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行吧年度雙人挑戰賽,這名字在紫落聽來就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強行配對的甜膩??諝饫飶浡罆袼⒑顾拖鹉z輪胎摩擦柏路的混合氣味,嗡嗡的人聲與廣播指令聲交織在一起。她用力捏著車把,指尖微微發白,目光刻意避開身邊那個沉默的身影——蕭寒。
蕭氏集團的總裁,此刻穿著專業騎行服,跨坐在那輛線條流暢、價格不菲的斯特拉95碳纖維公路車上,周身氣壓低得如同夏日暴雨來臨前的沉悶。他們被強行分在一組,從簽到到現在,交流僅限于組委會發放的計時芯片和補給點位置圖的傳遞,冰冷得沒有一絲多余的溫度。
紫落想起幾個月前那場氣氛微妙的飯局后,蕭寒驟然冷卻的態度,像一道無形的冰墻橫亙在兩人之間。每一次仁心醫院深夜急診值班結束,手機里那個熟悉的頭像再未亮起;偶爾在騎行吧組織的周末活動里遠遠瞥見,他的目光也總是迅速滑開。紫落無數次將編輯好的詢問信息刪除,最終只能默默將那份未解的失落埋進繁忙的工作與獨自踩踏的里程里。
“各就各位!”發令槍撕裂空氣。
車流瞬間如離弦之箭,洶涌向前。紫落緊咬牙關,奮力踩動踏板,鏈條發出急促的“咔噠”聲,試圖跟上大部隊的速度。山路開始顯露猙獰,一個接一個陡峭的坡道毫無憐憫地消耗著騎手們的體力與意志。紫落感到肺葉在灼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粗礪的痛感。身邊的蕭寒卻保持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效率,斯特拉95的車輪穩健地切割著路面,他弓起的背脊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仿佛那些陡坡對他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起伏。他始終領先她半個車身,那背影沉默而遙遠,沒有任何減速或等待的姿態,只有規律的踩踏節奏,像一臺精準運轉的機器。
汗水蟄痛了眼睛,紫落用力眨掉,視野有些模糊。就在奮力沖上一個陡坡的頂點,肌肉緊繃到極限的瞬間,右小腿后方猛地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仿佛一根無形的鋼針狠狠扎入肌肉深處,又猛地攪動。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氣,身體瞬間失衡,車輪失控地左右扭擺。
“呃啊!”一聲短促的痛呼脫口而出,紫落死死捏住剎車,整個人幾乎要從車上栽倒下來。右腿完全無法發力,像灌滿了沉重又灼熱的鉛塊,每一次試圖輕微挪動都換來鉆心的抽搐。她單腳撐地,狼狽地停在陡坡邊緣,汗水混著生理性的淚水滾落。前方的集團車流早已絕塵而去,喧囂遠去,只剩下山風掠過林梢的嗚咽和她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她艱難地彎腰,手指徒勞地按壓著痙攣抽搐的小腿肌肉,那硬邦邦的觸感讓她心沉谷底。比賽結束了,對她而言,在這荒涼的山腰上。
就在她幾乎要被挫敗感吞沒時,一陣急促而熟悉的輪胎摩擦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山林的寂靜。那聲音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迫切。紫落愕然抬頭。
是蕭寒!那輛銀灰色的斯特拉95如同俯沖的鷹隼,去而復返,猛地一個甩尾,穩穩地停在她面前。他利落地跳下車,頭盔下的臉繃得緊緊的,眉頭深鎖,額發被汗水浸濕貼在皮膚上,呼吸急促。他看也沒看紫落的臉,目光銳利地直接鎖定她僵直的右腿。
“抽筋?哪塊肌肉?”他的聲音低沉緊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和他剛才冰冷遠離的背影判若兩人。
不等她回答,他已經單膝跪在了她面前潮濕的路面上。那雙在財經雜志封面上簽署億萬合同的手,此刻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她疼痛的小腿。掌心滾燙的溫度透過薄薄的騎行褲面料灼燙著皮膚。他的手指精準地找到腓腸肌痙攣最劇烈的硬塊,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開始按壓、揉捏。動作專業得讓紫落這個醫生都感到驚訝,指法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既深透又帶著克制,緩解著那頑固的痙攣。
“放松,別對抗?!彼秃?,語氣依舊生硬,目光卻死死膠著在她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腿線條上,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最初的劇痛在蕭寒有力而精準的按壓下,如同堅冰被投入烈火,開始一點點碎裂、消融。那頑固的痙攣終于在他持續的指壓下漸漸松弛,留下的是深重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軟。然而,另一種更尖銳的情緒卻在紫落胸腔里迅速膨脹、發酵,壓過了腿上的不適。她低頭,看著這個跪在自己面前、頭發被汗水浸得一綹綹貼在額上的男人——幾個小時前還像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冰河,此刻卻為了她,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榮耀。
“為什么?”她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只有山風和沉重呼吸的寂靜。
蕭寒手上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按壓的節奏,力道卻似乎重了幾分。他沒有抬頭,視線依舊停留在她的小腿上,仿佛那里刻著答案。
紫落深吸一口氣,山間微涼的空氣刺入肺腑,也給了她質問的勇氣?!盀槭裁凑刍貋恚磕愕谋荣惸??蕭總裁不是最討厭輸的嗎?”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凌,砸向蕭寒,“還有,為什么幾個月來一直避開我?像躲開什么瘟疫一樣?”長久積壓的委屈、困惑和被刻意冷落的刺痛,如同開閘的洪水,再也無法抑制地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她猛地用力,將腿從他手中掙脫出來,突如其來的動作牽扯到剛剛緩解的肌肉,一陣尖銳的酸麻讓她痛得蹙緊了眉頭,但她倔強地忍著,直視著他,“蕭寒,你告訴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讓你這樣對我?”
蕭寒的手懸在半空,指尖還殘留著她小腿肌膚的觸感和溫度。他終于抬起頭。汗水沿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砸在粗糙的路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他的眼神復雜地翻涌著,像暴風雨前晦暗的海面,掙扎、猶豫,最終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取代。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紫落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那位經常出現在你朋友圈里的男性朋友,”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艱難,“……你們看起來很親密?!彼崎_視線,望向遠處層疊的山巒,下頜線繃得死緊,仿佛在承受某種巨大的壓力,“我以為……”
“你以為?”紫落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感,“那是我表哥!”她幾乎是喊出來的話在山谷里激起微弱的回聲。巨大的錯愕讓她暫時忘記了腿上的疼痛。她看著蕭寒驟然僵硬的身體和眼中一閃而過的愕然,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喉頭,混合著被誤解的委屈和一種近乎啼笑皆非的荒誕感,“蕭寒,你……你就因為這個?”
蕭寒猛地轉過頭,目光如電般射向她,那眼神里翻騰著驚愕、難以置信,以及一絲被戳破心思后狼狽的震動?!啊瓋H此而已?”他重復著,聲音干澀,像在確認一個太過突然的轉折。
就在這時,一陣狂暴到令人心悸的山風毫無預兆地橫掃而來!風聲凄厲,如同無數野獸在林間咆哮。剛剛還晴朗的天空,轉瞬間被翻滾奔涌的、鉛灰色巨獸般的厚重云層吞噬得嚴嚴實實。濃重的陰影以驚人的速度覆蓋了整片山林,白晝驟然跌入昏暗的黃昏。豆大的、冰冷的雨點毫無緩沖地狠狠砸落下來,噼啪作響,瞬間就在干燥的路面上暈開深色的印記。遠處天際,一道慘白的電蛇撕裂濃云,緊隨其后是滾雷沉悶而恐怖的轟鳴,大地仿佛都在腳下震顫。
“臺風!”蕭寒臉色劇變,瞬間將所有的情緒拋諸腦后。他一把抓住紫落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快走!不能留在山上!”他迅速掃視四周,目光銳利如鷹隼,猛地定格在側前方陡峭山坡下隱約露出的一角灰色屋頂,“那邊!有個屋子!”
顧不上許多,也顧不得紫落傷腿的酸軟,蕭寒幾乎是半架半拖著她,一手奮力推著自己的斯特拉95,跌跌撞撞地沖下陡峭濕滑的草坡。雨水瞬間將他們澆得透濕,冰冷刺骨,視線一片模糊。泥濘的山坡濕滑無比,紫落幾乎是被他強大的力量裹挾著向下滑去,右腿每一次觸地都帶來鉆心的刺痛??耧L卷著密集的雨鞭抽打在臉上,幾乎無法呼吸。
那間護林人廢棄的小屋,如同驚濤駭浪中突然出現的礁石。蕭寒用肩膀狠狠撞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發出一聲刺耳的呻吟。兩人狼狽不堪地跌入屋內,沉重的木門在他們身后被狂風猛地摔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將外面肆虐的狂風暴雨暫時隔絕。
屋內光線極其昏暗,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木頭朽壞的氣息。屋頂有好幾處明顯的破洞,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嗒嗒”地漏進來,在地面積起渾濁的小水洼。僅有一扇蒙著厚厚污垢的小窗透進微弱的天光。墻角堆著些廢棄的雜物,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諝獗涑睗?,寒意瞬間穿透濕透的騎行服,侵入骨髓。
紫落靠在一根還算穩固的柱子上,劇烈地喘息著,身體因為寒冷和疼痛而無法控制地微微發抖。右腿的抽筋雖然緩解,但剛才的強行奔逃讓它重新抗議起來,酸脹刺痛。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帶走所有溫度。
“先處理腿。”蕭寒的聲音在昏暗的小屋里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他迅速從自己隨身的騎行工具包里翻找,動作利落得與這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很快,他拿出了一小管備用的運動舒緩凝膠和一條干凈但同樣被雨水打濕大半的備用頭巾。
他再次單膝點地,半跪在紫落面前。這一次,紫落沒有抗拒。冰冷的凝膠被擠在他掌心,他用力搓熱,然后才小心地覆蓋在她右小腿后側那塊依舊緊繃的肌肉上。他的手掌帶著驚人的熱力,隔著薄薄的騎行褲,混合著藥膏辛辣清涼的氣味,滲透進酸痛的肌理。有力的指腹精準地按壓、揉捏,沿著肌肉的紋理推散淤積的乳酸。疼痛在熱力和專業的按壓下絲絲縷縷地化開。
小屋外,臺風正展示著它毀滅性的力量。狂風撼動著整座木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仿佛隨時會被連根拔起。密集的雨點瘋狂抽打著屋頂和墻壁,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如同千軍萬馬在奔騰。不時有刺目的閃電瞬間照亮屋內兩張濕漉漉、驚魂未定的臉,緊隨而至的是幾乎要將屋頂掀翻的炸雷巨響,震得腳下腐朽的地板都在簌簌發抖。
在這天地震怒的狂暴背景音下,狹小空間里的空氣卻仿佛凝固了。只有蕭寒揉捏她小腿的細微聲響,和他近在咫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紫落低頭看著他那雙骨節分明、此刻正為自己忙碌的手,上面沾著泥點和雨水。幾個小時前那冰冷的疏離,飯局后長久的沉默,與此刻他跪在自己面前的專注身影,在她腦海里激烈地碰撞、交織。一種奇異的、帶著苦澀的暖流,悄然漫過心間冰冷的堤岸。
“還痛得厲害么?”蕭寒打破了沉默,聲音在風雨的咆哮中顯得有些模糊,但那份關切卻異常清晰。
紫落搖搖頭,聲音有些啞:“好多了……謝謝你?!彼nD了一下,目光落在蕭寒同樣濕透、緊貼著寬闊肩膀的騎行服上,“你也……都濕透了?!?/p>
蕭寒沒有立刻回應,他收回手,仔細地將那條濕頭巾折疊好,敷在紫落小腿上,用彈性繃帶固定住,動作細致得如同對待一件易碎品。做完這一切,他才扶著旁邊的破舊木桌站起身,走到那個漏雨不那么嚴重的角落,從自己的防水尾包里摸索著,竟奇跡般地掏出了一小包能量膠和一條錫箔保溫毯。他走回來,將保溫毯不由分說地塞到紫落懷里。
“披上,多少能擋點寒氣?!彼畹溃Z氣恢復了總裁式的強硬,卻不容拒絕。他自己則撕開能量膠,默默吃著,目光望向那扇在狂風中痛苦呻吟的木門,側臉的線條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冷硬,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沉默再次降臨,但這一次,不再是冰冷尷尬的隔絕。屋外是毀天滅地的風雨,屋內是兩人濕透的狼狽和劫后余生的喘息。一種奇異的、被命運強行捆綁在一起的親近感,伴隨著保溫毯帶來的微弱暖意,在冰冷的空氣中無聲地流淌、滋長。
“我表哥……”紫落的聲音很輕,幾乎被窗外的雨聲吞沒,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
蕭寒咀嚼的動作頓住了。他慢慢轉過身,背對著那扇風雨飄搖的門,目光沉甸甸地落在紫落臉上,復雜得如同窗外翻攪的烏云。“我以為……”他開口,聲音艱澀,仿佛每個字都需要從喉嚨深處用力摳出來,“我以為你身邊……有了別人?!彼nD了很久,似乎在積攢勇氣,目光垂下,盯著腳下積水的、布滿灰塵的地板,“那次飯局,看你和他聊得那么……自在。后來,朋友圈……”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帶著濃重的苦澀,“就覺得自己很多余。怕打擾,更怕……自取其辱?!?/p>
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迎向紫落,不再閃躲?;璋档墓饩€里,紫落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片從未示人的脆弱海域,那里翻涌著一種近乎恐懼的猶豫?!白下?,”他叫她的名字,低沉的聲音在風雨聲中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顫抖,“有些話……我憋了很久。不是不想說,是不敢說?!?/p>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像在積聚沖破最后一道防線的力量:“我怕一說出口,連像以前那樣……遠遠看著你騎車,或者偶爾一起吃頓飯的機會……都沒有了?!彼穆曇舻统料氯?,每一個字都浸滿了長久壓抑的重量,“我……輸不起這個?!?/p>
小屋的空氣仿佛凝滯了。窗外的風雨聲、木屋的呻吟聲似乎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推遠。紫落怔怔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此刻卻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深重惶恐的男人。保溫毯滑落到腿上,她渾然不覺。一股洶涌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視線瞬間模糊。原來那些冰冷的疏遠,那些刻意的回避,并非厭倦或輕視,而是源于如此笨拙又如此沉重的……害怕失去?
心防在那一刻轟然倒塌,碎成齏粉。長久以來被強行壓抑的委屈、失落、不解,以及那份同樣不敢宣之于口的隱秘期待,此刻都找到了源頭。她看著他眼中那片清晰的痛楚和小心翼翼的希冀,一種混雜著心疼與巨大釋然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她。
“蕭寒,”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淚水終于無法抑制地滾落,混著臉上的雨水,溫熱而咸澀,“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傻瓜!”她哽咽著,每一個字都像裹著淚水,“你以為只有你在害怕嗎?”
紫落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直視著他瞬間愕然睜大的眼睛:“我也怕啊!怕我那些可笑的試探被你一眼看穿,怕你會覺得我……不知天高地厚。怕一旦說破了,我們之間……就徹底完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仿佛要借著外面雷霆的聲勢,將積壓的心事徹底吼出來,“什么蕭氏總裁,什么仁心小醫生……這些身份在那些害怕面前,算個屁!我只知道,每次你故意避開我的消息,或者在我面前裝作看不見的時候,我這里……”她猛地抬手,用力戳著自己的心口,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疼得像又被抽了一次筋!”
巨大的雷聲恰在此時炸響,慘白的電光瞬間將小屋照得亮如白晝,清晰地映出兩人臉上奔流的淚痕和眼中翻涌的、再也無法隱藏的情感。
蕭寒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那道驚雷直直劈中。他眼中的驚愕、震動、難以置信,最終被一種排山倒海般的狂喜和痛楚交織的光芒所取代。長久筑起的堤壩,在紫落這帶著淚水的吶喊中徹底崩潰瓦解。所有的克制、權衡、顧慮,都在她那一句“我這里疼得像又被抽了一次筋”面前,被碾得粉碎。
“紫落……”他低喚一聲,那聲音喑啞破碎,帶著劫后余生的震顫。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他猛地向前一步,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力量,伸出雙臂,將這個渾身濕透、淚流滿面卻勇敢得讓他心碎的女人,狠狠地、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紫落撞進他堅實滾燙的胸膛,濕冷的騎行服下是他同樣濕透卻灼熱如火的身體。那強健有力的手臂如同鐵箍般緊緊環住她的背脊,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冰冷的雨水、溫熱的淚水、他身上熟悉的汗水與塵土的氣息……所有感官瞬間被這蠻橫的擁抱填滿、淹沒。
她僵直的身體只抵抗了一秒,那積蓄了太久的委屈、渴望和失而復得的巨大沖擊,便如同洪水般沖垮了最后一絲矜持。她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仿佛迷途的幼獸終于找到了歸巢,雙手猛地抬起,死死地回抱住他勁瘦的腰身,十指用力地揪緊了他背后濕透的衣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臉頰深深埋進他同樣濕漉漉的頸窩,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浸濕了他冰涼的皮膚。身體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不是寒冷,而是情緒決堤后徹底的釋放。
蕭寒感受到懷中身體的顫抖和頸間灼人的濕意,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脹疼痛。他收緊了手臂,下頜抵在她濕透的發頂,笨拙卻無比珍重地輕輕摩挲著,喉結劇烈地滾動,發出壓抑的低啞聲音:“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混蛋……是我蠢……”滾燙的液體也終于無法控制地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混入兩人濕透的衣衫。他從未想過,她的恐懼竟與自己如出一轍,她的疼痛竟如此真實而劇烈。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與掌控力,在她洶涌的眼淚和顫抖的擁抱面前,潰不成軍。
小屋在臺風的肆虐下依舊痛苦地呻吟著,狂風卷著暴雨瘋狂地抽打四壁,屋頂的破洞漏下更多的雨水,在地面匯成渾濁的溪流。冰冷的空氣包裹著他們濕透的身體。然而,在這狹小、破敗、危機四伏的空間里,在這震耳欲聾的風雨交響中,緊緊相擁的兩人卻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
所有的試探、猜疑、冰冷的距離、小心翼翼的自我保護和那些輾轉反側的漫長夜晚,都在這個用盡全力的擁抱里,被無聲地碾碎、消融。身體緊貼著身體,心跳撞擊著心跳,急促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濕冷的衣衫阻隔不了皮膚下奔涌的熱度,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失而復得的確認與歸屬。
外面的世界依然在狂暴地傾覆,風雨如晦,前途未卜。但此刻,他們緊緊抓住的,是彼此真實的溫度與心跳——在這搖搖欲墜的方寸之地,他們終于鑿穿了所有心防筑起的冰層,在風暴中心,第一次真正觸碰到對方毫無保留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