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學社野餐那天，天空藍得像是被水洗過。

姜雨晴穿著一條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這是她用三個月打工錢買的，第一次不是為了實用而是為了好看而買的衣服。她站在鏡子前轉了轉，幾乎認不出里面的女孩。

“約會??？“媽媽靠在門框上，嘴角帶笑。

“不是！“姜雨晴反應過度，“就是...文學社活動?！?/p>

媽媽沒多問，只是幫她整理了一下衣領：“很漂亮?！?/p>

公園里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周陽站在一棵櫻花樹下，穿著淺藍色襯衫，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吹浇昵纾劬σ涣?，快步走過來。

“你來了！“他的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喜悅，“我帶了你喜歡的金槍魚三明治。“

姜雨晴接過他遞來的保鮮盒，心跳加速。這種被記住喜好的感覺，對她來說依然新鮮而珍貴。

野餐開始后，大家圍坐成一圈玩文字游戲。輪到姜雨晴時，她緊張得手心冒汗，結結巴巴地對不上詩句。

“別緊張，“周陽輕聲鼓勵，“就像我們練習時那樣。“

他的聲音像一根救命稻草，姜雨晴深吸一口氣，流暢地接上了下一句。周圍響起掌聲，周陽笑得比誰都開心，仿佛那是他的勝利。

游戲結束后，大家自由活動。周陽提議去湖邊走走，姜雨晴點點頭。他們沿著湖畔小徑漫步，偶爾肩膀相碰，又迅速分開。

“看，蒲公英。“周陽突然蹲下身，指著一簇白色絨球，“許個愿吧。“

姜雨晴學著他的樣子蹲下，摘下一朵蒲公英。兩人相視一笑，同時吹氣。白色的絨毛在空中飛舞，像一場微型雪storm。

“你許了什么愿？“周陽問。

姜雨晴搖搖頭：“說出來就不靈了。“其實她的愿望很簡單——希望這一刻能再久一點。

回野餐地點的路上，周陽突然說：“暑假我要和家人去歐洲兩周。“

“哦?！敖昵缗κ孤曇舯３制椒€，“那很好啊?！?/p>

“主要是陪我爸出差，“周陽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其實我更想...“他話沒說完，搖了搖頭。

更想什么？更想留下來？更想帶她一起去？姜雨晴不敢問，怕聽到的答案會讓自己難堪。

回程的公交車上，兩人并排坐著。周陽突然從包里掏出相機：“可以拍張照嗎？就...留個紀念?！?/p>

姜雨晴下意識地別過臉：“我不上相...“

“胡說。“周陽輕輕將她的臉轉回來，“你很美?！?/p>

這個詞像電流般擊中姜雨晴。美？從來沒有人用這個詞形容過她。她僵在原地，看著周陽舉起相機，鏡頭后的眼睛溫柔得讓她心痛。

咔嚓一聲，這一刻被永遠定格。

“等我洗出來給你一張。“周陽說，手指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手腕，留下一片灼熱。

那天晚上，姜雨晴輾轉難眠。她爬起來，從床底下拖出那個舊鞋盒，把今天的記憶也加進去——周陽給她的三明治包裝紙，一片偶然落在她頭發上的櫻花瓣，還有他說的那句“你很美“。

她翻開日記本，開始寫一個新的故事，主角是一個從未見過陽光的女孩，直到有一天，一束光主動照進了她的生活。寫著寫著，她意識到自己在寫什么——這是她和周陽的故事，只是她不敢承認。

第二天清晨，姜雨晴被手機震動驚醒。是周陽發來的消息：“急事！能來河邊老地方嗎？“

她立刻回復“好“，匆忙洗漱出門。清晨的河邊霧氣朦朧，周陽坐在他們常去的長椅上，背影顯得異常孤獨。

“周陽？“姜雨晴輕聲喚道。

他轉過頭，姜雨晴倒吸一口冷氣——他的眼睛紅腫，臉色蒼白，完全不像平時那個陽光燦爛的男孩。

“怎么了？“她急忙坐下。

周陽搖搖頭，聲音嘶?。骸拔野?..他要我畢業后立刻去英國。已經安排好了學校，簽證都在辦了?！?/p>

姜雨晴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她知道這一天會來，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什么時候走？“

“七月底?！爸荜柾纯嗟亻]上眼睛，“我不想走...但我爸說如果我不去，就切斷我所有的經濟支持，包括大學學費?！?/p>

姜雨晴想說“那就不走“，但她知道這不現實。周陽有他的責任和未來，她沒有權利阻攔。

“你會...過得好的?！八D難地說，“英國文學氛圍很濃，對你的寫作有幫助。“

周陽猛地抬頭：“你就這么想我走？“

“我不想！“姜雨晴聲音發抖，“但這是你的未來，我不能...“

她說不下去了。兩人陷入沉默，只有河水輕輕拍打岸邊的聲音。

“至少...“周陽最終開口，“至少在我走之前，我們還能...“

他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他看了一眼，臉色更加難看：“我爸。我得回去了?！?/p>

姜雨晴點點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她已經習慣了有他的生活，而很快，她又要回到一個人的世界。

那天晚上，姜雨晴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站在一片漆黑里，遠處有一點光亮。她拼命向光跑去，卻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光點消失了，留下她一個人在黑暗里，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因為她發現自己也在發光，雖然微弱，但確實存在。

醒來后，姜雨晴坐在窗前，看著東方漸白的天空。她想起周陽曾說：“你有自己的光，只是太習慣躲在陰影里?！耙苍S離別會是痛苦的，但未必是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