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實驗室地下核心的冰冷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蘇林指骨崩裂的鮮血滴落在地板上,發(fā)出細微卻驚心動魄的聲響,如同倒計時的秒針。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羅平,那眼神里翻涌的已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沉淀下來的、如同極地寒冰般的死寂與毀滅欲。
羅平被蘇林的目光刺得脊背發(fā)涼。他跟隨蘇振山多年,見過無數(shù)風(fēng)浪,卻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過如此純粹的、玉石俱焚般的殺意。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槍柄,聲音艱澀:“蘇董……蘇老先生在頂樓辦公室。但您現(xiàn)在的情況……需要處理傷口……”
“帶路。”蘇林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只有不容置疑的冰冷。他無視了手上淋漓的鮮血和后背傳來的陣陣撕裂般的劇痛,邁步就向外走,腳步雖然有些虛浮,卻異常堅定,每一步都踩在羅平緊繃的神經(jīng)上。
羅平張了張嘴,最終頹然放棄勸阻。他知道,此刻的蘇林,是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擋的復(fù)仇之魂。他沉默地轉(zhuǎn)身,在前面引路。深藍實驗室的核心通道里,冰冷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如同扭曲的鬼魅。
頂樓,蘇氏控股大廈的最高點。蘇振山的辦公室占據(jù)著整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個海城最繁華的景色,象征著無上的權(quán)力。此刻,辦公室內(nèi)氣氛卻凝重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蘇振山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門口,身姿依舊挺拔如山岳,望著窗外流動的車河和璀璨的燈火。他似乎早已預(yù)料到蘇林的到來,沒有回頭。
沉重的辦公室大門被推開。蘇林帶著一身血腥氣和冰冷的寒意,走了進來。羅平停在門外,如同雕塑。
蘇林沒有看窗外的風(fēng)景,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釘在蘇振山那看似無懈可擊的背影上。他一步一步走過去,腳步在昂貴的手工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命運的鼓點上。他走到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前,將手中那本染著他血跡的黑色筆記本、那枚老舊的銀色U盤、還有那張泛黃燒焦的合影照片,狠狠摔在光滑的桌面上!
“啪!嗒!嘩啦!”
物品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異常刺耳。
蘇振山緩緩轉(zhuǎn)過身。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只有一種深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靜。他的目光掃過桌面上的東西,最后落在蘇林鮮血淋漓的手和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眸上。
“看完了?”蘇振山的聲音平緩,聽不出情緒。
“為什么?”蘇林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和刻骨的恨,“你早就知道!知道韓東是縱火犯!知道他對厲淮做了什么!你保存著證據(jù)!卻任由他繼續(xù)!任由我恨他!折磨他!看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步田地!為什么?!!”
最后三個字,蘇林幾乎是吼出來的,巨大的聲浪在空曠的辦公室里回蕩,震得水晶吊燈都微微晃動。
蘇振山靜靜地看著情緒徹底失控的兒子,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難以言喻的微瀾,但瞬間又被更深的沉寂覆蓋。
“為什么?”他重復(fù)了一遍蘇林的問題,聲音低沉,“為了蘇氏。”
“為了蘇氏?!”蘇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而扭曲的弧度,“為了蘇氏,你就看著一個瘋子燒死無辜的人?看著他把你選中的‘實驗品’逼上絕路?看著他差點毀了磐石,毀了我?!”
“韓東是個瘋子,但他的天才,也是真實的。”蘇振山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帶著一種冰冷的、俯瞰全局的理性,“‘灰燼計劃’的底層理論,具有顛覆性的潛力。它危險,但也蘊藏著巨大的力量。徹底毀滅它,是浪費。掌控它,才能將危險轉(zhuǎn)化為武器。”
他向前一步,目光銳利地直視蘇林:“厲淮,就是那個意外誕生的、最接近掌控‘灰燼’核心的‘鑰匙’。他的掙扎,他的痛苦,他創(chuàng)造的‘磐石之心’,都是在無意識中,為‘灰燼’理論進行的最終驗證!他越痛苦,‘鑰匙’就越純粹!韓東的瘋狂加速了這個過程,但他也失控了。我需要韓東的實驗數(shù)據(jù),需要觀察厲淮的成長軌跡,才能最終……安全地掌控這股力量。”
“所以……你就冷眼旁觀?”蘇林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看著他家破人亡!看著他斷手絕望!看著他被我打壓報復(fù)!看著他被韓東綁架折磨!看著他現(xiàn)在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醫(yī)院里?!就為了你那該死的‘掌控’?!為了蘇氏所謂的‘力量’?!”
“這是代價。”蘇振山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酷,“通往力量巔峰的道路,從來都鋪滿荊棘和犧牲。厲淮的遭遇,是命運,也是他作為‘鑰匙’的宿命。而你,蘇林,”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壓在蘇林身上,帶著一種沉重的失望,“你的失控,你的感情用事,差點毀了這一切!你為了他,不惜與家族為敵,不惜暴露我們最深的秘密!你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蘇林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光芒,他指著桌上那些染血的罪證,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審判,“該失望的人是我!蘇振山!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父親!更不配掌控蘇氏!你只是一個為了力量不擇手段、冷血無情的怪物!”
他猛地從懷里掏出那封被林森拼好、染著血點的十七歲舊信,狠狠拍在桌子上,拍在那本黑色筆記本旁邊!
“看看!看看他當(dāng)年寫給我的信!‘等我’!他一直在等我!等我?guī)タ春#】傻葋淼氖鞘裁矗渴悄悖∈琼n東!是你們聯(lián)手把他推進地獄!”
泛黃的信紙、干涸的血點、狂放的筆記本、冰冷的U盤、燒焦的合影……所有的罪證,都赤裸裸地攤開在象征著權(quán)力的紅木桌面上。
蘇振山的目光落在那封舊信上,看著上面厲淮十七歲時稚嫩卻真誠的字跡,看著那幾點刺目的暗紅。他那張萬年冰封的冷峻臉龐上,極其罕見地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冰面裂開般的波動。他的嘴唇似乎動了一下,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那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短暫、難以捕捉的……疲憊?
辦公室內(nèi),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父子倆隔著一張巨大的辦公桌,如同隔著無法逾越的深淵。窗外城市的璀璨燈火,落在蘇林眼中,卻是一片冰冷的灰燼。
蘇林緩緩直起身,擦掉嘴角因激動而溢出的血沫。他眼中的瘋狂怒火漸漸沉淀,化作一種更加冰冷的、玉石俱焚的決絕。
“蘇振山,”蘇林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終結(jié)一切的力量,“從今天起,蘇氏……由我接管。你,退休吧。”
他不再看父親一眼,轉(zhuǎn)身,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向辦公室的大門。每一步都踏碎了過去,走向未知的終局。門外的羅平看著蘇林眼中那如同深淵般的寒意,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蘇林走到門口,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聲音冰冷地傳遍死寂的辦公室:
“至于厲淮……我會救他。用我自己的方式。你和韓東欠他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討回來。”
沉重的辦公室大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那個象征權(quán)力的空間,也隔絕了一段扭曲的父子關(guān)系。深藍之淵的秘密已然揭開,而真正的終局,伴隨著厲淮微弱的生命之火和林森消失的芯片,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