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玉蝶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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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薄霧如紗，溫柔地籠罩著將軍莊。竹林梢頭掛著晶瑩的露珠，被初升的朝陽一照，折射出細碎璀璨的光芒。溪水潺潺，鳥鳴啁啾，一切都浸潤在一種近乎圣潔的安寧里。
柳嫣是在一種奇異的平靜中醒來的。沒有噩夢的侵襲，沒有冷汗的黏膩。她緩緩睜開眼，淡青色的帳頂映入眼簾，光線透過素白的窗紙，柔和地鋪灑在床前的地面上，空氣中浮動著竹葉特有的、清冽而微甜的香氣。
一種久違的、近乎陌生的松弛感，如同溫熱的泉水，緩慢地浸潤著她緊繃了多日的心神。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平穩(wěn)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安穩(wěn)地敲擊著胸腔。
她側過頭，目光習慣性地投向那扇緊閉的窗。窗紙被晨光映得透亮，如同一塊巨大的、朦朧的玉璧。
然后，她的目光凝固了。
在那片朦朧透亮的素白窗紙的正中央，一個清晰的、突兀的輪廓，牢牢地釘在那里。
那是一只蝴蝶的剪影。
輪廓清晰得令人心驚。流暢的翅翼線條，微微翹起的翼尖，甚至能分辨出那對細細的、仿佛隨時會顫動的觸須……不，等等！那觸須……
柳嫣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在瞬間停滯！
那不是模糊的剪影！那是一只真正的、具有實體的蝶！它的身體，緊緊貼合在窗紙上，被晨光勾勒出無比清晰的輪廓。更讓她靈魂凍結的是那蝶翼的顏色——即便隔著窗紙，也能分辨出那是一種極其深邃的、近乎于黑的墨藍！而在那墨藍的翅翼邊緣，鑲嵌著一圈無比刺目的、仿佛熔融黃金般的——
**金斑！**
藍翅！金斑！
與蝶谷深處那只引誘她墜入地獄的魔蝶，一模一樣！
“呃……”一聲短促到極致的抽氣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如同被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全身的血液在剎那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個瞬間退潮般抽離，四肢百骸瞬間冰冷刺骨！
不是夢！不是幻覺！它就釘在那里！釘在她以為安全的庇護所，釘在她剛剛得以喘息片刻的窗欞之上！像一個冰冷、無聲、卻又帶著極致嘲諷的宣告！
巨大的恐懼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在平靜的表象下轟然爆發(f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徹底！那剛剛被安寧撫平的一絲脆弱心神，在這猝不及防的、來自地獄的印記面前，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炸裂、蒸發(fā)！
“啊——！！！！”
一聲凄厲到撕心裂肺的尖叫，驟然沖破喉嚨，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哀鳴，尖銳地撕裂了將軍莊寧靜的晨空！
柳嫣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她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指甲深深陷入發(fā)間，身體無法控制地向后蜷縮，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燒，瘋狂地蹬踹著身下的錦被！眼中是徹底崩潰的驚懼和絕望，瞳孔放大到極限，映滿了那只窗上玉蝶冰冷妖異的輪廓！
“走開！滾開！別過來！別抓我！啊啊啊——！”她語無倫次地嘶喊著，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卻沖刷不掉那窗上烙印般的恐怖影像！
“小姐！小姐！”守在外間的丫鬟被這突如其來的凄厲尖叫嚇得魂飛魄散，跌跌撞撞地沖進來，看到柳嫣狀若瘋癲、在床上翻滾掙扎的模樣，頓時嚇得面無人色，手足無措，只會帶著哭腔連聲呼喊。
“滾！滾開！是他！是他來了！他要抓我走！啊啊啊——”柳嫣根本認不得人，任何靠近的身影在她此刻的眼中都化作了那玄衣蟒袍的修羅！她抓起手邊的軟枕，用盡全身力氣朝著丫鬟的方向狠狠砸去，身體更加劇烈地掙扎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雕花床柱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她卻渾然不覺疼痛，只有無邊的恐懼將她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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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聽雨小筑二樓的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撞開！
林晚如同一道裹挾著雷霆怒火的旋風，疾沖而入！她昨夜并未離莊，就宿在隔壁院落。那聲撕裂晨空的尖叫如同淬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她的耳膜和心臟！她甚至來不及披上外袍，只穿著單薄的寢衣，頭發(fā)散亂，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驚怒和焦急！
緊隨其后的是莊頭林老伯，這位見慣了戰(zhàn)場風浪的老兵，此刻臉上也布滿了震驚和凝重。再后面，是幾名聞聲趕來的、氣息剽悍的護衛(wèi)。
眼前的景象讓林晚目眥欲裂！
柳嫣縮在床榻最里側的角落，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自我保護的姿態(tài)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狂風暴雨中即將碎裂的枯葉。她雙手死死捂著臉，指縫間不斷滲出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嗚咽和嘶喊。散亂的烏發(fā)被冷汗和淚水浸透，黏在蒼白如紙、布滿驚懼淚痕的臉上。她身周的錦被床褥一片狼藉，被踢蹬得不成樣子。
那個被嚇傻的小丫鬟，正捂著臉站在幾步開外，地上散落著軟枕，顯然是被柳嫣砸出來的。
“嫣兒！”林晚心如刀絞，一個箭步?jīng)_到床邊，試圖去觸碰她。
“別碰我！滾開！惡魔！魔鬼！窗上！窗上有蝶！藍蝶！金邊的！他要來了！他抓到了！他要來抓我了！啊啊啊——”柳嫣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甩開林晚伸過來的手，身體更加瘋狂地向后縮去，后背重重撞在墻壁上，發(fā)出令人心驚的聲響。她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窗戶的方向，眼神渙散狂亂，充滿了徹底的崩潰和絕望。
窗？
林晚猛地轉頭，順著柳嫣那驚怖欲絕的目光看去。
素白的窗紙上，晨光依舊柔和地透入。而在那窗紙的正中央，一點異樣的反光，刺入了她的眼簾！
那是什么？！
林晚瞳孔驟縮！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她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丫鬟，幾步?jīng)_到窗邊！
近在咫尺！
一只玉雕的蝴蝶，栩栩如生，正穩(wěn)穩(wěn)地、深深地釘在木質的窗欞之上！
玉質溫潤，在晨光下流淌著內斂的光澤。蝶翼的脈絡清晰流暢，翅翼邊緣鑲嵌的那圈細碎金粒，在光線下折射出冰冷而妖異的點點金芒。而那蝶翼的底色，是深邃到令人心悸的墨藍，近乎于黑！
藍翅！金斑！
與柳嫣描述的、引誘她墜入深淵的那只魔蝶，分毫不差！
它就那樣冰冷地、帶著無聲的嘲弄和赤裸裸的威脅，釘在那里！釘在將軍莊最核心的庇護所！釘在林晚信誓旦旦保證過絕對安全的窗欞之上！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所有人臉上！
“嘶……”饒是林晚心志堅定如鐵，此刻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一股寒意夾雜著滔天的怒火瞬間席卷全身！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指尖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驚悸而微微發(fā)麻！
“林伯！”林晚猛地回頭，聲音因為強壓的怒火和驚駭而微微發(fā)顫，眼神卻冷得像兩把淬了冰的利刃，直刺向門口同樣臉色鐵青、難以置信的林老伯，“這！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掃過林老伯和他身后那些同樣震驚、隨即涌上巨大恥辱和憤怒的護衛(wèi)們。昨夜信誓旦旦的“一只野貓也進不來”，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林老伯黝黑的臉膛漲得發(fā)紫，額頭青筋暴跳。他死死盯著那只釘在窗欞上的玉蝶，如同盯著一個奇恥大辱！他猛地轉身，對著身后一名護衛(wèi)隊長，聲音如同從齒縫里迸出來，帶著壓抑到極致的狂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查！給老子查！昨夜是誰當值？！所有崗哨，所有巡邏路線，所有出入記錄！一只蒼蠅飛進來也得給老子找出痕跡！查不出來，老子扒了你們的皮！！”老兵的怒吼在清晨的小樓里回蕩，帶著血雨腥風的殺氣。
護衛(wèi)隊長臉色煞白，額頭瞬間布滿冷汗，重重一抱拳：“是！”轉身疾步?jīng)_下樓去，腳步沉重如擂鼓。
林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xiàn)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她再次看向那只玉蝶，那冰冷的墨藍和刺目的金芒，如同惡魔的眼睛，無聲地嘲笑著她的保護，宣告著那個瘋王的無所不在和勢在必得。
她伸出手，指尖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玉蝶的翅膀邊緣，用力一拔！
“咔噠。”
一聲輕微的脆響。
玉蝶被拔了下來。入手冰涼堅硬，沉甸甸的，帶著玉石特有的質感，也帶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林晚的目光落在蝶翼下方——那用來釘入窗欞的，赫然是一根細如牛毛、卻堅硬無比的烏金尖刺！尖端閃爍著幽冷的寒光。
她握著這只冰冷而精致的兇器，緩緩轉過身。
床上，柳嫣的嘶喊和掙扎已經(jīng)變成了絕望而虛弱的嗚咽和抽搐，身體還在無法控制地顫抖，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仿佛靈魂已經(jīng)被那只玉蝶徹底攫走，只剩下一具被恐懼掏空的軀殼。
林晚的心沉入了無底深淵。她看著手中這枚來自瘋王陸淵的、無聲的死亡宣告，又看向床上瀕臨崩潰的柳嫣，一股冰冷的無力感和更深的憤怒，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
將軍莊，這最后的避風港，已然失守。那只藍翅金斑的玉蝶，不僅釘在了窗欞上，更深深釘入了柳嫣脆弱的靈魂深處。而那個隱藏在無盡黑暗中的獵人，他的獠牙，已經(jīng)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