雖是夏天到底女兒家身子嬌弱,別在受了寒氣。”
海云舒捧著茶盞,溫熱透過細膩的瓷壁傳來,總算讓方才驚惶的心緒漸漸平復。她長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輕聲道:“多謝姐姐關懷。”
顧大小姐輕拍海云舒的手,柔聲問道:“今日之事實在蹊蹺,妹妹可還記得當時情形?好端端的,怎會跌入池中?”
海云舒回憶道:“當時...吳小姐與我說話,言語間有些爭執。”她頓了頓,似在斟酌詞句,“許是說得激動,彼此靠得近了些,推搡間...”她微微蹙眉,“我也不確定是自己不慎踩空,還是...”
話到此處卻止住了,顧大小姐會意,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妹妹受驚了,好在并無大礙。也怪家下仆人不盡心才讓妹妹受了這個苦楚。”
海云舒自知兵不怪顧家,都是自己不懂事,在別人家做客,還和別人吵鬧,才出了這樣的事,“姐姐千萬不要這么說,原是我莽撞,在貴府做客還這般不懂事,擾了顧二妹妹的好日子,合該我去賠罪才是。”
顧大小姐聞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她目光柔和,細細打量著眼前人——海云舒眼睫低垂,面上帶著幾分愧色,卻無半點怨懟之意。顧大小姐心中微動,暗嘆這丫頭心思純善,竟連半分推諉攀扯的心思都沒有。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早就借著傷勢哭鬧,或是趁機攀咬吳家姑娘的不是了。
顧大小姐心中已有了計較——這般心性純良的姑娘,倒是值得深交。
她溫聲道:“妹妹且安心將養著,這事既發生在咱們府上,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她眸色微沉,又添了句:“總要給妹妹一個明白交代才是。”
海云舒聞言,頰邊驀地飛起兩片紅云,低頭絞著帕子細聲道:“今日...多虧四殿下相救。”她聲音漸低,似羞似怯:“若不是殿下及時援手,小女怕是...”話未說完,那方繡帕子已被絞得起了皺。
顧大小姐瞧著她這副情態,眼底掠過一絲了然,執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四殿下素來仁厚,見義勇為也是常理。”
雖說要查,可是如何查,怎么查?
都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官家夫人,幾位夫人坐在一處,幸而國公夫人適時開口,她鬢邊點翠步搖隨著話音輕輕晃動:“孩子們年紀小,難免有個磕碰。”說著看向海夫人,“好在云舒丫頭無甚大礙,倒是叫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虛驚一場。”
郭夫人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便率先開口,聲音如珠玉落盤:“原是我家那兩個丫頭不懂事,改日定要她登門賠罪。”
吳夫人見郭夫人如此,也只能先向國公夫人道歉,又向海家道了不是,索性沒有大事發生,又有國公夫人從中調停,這場風波以“小姑娘們玩笑失了分寸,恰逢池邊青苔濕滑“為由,輕輕揭過。
只不過后面郭,吳,周三家又準備了好些禮物給海云舒壓驚。
馬車搖晃中,吳夫人倚著纏枝牡丹紋的錦墊,“意姐兒,“她忽然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為娘今日把話說明白了——四殿下那頭,你趁早收了心思。”
吳書意正擺弄著腰間新換的緙絲禁步,聞言手指一顫,吳夫人瞧見她這副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痛色:“你父親的身份本就不能站哪一個皇子,更早就告訴你不要妄想,是為娘往日太縱著你了。”
吳夫人只以為女兒又像往常一樣,針對了對四殿下有意的女子,對海家女兒落水的事倒是沒有很放在心上,只是勸女兒斷了對四殿下的心。
可吳書意聽了母親的話,越發的對四殿下上了心思,雖然她知道郭家妹妹也喜歡四殿下,四殿下待郭家妹妹也多有不同,可她就是忍不住,這京城之中多少閨秀戀慕于他,為什么自己不行?
再說郭家姐妹在郭夫人跟前大氣都不敢喘,“娘親,“郭明月聲音細若蚊蠅,“娘,這次真的不關女兒的事,我還勸吳家姐姐來著。”她抬眼偷覷母親神色,又飛快低下頭去。
郭明美見狀連忙附和:““三姐姐確實勸著吳家姐姐,可吳家姐姐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味針對女兒,所以海家姐姐才會幫女兒出頭。”
“哼!這些話說給旁人聽聽也就罷了“郭夫人鳳目微瞇,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幾,“你們那點小心思,當旁人都是瞎子不成?”
“今日是吳家丫頭做得過了,你們才能逃過一劫。“郭夫人冷哼一聲:“所幸明面上是吳海兩家的官司。“她冷冷道:“以后做事情,要么不做,做就不要讓人看出來,回去跪祠堂三日,可有不服?”
兩人哪敢有不服。
“是,女兒知錯。”兩人齊聲應道。
待郭夫人閉目養神,郭明月借著整理裙擺的動作掩去唇角笑意。
她想起四殿下今日在回廊下拉住她衣袖時,那溫潤如玉的嗓音:“明月妹妹這樣單純的性子,往后還是離吳家姑娘遠些才好。”那般關切的話語,此刻回想起來仍叫她心頭一熱。四殿下這般為她著想,如何不讓她感動...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