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立夏已經過去了，可是真正的夏天還沒來，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兩旁的路燈昏暗，原本應該打烊的店鋪，此刻也都亮著燈，燈光刺眼，好像連它都想看的遠一點，以前那些喜歡遛彎的大爺們，今天也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每個人臉上有震驚，有惋惜，有獵奇。何婷往前走了百來米，轉個小彎，就看到幾百米外烏壓壓的人群，還有一輛閃爍的警車。

幼兒園的時候，那些大人們描述過的場景，第一次在現實中鋪展開來，何婷不敢置信，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前，有人陸陸續續的從她身后往前去，好多都不是老街上的人，看來這件事情是真的了，可是為什么有的人臉上在笑，就像看戲的表情。

“聽說那個女孩長的漂亮呢！”

“人販子就喜歡那些長的好看的，今天周日不上學，這些孩子天天在外面跑來跑去的，現在出事了啵。”

“在外面瞎充軍的孩子，哪有什么好的。”

何婷已經忘了說話的那些人樣子，她停在拐彎處沒有上前的時候，卻把周邊的聲音聽的真真切切。何婷的語文成績打小就好，特別是閱讀理解，她能理解名家名作，卻無法理解此刻街里鄉親說出來的流言。

“現在人販子也挺膽大，有人看到的，把那個小男孩一抱就走。”

“我親戚家也是那邊的，說調皮呢，都是奶奶帶，歲數大的哪看的住剛會跑的孩子，直接看不住，天天被打。”他們說的繪聲繪色。

“那老向家那女孩，都十來歲了啊，還能被拐。”

“這個看到沒人，力氣大的拐個孩子怎么了，說到底，要是不亂跑，還能有這個事啊。”

亂跑？何婷突然悲哀起來，潘晨被人販子拐跑了，就是她讓潘晨去學校，如果她沒有讓潘晨去，是不是就沒事了？四合院到學校就3分鐘，就在那3分鐘里，那輛面包車正好經過老街，就把她拐跑了？

何母發現何婷沒追上來，又折返回去抓住了何婷的手，“人太多了，先回去吧。”何婷乖乖的跟著何母準備往回。

“哎，不到前面看看，都回去啦！”那些人真的當前面是一出戲了。

“不看了，都是人，孩子還在，先回去了。”何婷感覺到何母明顯的不想搭理他們，很敷衍的說道。

“也是，人太多，這個孩子一下子看不住，容易跑丟了。我們在到前面看看去。”

何婷時不時的往回看，說話的那幾個人已經拐過小彎消失了。

錢姨迎了上來，“看的都回來了？這么快啊，現在人多不多？”

何母覺得身體不適，坐在了放在門口的椅子上。何婷呆呆的在門口的大樹下站著。

“你說怎么就那么巧呢！”何母嘆了好幾口氣。

二娘知道被拐的女孩經常和何婷在一起，也只限于兩個人或者幾個人，經常在老街走來走去，這樣的場景太多了，老街上都是來來往往的小孩，要不是其中有個何婷，二娘根本也不會去留意。

而今天，那個女孩失蹤了，好像全鎮的人都在一瞬間都認識那個女生似的，到處打聽著這個女孩的生平。

“今天我們幾個去學校了，我去叫她的時候她還沒回來，我回來的時候也沒見到她。”何婷的頭是抬著的，她望向看不見的天空，在想她究竟去了哪里。

“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怎么就把她給拐走了？”何母嘆息道。

何婷看向門外的老街，越來越多的未曾見過的人出現，她們走的飛快，就怕遲了，就錯過了戲本上最精彩的部分。

那晚，何母沒有帶何婷去人山人海的四合院，何母關上門的時候，何婷透過縫隙，都感覺到外面有好多人，新水鎮上的人好像都集中到了老街一樣。

何母本想陪何婷一起睡，何婷拒絕了，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把今天做的事又在腦海里過了一遍，上午陪媽媽去了一趟外婆那，吃過飯，李莉莉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來喊她一起去畫黑板報，她們一起去了四合院，潘晨還沒回來，她告訴隔壁奶奶自己先去學校了，和門衛大叔說明來意之后，在來訪登記薄上寫了名字，她還有另外3個人打鬧著往教室跑，右拐的時候差點撞上美術老師，李老師剛大學畢業，巧的是，何婷她們正好是李老師的第一屆學生，李老師正站在板凳上畫學校的黑板報。

“李老師好！”幾個人立馬停下來，畢恭畢敬的。

“你們在跑快點，就能把板凳掀了，來出板報？”李老師推了推臉上的眼鏡，滿臉笑意的說。

李老師和班主任是差不多的歲數，班主任也戴眼鏡，可是天天板著臉，有人說兩個人誰帥的時候，就沖李老師笑的次數，也必須是李老師。

“李老師，你畫的板報真好看，把我們班的也畫了唄？”站何婷旁邊的周建說道，周建學霸一枚，也是班上活躍分子。

“你們是看不得我閑，你們班主任今天放假，去把你們班主任拉過來畫，一會我去檢查。”

幾個人立馬一溜煙的往教室跑去，四年級在教學樓的二樓，教學樓左右兩個樓梯都可以上，因為她們四三班在二樓的右側第二間，最右邊就是老師辦公室，所以他們都在右側的樓梯上去，沖在最前面的周建一個剎車，“哎呦，差點撞上了！你們還慢點啊！”樓梯上一個有點熟悉的抱怨聲傳來。

后面3個人也立馬停了下來，看到圖書館的管理員阿姨手捧一堆書從樓上下來，“高老師好！”四個人陸續地開口。

“你們幾個啊，正好，四樓第二活動室還有一點書，你們幫我搬下來。”

從三年級開始，每個班都會推薦幾位品學兼優的同學，輪流去辦公室打雜，那個時候還沒有電腦，圖書的入庫出庫都需要手寫整理，何婷班上一直都是他們幾個人去，所以和圖書館的幾位老師都很熟。

周建一個閃身就往樓上跑去，“很高興為高老師服務，高老師高興我就高興。”

“就你嘴皮，都小心一點，太巧了，來回搬了幾趟累壞了。”一樓的最右間就是圖書室，幾個人飛奔到四樓，打仗一樣的速度搶了幾本就往下樓，果然在學校最愛做事。

何婷捧著書進去的時候，高老師在整理剛剛搬下來的書籍，還好還好，華爺爺不在，她輕嘆一聲，和高老師說了再見，就拉著李莉莉退了出去。

他們幾個人走后，高老師對著書架后面說：“華老，書搬下來了，我就先回去了啊，這大周末的，孩子還一個人在家呢。”說完就拎起椅子上的包出去了。

高老師叫華老，何婷他們可不敢，他們有的叫華老師，有的叫華爺爺，他是學校歲數最大的老師，快50歲了，頭發花白，瘦弱無骨，一臉嚴肅，還愛佝僂著腰，據說是長期彎腰整理書籍養成的毛病，每次何婷他們去幫忙的時候，何婷都怕見華老。

美術老師后來來了一趟，給了點意見就走了，何婷到走廊上望了幾次，也沒看到潘晨。

再后來就是回家路過四合院，潘晨也不在，何婷趕著抄作業就火速回家了。

現在回憶起來，何婷還記得自己那天一夜沒睡，她在等，在等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