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三十八年,夏,都城罕見大雨。
青石瓦巷皆被雨水堆積的泥濘難走。
但都城卻人頭涌動,人人披著草木制的斗笠站在大雨之中,翹首望向城門的方向。
“來了,來了。”人聲鼎沸。
一匹黑色的戰馬踱步踏入泥水之中,濺起泥點飛花。
其后拖著一具漆黑的棺木其上挽著白花,而在其邊上有一人站著,手中提著一大碗的酒,正撒向大地。
酒香混著雨水味沖破了整個街巷。
“宋將軍,宋將軍!”兩旁的人群看見他,立刻高呼他的姓名。
而其卻面露悲傷,立于黑色棺木旁,“父親,兄弟們,皇城我帶你們回來了。”
其后是眾多黑衣黑甲的戰士手中都捧著一座座牌位,踏步入皇城,威嚴壯肅。
“西北一站,北涼派兵十萬圍困西嶺,我父親三萬兵馬寡不敵眾,魂斷西嶺,今日我宋稚便帶著這三萬亡魂回來問問陛下,為何不派援軍!”
他的聲音粗糙中卻透著一股特殊的清亮,配合他清秀的五官倒是相得益彰。
兵馬入皇城,眼看著就要步入正中的皇道,一個白袍繡滿雅竹的男子推開窗,近距離的俯瞰這一支皇城之師。
“國師大人,您對宋將軍違令抗敵,卻得勝歸京怎么看?”其后站著一個宦官打扮的,正掐著極細的聲音客氣問道。
而他口中的國師燕南瑾卻微微勾起嘴角一笑。
這一笑任誰都看不出他的心思,只能從他的話中猜測一二。
“西嶺三萬伏尸怕是煞氣沖天啊。”
宋將軍的兵馬恰從其窗下而過,他抬眼正巧撇見了這個從未謀面的國師。
而燕南瑾也看向了他,似道非道,道,“將軍前路撲朔迷離,若看不清前路,不妨來我天師閣,我為你算上一卦,也算是替枉死的三萬英魂積德了。”
“天師閣,我記住了。”宋稚低眉點頭,向其執致意,而其后一直跟著他的副將卻快步上前,道,“將軍,此人可是蒙蔽陛下的妖師燕南瑾,不可輕信啊。”
“我知道。”宋稚不置可否,只道,“卦算的靈就夠了,值得我一去。”
“駕!駕!駕!”
快馬加鞭,皇城的守將迅速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黑甲軍頓時停了下來。
宋稚下了棺材,道,“讓開。”
“大膽!”守將為首姓林,名林克,慣是陛下心腹,“宋稚,你無詔不得入京,你忘了嗎!”
“呵。”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宋稚將手中空著的碗砸碎在地,長靴踩著鋒利的碎瓷片步步上前,道,“本將前來是替父親鎮國公問問陛下,為何讓這三萬兵馬伏尸于荒嶺之中,那三萬條人命皆是大楚的子民啊!”
碎瓷劃破了他的鞋底,鮮血淋漓。
“滿口荒誕,陛下素來待將士如子女,又豈會如此?定是你造謠惑眾!意圖逼宮!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宋稚一步不退,半步不疑,甚至連眉眼都未動半分,道,“我來,便是問問陛下,真相幾何。”
其后的黑甲士兵皆上前一步,瞬時兩邊劍拔弩張!
“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但話音未落,燕南瑾隨手拋下了一瓣龜甲砸于地上,任雨水沖刷其上,他道,“林將軍,這卦是兇啊,怕是兩軍對壘于你不利。”
林克勃然大怒,卻在看清來人是燕南瑾時候,便啞了火,道,“國師可指點一二?”
“兩軍對壘,若你再上前,劍拔努張,血濺三尺,是為不吉,且你腳下之地正是皇城潛龍騰空之地脈,若是鮮血淋漓其上,怕是會煞氣斬斷龍骨,斷了陛下的籌謀啊。”
“你可要三思。”
燕南瑾輕輕的點著泥水沖刷的街巷,卻無人敢看清了他。
“林將軍,我們怎么辦?”其后有人急問道。
“還不快回稟了陛下,國師的話不得不聽。”林克恨不能咬碎滿口的牙齒,才將怒火壓下。
宋稚抬頭看向窗子內的燕南瑾,這一次他清亮的眼神里帶了些許不同的神采。
“我們走。”
他下令,黑甲軍皆服軍令,步步向前緊逼守城軍步步后退。
快馬加鞭,雨中穿梭,濺起泥濘。
“報,陛下圣旨,宣黑甲軍首領宋稚前往議事殿覲見!”
“宋稚接旨。”宋稚未下跪,卻高聲領命。
“陛下有命,只得你一人覲見。”宣旨的公公道。
“諾。”宋稚淡然道,“只我一活人。”
旋即他一躍上了馬,其后拖著棺木往皇城而去。
“將軍,恐怕有埋伏啊。”其后黑甲軍焦急以待,道。
“駐守在此,等我回來。”宋稚落下這句話便駕馬而去。
“宋將軍,棺材可不能帶入皇城,恐怕沖撞了陛下啊。”公公示意林將軍攔下,卻被他橫出了一把劍駕在身前,道,“讓開,這里面是鎮國公,想必陛下也想見見他。”
“宋將軍何至于此?死人怎可入皇城?”公公意欲阻攔,卻被他的劍直指命脈!
“讓開。”
“否則劍不長眼。”
只得不得不退。
皇城不遠,不過不急。
宋稚步步邁向皇城,任雨水沖刷他的眉目而下,卻不動搖半分。
而其后的棺木亦步步相隨,直驅皇城。
在他走后,那扇窗也合上了,燕南瑾亦坐上了馬車,直驅皇城而去!
而皇城內,
陛下楚江高坐臺上,龍椅之下百官跪下,他道,“這宋稚逼宮,你們就沒有一個能想出辦法,取他首級?”
“這……這……”臺下眾人唯唯諾諾,不敢與他對視。
“朕要你們還有何用?”楚江摔碎了手中的碧玉珠串,喝道,“難道你們都要看著龍椅上換了這姓宋的來坐嗎?”
“陛下,臣有一計!”其下一個穿著緋色白鶴服的官員上前半步,道。
“講。”楚江看向這個從五品的小官,想起他是十年前的探花入朝為官,也算是天子門生。
整個朝野鴉雀無聲,只有他在嘀嘀道。
而隨著他的聲音,陛下的眉目時而舒展,時而擰在一起,最后化為三個字,“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