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齊世恒攜著一幅字畫來尋秦清婉品鑒。
剛到海棠院,就見幾個(gè)小丫鬟被秦清清支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守門的婆子忙進(jìn)院通傳,江氏聽聞,便請(qǐng)了世子入內(nèi)。
齊世恒先拜見了江氏,就出來看秦清清在做什么?
走近一看,丫鬟們正用銀刀將一塊晶瑩剔透的吃食劃成小塊,撒上干果碎和各色蜜餞,又澆上琥珀色的蜜糖,最后綴以碎冰。
“世子可要嘗一碗?有蜜糖和牛乳兩種口味。”秦清清笑吟吟地問道。
“這是......?”
“冰粉。”秦清清答道,“夏日消暑的小食。”
齊世恒從未見過這般吃食,見它瑩潤透亮,想來必定清涼解暑,便要了一碗蜜糖的。
執(zhí)起瓷勺,但見那冰粉顫巍巍地在勺中輕晃。送入口中,頓覺一股清涼直沁心脾。那冰粉嫩滑如凝脂,彈而不韌,蜜糖的香甜與碎冰的沁涼交織,配上果仁的酥脆、蜜餞的酸甜,竟在唇齒間演繹出層層疊疊的滋味來。
見齊世恒用完冰粉,秦清清方含笑問道:“世子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齊世恒素來不重口腹之欲,但這清涼小食著實(shí)令他意猶未盡。他將青瓷碗輕輕擱在案上,接過小桃遞來的素帕拭了拭唇角,溫聲道:“昨日與元吉兄同游書局,偶得一幅前朝字畫。想著秦二姑娘精于鑒賞,特來請(qǐng)教。”
秦清清拖長了聲調(diào)“哦——“了一聲,眼波流轉(zhuǎn)間露出幾分了然的笑意,轉(zhuǎn)頭吩咐道:“小桃,去請(qǐng)二小姐過來。”
齊世恒瞧著她這般情狀,竟是對(duì)自己來尋清婉一事渾不在意。
照理說,他該為此松一口氣才是,可心頭卻無端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郁躁。這情緒來得莫名,就像春日里忽而飄過的一片陰云,擾得他心頭那點(diǎn)本該有的歡喜,反倒變得不是滋味起來。
秦清婉正在房中提筆勾勒荷瓣,聞言筆尖微微一頓,墨色在宣紙上洇開一小片陰影。她擱下狼毫,輕蹙蛾眉道:“怎么又來了?“
小桃見她神色不豫,忙遞上濕帕子給她凈手。秦清婉接過帕子,指尖無意識(shí)地絞著細(xì)軟的布料。這齊世子當(dāng)真不知避嫌,三日兩頭往海棠院跑,今日送字畫,明日贈(zèng)孤本,回回都要尋些由頭同自己搭話。長姐那邊......豈不是要誤會(huì)?
“去告訴世子...”她忽然開口,聲音比往常清冷幾分,“就說我身子不爽利,不便見客。”說完重新鋪開紙張繼續(xù)畫荷花圖。
齊世恒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會(huì)意。他低頭摩挲著手中的畫匣,指腹在檀木紋路上輕輕劃過,終是躬身一禮:“是在下唐突了。這字畫便留在姑娘處,待閑暇時(shí)再賞鑒不遲。”
說罷,他抬眸望了眼半掩的繡簾,似要說什么,終究只是整了整衣袖,轉(zhuǎn)身離去。
回京那日,晨露未晞。忍冬正扶著秦清婉登上馬車,忽聽得身后傳來齊世恒的聲音:“二小姐身子可大安了?“這話甫一出口,他便自知失言。
果然,周遭仆婦皆停了動(dòng)作,目光如針般扎來。秦清清恍若未聞,徑自提著裙裾上了另一輛馬車。秦清婉聞言卻是臉色煞白,竟顧不得閨儀,慌慌張張地鉆進(jìn)車廂,連發(fā)間的珠釵都晃得叮當(dāng)作響。
江淑言面上傷痕已淡,見狀忙上前攙扶:“這是怎的了?“
秦清婉攥著帕子不語。
外面周氏將江氏拉到一旁,把長子告知的隱憂細(xì)細(xì)說了。
江氏望著馬車輕嘆:“我何嘗沒有這般顧慮?只是清婉素來知禮,倒是清兒...“她嘆了口氣,搖頭苦笑:“這孩子,怕是連醋壇子長什么樣都不知道,還沒有開竅呢。“
周氏拍了拍江氏的手背,低聲道:“孩子們年歲小不懂事,你這當(dāng)娘的可要多費(fèi)心。該教的規(guī)矩、該說的體己話,都得慢慢說給她聽才是。這少男少女之間......“話到此處頓了頓,“總該避著些嫌隙才好。“
江氏輕輕頷首:“嫂嫂說得在理。“
隨著車夫一聲吆喝,十余輛馬車緩緩啟程。朱輪軋過青石板,在晨光中拖出長長的影子。秦家的車駕就這樣離開了青州城,只余下城門樓上幾面旌旗,還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