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等一下”
我大喊一聲,將慘白的手用力鑲進那墻壁上的空缺處,任憑它亂揮手指,向前抓著虛空,鬧騰的整個屋子都稀了。
我隨手扯過一旁擺著的書,直直朝它狠狠砸去。
一下不夠,又來一下。
直到它彎下了高傲的腕,垂著不動。
我閉上眼,只覺室內悶得慌,朝窗口走著,想著呼吸點新鮮空氣。
又猛然意識到那熟悉的敲門聲,心里大概有了個底,手上緊緊握住那本古書,踱步去了門口——圖書館的門白天是不能關的。
“你好”
一道尖銳又嘶啞的男聲在我耳畔響起。
“我們可以進來看書嗎?”
劉海遮了半面臉,只余下張艷紅的唇陰陰微笑著。
我打了個寒顫,沒什么動靜。
那三人齊齊換了衣服。
原先如水般淌在身上的綢,成了件棉麻披風,不是對稱的,右肩膀處垂下的布料成一個頎長的倒三角,尾端綴著個銀十字架,堪堪能遮住整個右手邊。
左肩膀那只搭著的布料較為方正,比較短,能直接看到后面順著垂下的披風帶子。
披風中間有一個紅寶石連接,周邊綴著黃色的細閃。
反正就是看不到右手——那個被我按在墻上的手就是右手。
我臉上凝著血,在光下反著紫色的亮,鬢發也一撮一撮的搭在耳畔,身上純白的衣服也被濺染了暗紅色。
眼珠因恐懼而一直瞪著,成了下三白,唇色泛白,上面刻著的溝壑是我不愿承認的恐慌。
好一副比鬼還鬼的白日女鬼樣。
正常人一般是見不到這副暴力,血腥的樣子。
我緊緊盯著他們三個。
為首的男人劉海依舊半遮半掩,斂去了大半情緒。
叫人摸不透。
一旁的女人頭發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故意弄的,從右前額那有撮頭發順著鼻梁鋪滿了半邊臉,只依稀能看見一只眼睛,一個秋水無波的眸子,平靜的如一具死尸。
她對望我,如同深淵凝視。
深且令人心生膽寒。
我將目光移至躲在她身后的小孩。
昨日我都還沒見過她呢。
那時膽子小,害怕,不敢多往那瞟,只大約知道那女人后面還有一角布料隱隱約約像個人形。
她的神情就更無從可知了。
她將斗篷的帽子戴上了,寬寬大大的黑色帽子長住了她那嬌小的臉和敏感的心,只露出個白白尖尖的下顎。
在發現我的目光后,她便側身一躲,縮進了女人身后,抱著她不說話。
我的心臟咚咚亂跳,面上的探究神色逐漸散了,心里的疑惑依舊只增不減。
他們三個太平靜了。
平靜的像一灘死水。
叫人看不清情緒,分不出意圖動向。
“當然,圖書館歡迎您的借閱”
我提高音量對著他們喊,往后退了幾步,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畢竟是人是鬼,進來了之后才知道。
他們沒回話,眼神呆滯地盯著正門口的門檻,腳不愿抬高一步,單只輕輕離了地,悠悠慢晃著。
門檻……那門檻確實有些高了。
平常我自個兒進出都被絆過好幾次,除了日常鎖門開門,我倒是很少跨正門,都是走側門的。
側門……我憬悟,開口打破了這份沉寂。
“你們明天再來吧,今天陰陰的,光線不好”
我朝外望了眼,艷陽高照。
六月上午的太陽未免也太耀眼了吧。
我察覺他們神情不變,便繼續說下去了。
“還有……你們明天偷偷從樹林那兒繞到東頭去,走到盡頭拐彎時會發現一個側門,和墻壁大抵一個色,不過會有些深。
一般是鎖著的,你們敲……呃喊一下我的名字就好了,我叫彥璟。”
那三人微微動了動,不知是抬腳太久,重心不穩,還是被我的話說動,齊齊抬了眼皮。
一下便從那半睡不醒的狀態轉為清醒的凝視。
似乎在質疑著什么。
我打開正門旁的窗戶,探出手,大致給他們指了指方向。
為首的男人點了點頭,帶著余下的兩個往客棧那走。
天,忽的陰沉起了。
簌簌地下著雨。
這不像夏雨,溫柔的像是用錯了地兒。
我猶豫著拿起圖書館門口擺著的免費雨傘,正準備高呼他們來拿。
卻發現,他們三個風雨無阻,根本不受上天的影響,身上本就深沉的黑色未添分毫,頭發依舊在空中飄蕩,干燥地飄著。
雨好像從未下過一般。
我站在門口,往外伸出手。
濕濕的。
真的下雨了。
我一臉狐疑地望著他們。
干干順順的。
真的下雨了嗎。
我靠在門邊,望著那被竹林半遮著面的客棧,木質屋頂早已染上了一片深色,訴說著它的古樸。
依稀想到了些什么,拍拍手轉身在前臺那抽了張紙寫了些話,投入到了信箱里。
我再次朝外看,天空卷起了沉沉暗浪。
心里那種浮動的實感又一次卷來。
我嘆了口氣。
可能是要下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