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林踏出蘇振山辦公室的瞬間,仿佛穿越了一道無形的屏障。身后是冰冷、扭曲的權力深淵,眼前是漫長而未知的復仇之路。他后背的傷口因劇烈的情緒波動和強行移動而火燒火燎地痛,指骨崩裂處還在滲血,但他渾然不覺。羅平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幾步遠的地方,眼神復雜,不再有之前的絕對服從,更像一個沉默的觀察者。
“去‘磐石’。”蘇林的聲音嘶啞冰冷,不容置疑。他沒有回頭,徑直走向專用電梯。
陳默早已在樓下等候,看到蘇林慘白的臉色和手上的鮮血,驚得臉色大變。“蘇董!您的傷……”
“死不了。”蘇林打斷他,鉆進車里,“通知磐石所有核心管理層,半小時后,頂層會議室,緊急會議。另外,”他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讓法務部準備好股權轉讓和集團接管的所有法律文件,立刻送過來。”
陳默心頭巨震,立刻意識到蘇林在頂樓辦公室發生了什么。他不敢多問,立刻執行。
磐石科技總部,頂層會議室。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核心管理層們面面相覷,不知這位將他們逼入絕境的“年輕暴君”,在經歷了爆炸、重傷、集團劇變后,突然召集會議意欲何為。當蘇林推門而入時,所有人都被他的狀態驚住了——蒼白如紙,眼神卻銳利如淬火寒冰,手上纏著滲血的繃帶,渾身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般的壓迫感。
蘇林沒有坐下,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眾人,望著窗外屬于蘇氏控股的鋼鐵森林,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從現在起,磐石科技,由我蘇林,全權接管。”
一石激起千層浪!會議室瞬間炸開鍋!驚愕、質疑、憤怒的目光交織!
“憑什么?!”
“蘇董!這不符合程序!”
“厲總他……”
“厲淮,”蘇林猛地轉身,冰冷的目光掃過全場,瞬間壓下了所有聲音,“他需要時間,很長的時間,去恢復。在他回來之前,磐石,不能倒。”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蘇氏的打壓?市場的圍剿?‘磐石之心’的危機?”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這些,都將成為過去。”
他走到主位,將陳默遞過來的厚厚一沓法律文件拍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簽署文件,留下來,與我一起,讓磐石浴火重生。”
“或者,現在離開。我保證,你們會拿到遠超市場價的補償。”
會議室內一片死寂。眾人看著蘇林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和強大的自信,又看了看桌上那代表蘇氏絕對權力的接管文件,心中翻江倒海。留下,意味著與蘇氏太子爺徹底綁定,前途未卜。離開,意味著放棄親手締造的事業。
最終,技術主管林森(磐石的林森,非失蹤的那位)第一個站了出來,拿起筆,在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接著,一個,兩個……大部分核心成員選擇了留下。他們看到了蘇林眼中燃燒的火焰,那火焰,或許能焚毀一切阻礙。
蘇林看著簽好的文件,眼中沒有任何波瀾。這只是第一步。他看向林森(技術主管):“啟動‘涅槃’計劃。隔離所有可能被‘灰燼’污染的舊算法模塊。以厲淮留下的核心架構和未被污染的數據為基礎,重建全新的‘磐石之心2.0’。我要它在一個月內,具備雛形。”
“是!蘇董!”林森眼神一亮,看到了希望。
……
海城最頂級的私立療養院,坐落在寧靜的海灣旁。白色的建筑群掩映在綠樹之中,空氣中彌漫著咸濕的海風氣息。頂層VIP復健區,擁有著巨大的落地窗和私人露臺,直面蔚藍的大海。
厲淮被轉移到了這里。他依舊沉睡著,但生命體征在頂尖醫療團隊的維護下,奇跡般地穩定了下來,脫離了最危險的階段。只是,他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像一株被冰封的植物。
門多薩醫生在蘇林不計代價的“邀請”下,終于抵達。他依舊瘦削,鷹隼般的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厲淮的各項檢查報告和腦部掃描影像。
“神經突觸損傷嚴重,海馬體區域有明顯異常活動殘留……是‘灰燼’邏輯污染留下的痕跡。”門多薩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口音,如同砂紙摩擦,“喚醒他,風險極高。喚醒的可能是他,也可能是被污染激活的‘鑰匙’,甚至……兩者的混合體,一個充滿痛苦和混亂的怪物。”
蘇林的心揪緊了,他看著病床上厲淮安靜卻脆弱的側臉,聲音低沉:“我要他回來。完整的他。需要我做什么?”
門多薩推了推眼鏡,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蔚藍的大海:“環境很重要。他潛意識里最深的執念是什么?找到它。用最強烈的、正向的情感刺激,去覆蓋、去凈化那些污染的痕跡。就像……用海浪沖刷掉礁石上的污垢。同時,我會用藥物和微電流刺激,嘗試修復受損的神經通路。但最終,要靠他自己。”
最深的執念……海。
蘇林的目光也投向那片蔚藍。十七歲的約定,刻在鐵皮信箱上的“海”,昏迷中破碎的囈語……都是那片未能抵達的海。
“把露臺改造。”蘇林立刻下令,“我要他每天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大海。聽到海浪的聲音。”
幾天后,露臺變成了一個微縮的海角。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完全打開,海風毫無阻礙地涌入。地面鋪上了細軟的白沙,擺放著幾塊天然的礁石,甚至安裝了最先進的環繞立體聲系統,24小時播放著真實錄制的海浪聲。厲淮的病床被移到了這里。
蘇林推掉了大部分緊急事務,除了處理磐石重建的關鍵決策,他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療養院。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強勢地呼喚,只是安靜地坐在床邊,握著厲淮那只完好的右手,看著窗外潮起潮落。
有時候,他會拿出那塊被清理干凈的信箱鐵皮擋板,放在厲淮的掌心,輕輕摩挲著上面模糊的“棉紡廠家屬院”字跡和那些深刻的刻痕。
有時候,他會低聲講述著那些被塵封的往事,講臨江那個盼信的小淮,講海城那個等信的小林,講那些被信箱埋葬的信件,講自己的悔恨……講到動情處,聲音哽咽。
更多的時候,他只是沉默,讓海浪聲填滿寂靜的空間。
門多薩的治療開始了。微電流的刺激讓厲淮偶爾會無意識地皺眉或手指顫動。藥物的作用下,他蒼白的臉上偶爾會浮現一絲極其微弱的紅暈。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林的心如同在油鍋中煎熬,希望與恐懼交織。磐石的重建如火如荼,涅槃計劃進展神速,全新的“磐石之心2.0”架構展現出驚人的潛力,市場風向悄然轉變。蘇氏內部,蘇振山在蘇林雷霆手段接管磐石并啟動對深藍實驗室的全面審查后,陷入了沉寂,如同蟄伏的猛獸。
這天清晨,海風格外溫柔,帶著咸濕的暖意。金色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厲淮蒼白的臉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蘇林像往常一樣,握著他的手,看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低聲說著:“小林,你看,今天的海特別藍……就像你當年信里說的那樣……”
忽然,他感覺到掌心中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無意識的抽搐!那是一種帶著微弱力量的、試探性的……回握!
蘇林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他猛地低下頭,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兩人交握的手!
厲淮那只蒼白修長的手指,極其緩慢地、帶著初生般的笨拙和巨大的努力……再一次,輕輕地……回握了一下蘇林的手!
然后,他那濃密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陽光下,極其艱難地、顫抖著……掀開了一條縫隙。
渙散、迷茫、如同籠罩著濃霧的瞳孔,在適應了光線后,極其緩慢地轉動著,最終……帶著巨大的陌生和茫然,聚焦在了蘇林那張因狂喜和緊張而扭曲的臉上。
陽光落在他空洞的眸子里,如同投入沉寂深潭的第一縷微光。
蘇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懼將他淹沒。他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厲淮?……你……認得我嗎?”
厲淮的眼神依舊迷茫,如同初生的嬰兒般純凈而困惑。他微微歪了歪頭,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發出一個氣若游絲、帶著巨大不確定的、沙啞的音節:
“…海…?”
他沒有認出蘇林。但他看到了窗外那片蔚藍。那片刻在靈魂深處、跨越了十年痛苦和絕望的……執念之海。
淚水瞬間模糊了蘇林的視線。他緊緊回握住那只終于有了回應的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復得的整個世界。他用力點頭,聲音哽咽,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堅定:
“對!海!我們去看海!小林,我在這里……我們……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