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低垂,黯淡的目光相隨,鮮紅的叉撕裂了黑夜的寂靜。英語,譚言最擅長的科目,也變成了她不認識的模樣。在成績公布之前,譚言已做好了一級心理建設,并將自己考得并不理想的情況告訴了家長。但,在看到“7”的那一刻,譚言的心忽地咯噔了一下,她急切地翻著試卷,渴望找到理由,卻發現處處都是證明——幾乎全錯的閱讀題,一道一道地鞭打著譚言,仿佛被染紅的不是在淚水中暈開的試卷,而是譚言白皙的手臂。
同往常一般,譚言掏出了初中的校卡,看著那倔強而青澀的小姑娘,但,這一次,傳達的是悲傷的情緒。
“小言,恐怕又要讓你失望了。”
譚言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似乎找到了些許靈感——譚言因為生病耽誤了不少課程,應試方式必要針對自己的情況改變。最終,譚言打算先按模塊二次復習英語知識點,針對性地刷題,用自己的方式對抗分數。
或許,在結局還沒譜寫完畢時,還有一絲希望。可譚言的心底仍然不踏實,在悲觀主義觀念的慫恿下,她在思考問題時總會考慮到最壞的結果,這次也不例外。兩百多分的浮動時時刻刻提醒著譚言,督促她向前,與此同時,這巨大的落差也給譚言增加了不少心理負擔,她不想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她亦不想繼續走彎路,她只能憑借著一縷縷微光,一步接一步地緩慢探索。
距離高考六十天,譚言的前途撲朔迷離,她后悔卷入了言語漩渦,后悔拋卻自己的錦繡前程,后悔聽信了他人胡謅的言論。連續的痛苦最終擊穿了她的逞強,她狠下心來,用力劃著自己的手臂,還未完全愈合的舊傷若隱若現,便又添上了鮮紅的印記。伴隨著嘎吱聲,門被人推開了。
“寶寶,你在干什么?”睡眼惺忪的李楨看到這腥紅的一幕,不覺得一顫,一瞬便清醒了,快速撲向譚言,制止她的行徑。
與李楨的眸子對上的那一瞬,譚言第一反應是躲避,同那日在學校一樣。李楨的眼眶被落寞壓垮,臉頰逐漸濕潤,將譚言拉回到了那天下午。
“永遠不要。”
“言言,我就煮了并吃了頓飯的功夫,你怎么就不見了?”
“言言,你還好嗎?”
低沉的男聲不斷在譚言的耳邊回響,她索性就用手堵住了一邊耳朵,繼續記筆記,但這聲音非但沒有縮小,反而越發清晰。譚言的思緒有些混亂,她很清楚地感知到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可她早已忘卻了聲音的主人。老師的講解與從前的低哄交織在一起,混亂而讓人心慌,譚言已然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她謊稱自己肚子痛,便沖出了教室,快步來到衛生間。
但,低沉的聲音仍縈繞在譚言的耳畔,她深感窒息而絕望,她用力地扯著頭發,試圖用眼淚沖去不安,可一切都無濟于事。聲音仍在耳畔回響,一點一點推搡著心崖端的譚言,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一點一點淹沒譚言的理智,前方已然無路可走,她亦無力改道前進,只想快點了結這一切。
白皙的手臂上出現了三道長長的劃痕,愈發清晰,鮮紅的血色格外奪目,卻無法擊醒譚言沉睡的靈魂。
“譚言,你在里面嗎?”
許是譚言離開教室過久,盡管她盡力不發出聲響,還是引來了班主任。
“老師,我沒事,您先走吧,我一個人在這里緩一會兒。”譚言佯裝鎮定,心底默默祈求著不要讓老師看到自己崩潰的樣子,更希望不要再給班主任帶來麻煩。
“言言,你一個人待在這里老師怎么能放心呢,你先出來吧。”溫和的聲音傳入譚言的耳畔,同那紛亂的思緒作斗爭,雖沒多大功效,卻敲開了那扇門。
看著淚流滿面的譚言,班主任愣了一瞬,隨即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傷痕。
“言言,我們老師也是擔心你,語文老師同我說,你去了廁所很久沒出來,所以我就來找你了,我們并沒有惡意。”班主任吐露出的話語小心而謹慎,生怕再給譚言帶來傷害,她心疼又無奈,她讀不懂譚言的情緒,只能盡力助她活下去。
看著班主任疲憊的臉,譚言內心里多出了一份愧疚,她欠班主任的,太多太多。
“老師,求求您告訴我真相,我已經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了,我覺得我遭受的痛苦都是真實的,但我所享受的美好卻是虛假的。”
如今想起,譚言心底仍舊涌起一股暖意,這冰冷黑暗的世界,逐漸地接受到了溫暖的陽光。
與此同時,她亦回想起了李楨的怒罵。
“譚言,老師也要下班,現在跟媽媽回家。”或許是因為前一天李楨和譚映聯合指責所帶來的心理創傷,譚言雙手不住地顫抖,下意識抵觸與李楨的肢體接觸,渴求一刻的心安。
回憶與現實交疊,一切竟顯得有些不真實。譚言拂去李楨眼角的淚珠,笑著道了歉,或許,脫離預定的人生軌跡,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次日早晨,譚言仿佛卸下了過去的包袱,一身輕松地來到了學校。
“你好!”
譚言沒有看他,少年并沒有回話,可嘴角的笑已然描繪出了他的快樂,他不敢看譚言的眼睛,卻目送著譚言蹦噠著離開。
“林汀,我知道你是他。”
三天前,譚言破天荒地回校上晚自習,在校門口,她恰巧對上了嚴毅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朝他身旁看了一眼,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
那一瞬,他的臉變得清晰。
零散的記憶拼貼在一塊,譚言一直無法描畫出的輪廓,由林汀親手補充完整。林汀沒有開口,只是笑著看著譚言,同當年那般,仿佛他們從未分開。
譚言本想同林汀打招呼,迎面遇上的,卻是林汀逐漸消失的背影。譚言伸出雙手,輕輕地碰了碰林汀的背影,仿佛是在安撫當年憂郁的少年。
譚言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將凌亂的思緒打通,碼出當前的任務——順利完成高考,她放慢了腳步,她沒有把握林汀是否會跟上來,甚至祈求他不要上前同自己搭話,可內心依然還殘留著不一樣的情緒。
林汀和譚言的教室相隔很遠,在這環裝的教學樓,兩間教室恰好連成對角線,正中譚言的理性,林汀朝另一個方向走了,而她也獨自來到了教室,許是心情有所改善的緣故,平日里惹人煩惱的教室也變得可愛了許多。
譚言抽出放在桌洞最底下的日記本,淺淺落筆,不過一分鐘,便合上本子,繼續她原本的人生軌跡。
可能是同學們恢復了些許良知,他們的抨擊削弱了不少,譚言積攢的抵抗力已經足夠應對了,她長抒一口氣,按著自己的節奏,記誦著知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