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尖上的火星子“噼啪”爆開，灼熱的氣浪烤得姜穗脖子上的汗毛集體起立致敬，她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變成鐵板上的魷魚須。

食靈少年那雙燃著地獄火的眼珠子死死剜著廚房后門——周大勇消失的方向，每個字都像是剛從油鍋里撈出來的花椒，又麻又嗆：“周大勇那個砍腦殼嘞！以為拍屁股走人就能當(dāng)無事發(fā)生？龜兒子想得美！你們今天不把這事給老子擺平嘮——”

他手腕一抖，那柄槍“嗡”地一聲，尖端離姜穗的頸動脈又近了零點零一公分，熱辣辣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zhì)，“老子就把你們兩個仙人板板串成串串，裹上老子特制的‘傷心辣椒面’，下油鍋炸成‘鬼哭狼嚎麻辣燙’！巴適得讓你們后悔投胎！”

“擺平！必須擺平！”姜稷嚇得魂飛魄散，一把薅住旁邊還在舔爪子看戲的饔飧，語無倫次，“貓姐！瞬移！快！追上那個私奔的主廚！不然你就要失去你最忠誠的鏟屎官了！”

饔飧嫌棄地甩開他的手，小爪子優(yōu)雅地打了個響指：“法力不夠，跑路不行，追蹤個剛走的凡人…馬馬虎虎。”

她小巧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貍貓臉上露出一種“這味道太油膩了”的表情，尾巴尖一指后門方向：“跟上，味兒沖得很。”

一行人如同被狗攆的兔子，沖出醉仙樓后巷，在揚州城迷宮般的青石板巷子里奪命狂奔。

純粹是被脖子上那把“辣椒槍”逼的，要不是為了小命誰想跑這么快！

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一處窄小但還算干凈的小巷前。

巷子盡頭，一扇掉了漆的舊木門虛掩著，透出點昏黃的油燈光。門楣上掛著一串干癟的紅辣椒，在風(fēng)里晃蕩，像一串無聲的控訴。

院墻低矮，能看見里面透出豆大的昏黃燈火。

院門外，暴雨如注。

一個高大的、穿著濕透單衣的身影，正毫無形象地蜷縮在院門那窄小的石頭門檐下。

正是周大勇，他懷里緊緊抱著那個小包袱，渾身被淋得透濕，頭發(fā)黏在額頭上，雨水混著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鼻涕的東西，在他那張被生活磋磨得早生皺紋的臉上肆意橫流。

“喵…感覺會有不好的事發(fā)生……”嘉粟縮在姜穗頸窩里，小爪子捂著眼睛，只敢從縫隙里偷看，“好…好嚇人喵…”

屠蘇舔舔爪子，淡定點評：“家庭戰(zhàn)爭，往往比蝕更考驗生存能力。”

周大勇像個被主人遺棄的大型犬，對著緊閉的、紋絲不動的院門，肩膀一抽一抽，發(fā)出壓抑的、混合著川音的嗚咽：“幺妹兒…開門嘛…外頭落雨…好冷哦…我曉得錯咯…真的錯咯…”聲音嘶啞，委屈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嘖。”肩上扛著姜穗的食靈少年發(fā)出一聲毫不留情的嗤笑，“瓜娃子！哭有錘子用！當(dāng)年在灶臺邊三伏天流血流汗的勁頭喃？拿出來噻！”

姜稷看得心酸又有點想笑，這反差也太大了。

他剛要上前，院門旁邊那扇糊著油紙的小窗戶“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一張小臉探了出來是個約莫八九歲的小男娃，虎頭虎腦，眼睛很大，此刻正警惕地瞪著門檐下哭唧唧的“落湯雞”，手里赫然舉著一把簡陋但頗具威懾力的——彈弓！小皮兜里還夾著顆圓溜溜的小石子！

“阿娘！”小男娃奶聲奶氣，但中氣十足地朝屋里喊，“門口有個哭兮兮嘞胖叔叔！像個人販子！要不要我一彈弓打跑他？”

人…人販子？！

周大勇的哭聲戛然而止，抬起那張?zhí)闇I橫流、混合著雨水無比狼狽的胖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親兒子，表情像是被雷劈了又澆了桶冰水，絕望得無以復(fù)加：“崽…崽兒啊！我是你老漢兒啊！”

“呸！”小男娃一臉“你休想騙我”的正義凜然，“我老漢兒在成都學(xué)炒菜！是頂天立地嘞大男子漢！才不是你這種在別個門口哭鼻子嘞耙耳朵！”

說完，小手一拉皮筋，瞄準(zhǔn)了周大勇那濕漉漉、此刻寫滿“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么這么慘”的腦袋。

話音未落，門里走來一個身材瘦削穿著半舊的藍(lán)布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結(jié)實的小臂的婦人。

她手里沒拿菜刀，倒是拎著一根小孩臂粗、油光水亮、一看就飽經(jīng)捶打的面點界元老——搟面杖。

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她緊繃的側(cè)臉線條，那雙眼睛，沒有淚水，只有沉積了十年、被柴米油鹽和無數(shù)個獨自等待的夜晚熬煮出來的冰冷怒火，像淬了寒冰的刀子，直直剜在周大勇臉上。

空氣瞬間凝固，巷子里的穿堂風(fēng)都識相地停了。

“呵…”一聲短促的、帶著濃濃川音的冷笑，打破了死寂。

張幺妹兒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風(fēng)塵仆仆、臉上堆著討好笑意的男人，眼神里的冰刀子嗖嗖飛：“仙人板板！太陽打西邊出來咯？周大廚！你還曉得屋頭門朝哪邊開嗦？硬是稀客噻！”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花椒面的小石頭，砸得周大勇臉上的笑僵成了石雕，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懷里那個硬邦邦的藍(lán)布小包袱抱得更緊了，嘴唇哆嗦著：“幺…幺妹兒…我…我回來咯…”

“回來？”張幺妹兒手里的搟面杖“咚”地一聲杵在地上，震得門檻上的灰都跳了跳，她往前逼近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音的尖銳，“十年！周大勇！十年！娃娃都會打醬油了，你回來做啥子？回來聞聞屋頭還有沒得你的油煙子氣？！”

她越說越激動，眼眶發(fā)紅，搟面杖揚了起來，那架勢，下一秒就要讓周大勇的腦袋嘗嘗什么叫“川渝老婆的愛之鐵棍按摩”：“你個砍腦殼的！當(dāng)年拍起胸口說學(xué)道菜就回來！菜呢？！人呢？！娃兒生下來你抱過幾回？！這屋頭的米缸你扛過幾次？！老娘等你等到灶王爺都換了幾茬！等到黃花菜都涼透心咯！”

說完又帶上了門。

周大勇：“……”他默默地、絕望地把頭埋進(jìn)膝蓋里，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完了，全完了！老婆不理，兒子不認(rèn)，人生徹底灰暗。

“噗——”姜稷一個沒忍住，差點笑出聲，趕緊捂住嘴，這家庭倫理劇也太硬核了！

脖子上的槍又逼近一分，食靈少年磨著后槽牙，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火星：“笑？再笑老子先給你開個洞！想辦法！不然把你們變成麻辣燙！”

“想想想！哥們兒你別激動，小心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