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栽種的花木都被毀壞了,地上滿是枯枝敗葉,蔬菜更是被連根拔起,亂七八糟地扔著,外層被太陽曬得焦干,底下淌出一灘黃水,芯子顯然已經被悶爛了。
這種混亂在房子的大門前戛然而止,沒有人敢接近這里,連那些被泄憤的無辜植物也不敢靠近。
大門的兩側是安裝了防盜網的窗戶,縱橫交錯的不銹鋼密密地連接在一起,沒有逃生門。
左邊的窗戶大開著,鋼鐵的網格上布滿了血跡,從墻面一路淌到地上,黑紅的掌印胡亂地拍在窗臺上、窗框上。
三只喪尸的腦袋從窗口擠出來,滾圓的肚子被窗臺卡住,它們抓著防盜網,不住地發出呵呵的聲響。
哭到干澀的眼眶里又蓄上了淚水,連看起來最為淡漠的沈昉之都別過了頭。
四人繞到后門,找了一個沒有喪尸的窗戶,用液壓鉗在防盜窗上開出一個洞口。
喪尸們已經循著聲響趕了過來,樓熒干脆利落地送走它們,走到了前門的位置。
縱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大門旁的慘烈景象仍然遠超幾人的想象。
灰白色的防盜門幾乎被干涸的鮮血覆蓋,被拆得七零八碎的骨骼散落在門前,門鎖上的血跡一層累一層,滿是絕望。
窗戶旁的地面上是一條長長的,蔓延到房內的干澀拖痕……
樓熒的腦子一下就炸了,憤怒的火焰燃燒了一切,淚水被燒干,血紅的眼睛邊點燃,她的雙唇顫抖,不住地低語:“為什么……為什么……死的不是他們……”
“骨碌碌……砰……”重物落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一只大著肚子的喪尸正僵硬著手腳,努力爬起來,樓熒條件反射般地沖上去,砸碎它的腦袋。
這時,一個荒謬的想法劃過她的腦海,四人對視一眼,抬頭看向二樓。
周曉語扶著墻,支撐著發軟的雙腿走上樓梯,三人緊緊跟在她的身后。
二樓有四間房間,兩間的房門大開著,剩下兩間,一扇門后傳來撞門聲,一扇門后悄無聲息。
靜默的那扇門被反鎖著,樓熒用了幾分力氣把門撞開,一股惡臭襲向眾人。
裝修簡陋的房間里,只有一個衣柜,一張床,一個床頭柜。
床頭柜上的塑料水壺被推在地上,床上枕頭被拆開,枕芯填充的蕎麥殼滾落得到處都是,一個肚子在床上高高隆起,細伶伶的手臂從高聳的山峰后面支出來,一個碩大的拳頭連在上面,細瘦的指縫間依稀可以看到蕎麥殼的顏色。
周曉語臉色煞白地跌坐在地上,眼睛紅得像是要滴下血,她死死地盯著那個女人,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曼曼突然大笑出聲,眼淚一顆顆流下來,“樓熒,樓熒,他們怎么配活著!他們怎么配活著!”
“他們明明可以救她!他們明明可以救她!”
“什么妻子、什么母親、什么姐妹,哈哈哈哈……統統都是冠冕堂皇的假話!”
“她們都是隨時可以被拋棄的工具!”
悲傷、痛苦、憤怒在他們心里翻滾、交織、發酵,最后燒起來,燒起來,燒成無邊無際的大火。
他們幼稚的天真被那只枯瘦的手輕輕拈起來,丟進火焰,任它扭曲著、變形著,燒成一只擇人欲噬的怪獸,它的目光穿過虛空,緊盯著一個方向,發出無聲的咆哮。
“那……我們就去……會會劉哥吧。”樓熒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了那個鶴立雞群的高層小區。
晨光熹微,啟明星高懸在天空上。
白色的越野車披掛著朝霞,沖到劉哥所在的小區。
在門衛室守夜的兩個小弟忙不迭地跑出來問道,“各位這么早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你們劉哥呢?”樓熒的的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劉哥還沒起床呢,我這就去叫。”一個小弟扭頭就跑。
另一個小弟跑到前方引導,“樓小姐,你們的車可以停在這,這里不會被太陽曬到。”
樓熒四人下車,跟在他的身后,走向住宅樓。
小弟殷勤地問她,“樓小姐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說,興許我能答得上來。”
“看來你跟著劉哥很久了啊。”樓熒態度自然地跟他閑聊。
“那倒不是,也就這幾天才跟著劉哥呢。”小弟笑道。
“哦?你以前在鎮上干什么的?”樓熒隨口問他。
“就打打零工唄,我們這地方小,找不著什么正經工作,前兩年也去外面干過,大城市里花銷大,干了一年也攢不下幾個錢,爹媽病了也顧不上,沒法,只能回來。”小弟無奈地搖搖頭。
看著他印堂之上濃郁的黑色,樓熒玩味地笑了。
剛從床上爬起來的劉哥臉上還帶著枕巾壓出的紅痕,他看著樓熒四人,爽朗地大笑著,“哎,妹子,有什么事找劉哥呢?”
“有人跟我們說,劉哥害了他們親人……”王曼曼壓下心頭的情緒,勉強緩和了表情。
但是她似笑非笑的樣子,看在劉達強眼中卻變成了江南女子婉約含蓄的引誘,他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去,“那是,劉哥從沒害過人,劉哥從來都是老老實實做生意的人。”
“他們還說都是被你騙了才愿意跟著你干。”周曉語冷著臉,語氣不善。
英姿颯爽的美人面色含霜,顯得更美了,劉哥的腦袋直接成了一團漿糊,“騙……哪里需要騙……她們一個個的排著隊來呢,我這邊做不完,還要把她們介紹到外地去呢。”
“不是死了人嗎?她們怎么還愿意?”樓熒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疑惑。
各有千秋的三個美人坐在面前,劉達強的骨肉都酥了,腦子直接宕機,停止思考,什么話都往外倒,“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有可能出事,這事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誰不知道呢。”
“再說了,出事的,無論大事小事,劉哥也賠錢了啊。”
“那群靠女人養的混蛋,拿不到錢了才給在外面敗壞劉哥名聲呢。”
“美女們不要信他們,劉哥可舍不得你們去生孩子。”
“賠錢吶~”樓熒拉長了聲調,歪著腦袋,一派純真地問劉哥,“是去陰曹地府賠給那個死去的人嗎?”
“美女說話真好笑。”劉哥嘻嘻笑著,“賠錢當然是賠給活人,老公跟家里人拿到錢,事兒就平了。”
“那,那個死掉的人,誰來償命呢?”王曼曼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嘴角微微提起,表情扭曲的可怕。
劉哥這才覺出幾分不對勁,“你們啥意思啊?”
“沒什么意思呀。”樓熒笑盈盈地看著他,“只是想著,血債,總得血來償,這也是千古至理,對吧?”
明艷至極的長相,配上單純到孩子氣的神情,如此活色生香的美人,劉哥卻硬在她身上嗅到幾分鬼氣,他不禁打了個哆嗦,站起身,色厲內荏地叫罵道,“什么血債!都是白紙黑字簽下合約的,我可沒害過人性命!”
“那你一定也沒把房子的大門反鎖吧?”王曼曼懶得裝了,陰陽怪氣地嘲諷道。
“那幾棟房子的防盜窗,連一個逃生門都沒有,你還沒害過人?開什么玩笑!”周曉語更不客氣。
“我也很痛苦,我也想救人。”劉達強站起身,用居高臨下的姿態遮掩內心莫名的恐慌,“但是那種情況,我連自己都顧不上了,哪有空顧別人啊!”
“死了就死了!誰讓她們投錯了胎,沒生到個好人家,要來受這份苦!”
“啊……”劉達強發出一聲慘叫,捂著肚子蹲下身。
樓熒收回拳頭,努力深呼吸壓抑自己的沖動,但是……果然,還是忍不了啊。
“她們自己跑不掉能怨我嗎?”劉達強站起身,大吼著,捏著拳頭襲向樓熒。
他的眼里閃著毫不遮掩的兇光,這樣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
樓熒側身躲過他的拳頭,拉住劉達強的胳膊往前一帶,這個腆著肚子的大漢就轟然一聲趴在了地上。
三個女孩子手腳并用,拳拳到肉,打得劉達強吱哇亂叫,毫無還手之力,一個壯漢躺在地上抱著頭、蜷著身體,不斷求饒,小姑奶奶、女俠地亂叫。
旁邊的小弟們眼看著老大被打,一個個急吼吼地想要上去幫忙,雙腳卻被釘在原地,一動都動不了。
眼看著劉達強的叫喊聲越來越微弱,樓熒住了手,王曼曼猶不解氣,又上去踹了兩腳。
樓熒趕緊拉住她,“再打要出人命了。”
王曼曼咬緊牙關,眼中滿是怒意。
樓熒捏了一下王曼曼的手心,又輕又慢地說,“別著急。”
別著急,我們早就決定了他們贖罪的方式,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