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一天,武夷洲,云楓門,祖師堂內,一群人端坐在各自的席位上,而主位,卻是空了出來,堂內并無一人說話,好似在等那個主位上的人。不一會兒,一道劍光劃破天際,自榆葉鎮而起,落于云楓門祖師堂內。
“還請諸位勞煩一趟!”說完,這位老人便帶著一眾長老前往地牢深處。此地有一淺水潭,自水潭中央,凸起一片空地;在空地中央,長有一棵古樹,其枝干十分粗壯,抬頭向上望去,竟是看不見樹頂,而那七根如人粗般的鐵鏈,自樹頂豎直延伸至一口偌大的井中。老者領一行人至井口邊,望著眼前深邃的鎖龍井,余下的五根鐵鏈因為另外斷裂的兩根,危如累卵。
老者祭出四張符紙,隨后催動全身之力,接引天地之氣;眾長老紛紛祭出全力,為門主分擔一部分。霎時間,潭水激蕩,整座地牢搖晃了起來。在天地五彩靈氣催動下,四張符紙分別位于井口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方,赫然結陣,在井口上方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封”字,緩緩向著井中鎮壓而去。余下的五根鐵鏈,竟是被抹去了銹衣,倒顯現出锃亮的光澤。
“這并非是長久之計,封印需以‘故人血骨’為引……可故人已魂飛魄散......”一位身著紫袍,一手拿著拂塵的長老擔憂地說道。
眾人聽后,皆是長嘆。
“紫袍長老,有些事情注定會發生,并非你我能阻止的。我們為這人間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所謂天命不可違矣”老者說完此句之后,再不言語。
出了地牢,那老者對著眾長老作揖之后,笑著離開了宗門。眾長老淚如泉涌,一同還于老者一揖,以此來恭送祖師。
如今的云楓門,掌門之人早已不是那位年過古稀的老者,而是那紫袍道人。新掌門亦不負老者所托,將云楓門一躍成為武夷洲第一劍宗。
云霞山,祖師堂內,此刻一片嘩然。有長老滿臉遺憾地說:“昔年祖師成立云楓門,志在為天下謀太平,凡有妖怪出沒的地方,祖師皆是親自上陣,斬蛟龍,除魔衛道,如今祖師年邁,亦不復當年之志?!?/p>
“祖師在危機到來之前,不惜透支余下的壽命,來接引天地之力,以加固封印,并看淡生死,此等壯舉,我等深表敬佩!”又一長老帶著哭腔地說道。
祖師堂內,儼然變成了一場哭喪。
“眾位,切記祖師之命,我等需立即找到那畜生,并將其封印,以確保人間萬世太平。”紫袍道人嚴肅地說道。
“弟子謹記!”堂下,整齊地話語回響在祖師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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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榆葉鎮,裴家大院的門口,擠滿了小鎮的居民,猶是裴家的人,皆立于堂前,不停地抽泣著。大堂門口,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安詳地坐在木椅上,淋著初春的日光,始終帶著慈祥的目光看向眾人。
不知從哪家率先傳來了一聲古老而清脆的叫聲,而后,整座小鎮的公雞像是得到了指示,皆是引吭高歌,打破了原本悲傷的氛圍。老人慢慢合上雙眼,由上至下,散成無數金色光點,向天空深處飛去。
“老人家這是得道飛升了!我等受您庇護一世,如今請受鄙民一拜!”說罷,無論男女,不管老少,都向著老人飛升的方向拜去。
“我等恭送裴前輩飛升!”
“恭送老前輩!”
“恭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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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南面,一位同樣滿是白發的老人,坐在左邊的石板上,此地正是之前裴韻峰與小姑涼坐過的位置。老人獨自坐在此地,一手撐地,一手拿著酒葫蘆。望著遠處裴家大院,竟是顯得格外郁悶。
云霞山,眾長老與云楓門弟子,齊聚于祖師堂前廣場之上。神色嚴肅,其中有部分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霸茥鏖T所有弟子,恭送老祖飛升!”
酒莊,即將啟程的琉璃,在踏上馬車之際,只是猛地一回頭,注視著榆葉鎮的方向,緊緊攥著玉釵,眼角有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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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出了梧桐村,一行人來到一處沼澤地。有枯樹橫于路上,樹上,是數不清的烏鴉與禿鷲。期間,不斷有難民意外陷入沼澤之中,或是倒于地上。索性此地的難民較少,且并未主動奔向鏢隊討要吃食,于是陳巖便吩咐下去,多地施舍一些于這些可憐人。
馬車簾被風掀起一角,琉璃望見沼澤邊一個裹著破棉絮的孩童,正用凍裂的手挖著凍土——那雙手瘦得像她小時候,在雪地里撿柴時的樣子。
她忽然拽住車欄:“陳大哥,停車?!?/p>
陳巖勒住馬韁時,正見她掀開簾子,右腿的傷口在顛簸中滲出血跡:“你看那個孩子,”她的聲音發顫,“我娘走的那天,我也這樣蹲在雪地里,盼著爹能回來...他們要是餓死了,就再也等不到家人了?!?/p>
她低頭望著自己纏繃帶的手,忽然想起裴爺爺常說的“養浩然氣,先養惻隱心”,喉間發緊:“多給他們些干糧吧,我們的夠吃到武夷洲了。”
“已經招呼下去了?!标悗r并未轉頭,重新驅使起了馬車。
“那這些官家就不管這些難民嗎?”琉璃十分不解。
“要是管的話,就不會在這片鳥不拉屎的地界上,還有這么多難民了?!标悗r一臉不屑地說道,“而今的這些官員,哪個不是為了能撈到點錢,誰會在意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死活。官府腐敗,會看勢的人,便知道這亂世將起,誰還會如淮南王那般,對這些可憐人無端施舍。”
“有此般作為,想必那淮南王當是深得民心,既如此,大哥又為何會說‘亂世將起呢?’”琉璃更加不解了。
“今早于和探路回來,說晉洲兵已經過了江州。”他望著遠處翻涌的云層,“涼洲王也在邊境囤了糧草,淮南王清君側剛完,這些藩王怕是都想趁機分塊肉?!?/p>
琉璃裹緊棉衣,忽然想起裴爺爺壁畫上“五人鎮蛟”的場景:“他們就不怕黑蛟真的出來嗎?”
“亂世里,人比蛟更急著出頭?!标悗r的刀鞘在陽光下晃出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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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前的狀況,路上雜草叢生,且前路更是無知兇險,于是決定繞回梧桐村,改走官道。
重新回到官道上,可令陳巖眾人疑惑的是,此道上居然不見幾個難民,不由得陳巖思考起來,并令手下戒備起來,心頭莫名的有一種感覺使他如臨大敵。
身后,梧桐村的影子漸漸消失在遠處,陳巖拿出地圖,望著眼前這段路,難免會擔心起來,畢竟此地前后五十里處,無一戶人家。一路上,他們沒見著幾個難民,甚至連那些尸骨也未曾見到。陳巖轉頭看向馬車中休息的琉璃,不由得擔憂起來。
暮色如墨浸透山林時,霧靄突然從峽谷深處翻涌而上。陳巖勒住馬韁的手掌陡然收緊,指節蹭過鞍橋銅飾發出細碎聲響?!鞍杨^,前方起霧了?!澳贻p鏢師于和的嗓音混著馬蹄踏雪聲傳來,他已帶著兩名弟兄隱入霧幕,靴底碾過枯葉的沙沙聲很快被濃霾吞噬。陳巖望著霧墻中忽明忽暗的火把光暈,喉間涌上一股莫名的寒意。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琉璃,你不要輕易出馬車?!别埵顷悗r也心中一緊。
直到戌時梆子聲遙遙傳來,三人才踉蹌著撞回營地。于和肩頭的棉袍被劃開三道血口,說話時牙齒仍在打顫:“把頭...霧里有東西...“他指向身后濃黑的霧障,瞳孔里還映著殘肢斷臂的慘狀,“尸身的眼窩全是空的,像被什么東西生生剜去...“
車廂里的琉璃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是霧魈...榆葉鎮山神廟的壁畫里有它們的影子?!八崎_帷帽的手突然頓住,睫毛上凝著的冰晶簌簌掉落,“它們以怨念為食,專挖活人眼睛...“
陳巖猛地揮鞭轉向,轅馬長嘶著踏碎薄冰。車輪碾過雪殼的脆響里,琉璃突然死死攥住車欄:“它們在笑...三個影子都在笑...“她的聲音被狂風撕碎時,三道黑影已從霧中撲出——左邊的怪物用兩只右手撐地爬行,腕骨處的白骨茬子劃破雪面;右側的妖物胸腔淌著黑血,兩只左手痙攣著抓撓空氣,最駭人的是它們空洞的眼窩里,正滲出縷縷纏繞的黑氣。
“保護琉璃!“陳巖的袖劍剛劃破霧障,就見琉璃被怪物一掌摜在老槐樹干上。玉釵從布包滾落的剎那,她右手指尖的血珠恰好滴在釵頭“吾善養浩然正氣“七字上。驟然爆發的金芒如海嘯般席卷山谷,三枚鱗片紋路在空中展開成巨網,將嘶吼的霧魈困在光焰中央。那些被挖去的眼球在金光中虛影重現,化作萬千光點涌入琉璃眉心,最終在她額頭凝成寸許長的玉釵圖騰。
霧氣被金光蒸騰出嗤嗤白霧,陳巖透過朦朧光簾看見琉璃的身影在光柱中微微顫栗,雙手緊緊地捂著眼睛。她散亂的發絲被金光鍍成琉璃色,額間的玉釵圖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每一道紋路都流淌著溫熱的光暈。斷裂的玉釵突然從雪地里懸浮而起,殘片在她掌心重新拼合時,發出清越如鐘磬的鳴響,而遠處霧魈的嘶吼已變成瀕死的哀鳴,化作黑灰消散在晨風中。
當最后一縷黑氣被金芒吞噬時,琉璃的睫毛劇烈顫動起來。她額間的圖騰驟然收縮成寸許金紋,而懸浮的玉釵也重新跌回她掌心,只是釵頭的“浩然正氣“四字已褪去斑駁,在晨光中流淌著溫潤的光澤。
黑霧已經完全褪去,琉璃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陳巖拖著身上的傷,將琉璃背在身上,隨后又帶著剩下的兄弟,相互攙扶著,回了酒莊。離開之時,陳巖回頭望去,只見其身后槐樹上,還留著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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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老家的床上,邊上是母親正端著一碗藥湯;父親則是與裴爺爺站在一起,正慈祥地看著自己。
只見父親親切地問道:“女兒,這江湖不好走吧,走累了就回來看看。爹娘和裴爺爺始終都在家等你。”
母親靠了過來,略微帶著點哭腔地說:“女兒,來,把這碗藥喝了,咱不去這江湖了,咱好好的,就在家里面陪著爹娘。好嗎?”
裴韻峰并為說些什么,只是朝著琉璃微微點頭。
琉璃拖著滿身的傷,妄圖抱住自己的三個親人,可正當她的手要觸碰到娘時,卻是觸摸不到,緊接著,便是化作一縷塵煙,憑空消失在了屋子里。她想去抱住爹,可是爹也絲毫不給琉璃機會,消散在了空中。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剛要靠近爺爺之時,只聽見他那依舊和藹的語氣:“傻孩子喲!”便笑著,消散在了屋子中,整間屋子,只余下琉璃一人。隨著太陽光的落下,琉璃與屋子,再一次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陳巖走進屋內,只看見老婆婆正安撫著琉璃,但似乎琉璃并未醒來,只是不斷地重復著一句:“不要離開我,求求你們不要離開我!”
“這幾日,這姑娘每日都要重復著句話一兩回,估計是有什么難以放下的心事,看得我這個老婆子,心里也不由得一緊?!崩蠇D人只是嘆著。
陳巖并未說啥,只是看了看琉璃。
再次睜眼,已是五天之后。
“又是您,老婆婆,謝謝您照顧我?!绷鹆现脩玫纳眢w將要起身與老婦人道謝,卻被老婦人一把摁住。
“瞧姑娘這說得,我老婆子都怪不好意思的。”
“姑娘最該感謝的還是陳巖小兄弟,說來他也是個奇人,背著你走了十幾里路,期間還帶著其他受傷的兄弟,還要照顧那些受到驚嚇的商人?!崩掀牌殴首黧@訝地說道。
琉璃伸手想去看看玉釵,但怎么也找不到,此刻她的神情相比之前,好像更加慌張了,“陳大哥,我的玉釵......”琉璃難掩慌張的神色。
陳巖只是指著琉璃的額頭,隨即拿出一面銅鏡。琉璃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額頭上,赫然多出了一個金色的圖案。隨后又看了看枕邊的玉釵,竟是毫無拼合的痕跡,只是上面的字好似被人重新描摹了一般,更加艷麗了。
“陳大哥,那些兄弟怎么樣了?”琉璃擔憂地問。
“已經沒事了,只可惜犧牲了兩名俠兒,那兩位兄弟,是我暗中安排保護你的,是我無能,沒能救下他們?!闭f罷,陳巖握起一拳頭,向著木桌錘去?!拔覀冇媱澰诰魄f休息十幾日,部分兄弟傷了筋骨,短時間內當時不能啟程的,待我們將馬車修好之后,再啟程。哎呀,妹妹你就安心休息吧?!闭f完,陳巖向房間外面走去。
琉璃聽著陳巖這一席話,垂著頭似有什么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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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你說我是不是個禍害,我爹娘死了,最愛的我爺爺也離我而去,現在甚至這些人的安全都因為我而得不到保障。老婆婆,我該怎么辦,我到底該怎么辦。”琉璃哭訴著倒在老婆婆懷里。
“孩子,每個人,只要生下來,就是有意義的。你那陳把頭啊,在你昏迷的時候,還告訴我,沒有你,可能他們大家都死了,他可是把你當做英雄的?!崩掀牌艤厝岬鼗貞鹆А?/p>
琉璃抬起頭,望著這位不陌生,也不熟悉的老婦人,她的眉宇間,處處透露著和善。
夜晚,陳巖來到琉璃房間,“你的傷,這邊的村醫看過,可能需要十幾日才能勉強下床行走。怪我那天沒能護住你,這些年,我一直在閑暇之余練精進我的武學,可到頭來,卻還是連我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闭f著,陳巖一臉慚愧與歉意。
“???沒有沒有,陳大哥,我很感激,當時就算我死了,我也無怨?!绷鹆нB忙解釋道。
雙方在各自尷尬了一會兒后,琉璃睡了下去,陳巖則上了屋頂,輕輕撫摸著方如意三個字。
明月依舊在,伊人卻已逝。
只留今日撫劍人,不見當年舞劍女。
又過了幾日,隨著官道上的妖物去除,官道上,又見難民的唉聲。陳巖派出去的探子來信說,如今官道上已經沒有危險,陳巖這才放了心。獨自走向了那兩名俠兒的墳墓。
其中有一壺燒酒是琉璃拖陳巖帶的,她無力行走,便讓陳巖代謝一回。
臨近出發之日,鏢客們也休整的差不多了,只是多多少少身上帶點那天的傷痕。
還處于深冬,天氣寒冷,且位于山村,其他人的傷多是不帶血的暗傷,而琉璃身上,則是多處眀傷,因此愈合的十分緩慢,加之由于連連噩夢纏繞,使得琉璃的傷根本沒怎么好,故而琉璃還是只能勉強支撐起身子坐著。
陳巖本打算再留幾日,結果琉璃硬是強撐著身子說自己沒問題,犟不過琉璃的陳巖,只好命令鏢隊繼續出發南下。
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雪,眾人也疲憊起來,且前行緩慢,不如找個山洞休息幾日。于是眾人尋了一處山崖下的山洞,扎營休整,待風雪過后,再出發。卻不曾想,這一下就到了臘月三十。
今天是臘月三十,鏢隊眾人將自身攜帶的大部分糧食拿了出來,陳巖又是帶著幾名鏢客進了林子,打了幾頭野味,準備晚上大吃一頓。營地里,琉璃依舊不能一個人下馬車,只得被兩人攙扶著,緩緩下了馬車。坐在火堆旁,想要將右手抬起,試圖靠近那火源,但發現努力抬起之后,手臂上的裂口又開始往外冒血,琉璃又將其緩緩收了回去。她轉頭向身邊的一位鏢客問道:“是不是因為我在,導致你們前行緩慢,又需要每天提心吊膽的?你們就不怨我嗎?”
那鏢客支支吾吾,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其實俺們在到客棧之前,私底下對老大是有過怨氣的。俺們這一路其實救過不少,只是他們到最后,拿上了俺們施舍的錢,就跑了,連一句謝謝都沒有留下。但是姑娘你不同,在客棧俺們都看見了,俺們相信姑娘與那些人不同!俺們老大曾說,這些個無依無靠的可憐人,我們不救,就沒人會救了,他們只能無奈地等死。俺們都知曉老大的過去,他曾私下跟我們說,姑娘你與那個人長得很像。俺們相信老大的品行。”
“更何況還是姑娘救了我們大伙一命,本就應當感激姑娘,姑娘若是說出此言,便是生分了。”一位青年漢子起身說道。
聽罷,琉璃低著頭,沉默了下去,這一幕把這位高大壯碩的鏢客弄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紅著臉,不停地撓頭,生怕自己說錯了話。
琉璃聽見此番動靜,抬起了頭看向這位漢子,輕聲地讓漢子停下。琉璃艱難地起身,并未站穩,僅著剩余的力氣,對著眼前十幾名鏢客,吃力地作了一揖。隨即,似要一個不穩便倒下去,身邊的男子看到眼前一幕,立馬將琉璃扶穩,緩緩而坐?!肮媚?,若是天下如你這般比比皆是,何愁沒有一個安穩的世道!善事做多了,卻得不到一個相應的回應,那此人便會心生惡念,古往今來,多少人因此而走上歧途,真正不求得回報之人,屈指可數矣!”
琉璃聽到此處,腦海中爺爺的那一句話,似乎印象更深了。是的,這世道渾濁,想要活下去,首先便是自己得渾濁起來,也因此,清明便成了一種罪過。但也因此,世間總有那么一批人,前仆后繼,不懼這暗室,愿自己成為那一盞明燈,去引導世人、劈開這濁世!
隨后,眾人開起了玩笑來去除這煩躁的氛圍,有倆青年,約莫二十來歲,一邊說著笑話,一邊活靈活現地演繹,將眾人逗得開懷大笑,饒是不怎么喜歡笑的琉璃,也不由自主地笑起來。不久,陳巖與幾位弟兄提著已經死透的野雞,在附近尋了一條小溪,帶著幾位兄弟將野雞清洗干凈后,回了營地。
天色漸晚,眾人舉著燒酒,慶祝這一年一次的節日。往日,這二十余名鏢客,皆是與自家親人過著年。但今年,世道多變,戰亂四處爆發,許多人流離失所,其中就包括這些鏢客。當初無家可歸之時,是陳巖領著一眾俠兒,救了他們,并給了他們這樣的一個職業,一年即過,他們也一起出生入死了一年。故此,在這佳節,饒是這些經歷生死的漢子,也止不住眼淚下流。只見他們一同起身,舉酒敬于陳巖。一碗燒酒入喉,江湖兒女,快意恩仇,也不過如此!
“眾位兄弟,我們應當敬姑娘一碗,敬她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姑娘日后的安全,我們定會全力保障!”陳巖激動地說。
眼前這二十余名漢子,各個身強體壯,如今卻齊齊向一位姑娘敬酒,這一幕把琉璃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只是盡全力的支撐起自己的身子站起來,向眼前這些人吃力的鞠了一躬。
隨后,一個不穩便要栽倒下去,好在陳巖等二人及時扶住了琉璃?!懊米?,野雞肉快烤好了,我去割一塊下來?!?/p>
“謝謝?!绷鹆膭偛诺氖@緩過來,并靜靜的坐在石板上。
隨后眾人圍著篝火載歌載舞,唯有琉璃似乎始終塔不上話,只是一味地吃著烤好的野雞肉。陳巖見其獨自一人坐在篝火旁,帶著一個竹筒向琉璃走去。“是我在野外打的山泉水,喝點吧。”陳巖關切地說道。
“謝謝。”琉璃接過陳巖手中的竹筒,一飲而盡里面的泉水。似是喝得太快,嗆著了自己,陳巖感趕緊輕拍著琉璃背部。
“陳大哥,如今我如此拖累你們,你不后悔嗎?”琉璃試探著問出自己心中積攢已久的問題。
陳巖不假猶豫地給出一句:“無悔!”
說罷,陳巖一口將碗中剩余的酒給喝完,隨即向著那群鏢客走去,與他們齊齊朝著琉璃的方向,跳起舞來。
像是在回味剛才陳巖給出的這個答案,琉璃的眼神有些迷離。又望著眼前這批鏢客,或者說“俠兒?”,琉璃忽然想到自己的家,如果當初村子里面像裴爺爺一樣的人多一些,自己的爹娘是不是就不會死的不明不白了?逐漸的,琉璃的神色開始變得憂郁起來。
陳巖注意到琉璃的變化,悄悄與旁邊的人說了一句后,尋了一塊石頭,一只腳半踩在上面,借著旁邊人的推力,順勢向地上摔了一個狗啃泥。
陳巖此時朝著那位兄弟甩了個白眼——我喊你推,你輕點啊!這么重,我懷疑你多少帶點私貨!
琉璃被眼前一幕所吸引,再看著這位狼狽的把頭,一手揉著屁股,一手抹著臉上的泥土,艱難地爬起身來,漸漸地沒了剛才失落的情緒,跟著大伙的笑聲,自己也遮著嘴笑了起來。
篝火下,是一群歡快的人在共慶佳節;山洞外,風雪愈演愈烈,似要吞下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