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下來，沈沐漁離開咖啡館，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沈沐漁的家離海邊并不遠，當初因為她喜歡海泳，林嘉就將房子買在了海邊，所以現在她想回去，也用不了多久。
站在了自己家的小區門口，沈沐漁深吸一口氣，看著小區的樓梯，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沈沐漁的家住在第三樓，海邊的房子沒有電梯，三十六道臺階，對于曾經的沈沐漁來講不值一提，但對于瘸腿后的她來講就需要付出很大的決心了。
但即便如此，沈沐漁也從來沒有考慮過離開這里，無論如何，這里是她跟林嘉最后留下美好回憶的地方，她不想離開這里。
左手緊握樓梯扶手，沈沐漁五根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掌心被鐵欄桿的銹蝕邊緣硌出深紅的凹痕。
樓道里的感應燈壞了三層，沈沐漁的額頭抵在冰冷潮濕的墻面上喘息。
右腿傳來的刺痛像有無數根針順著骨髓游走，受傷的膝蓋每彎曲一次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十五道臺階，站在拐角的臺階上，沈沐漁回頭望去，默默數到。
抓住瓶子的右手再次用力，沈沐漁將它死死護在自己的胸前，生怕把它摔碎了。
二樓到三樓的臺階像是被無限拉長了。
沈沐漁的右腳剛踏上第一級，小腿肌肉就突然痙攣起來。她猛地咬住下唇，鐵銹味在口腔里漫開，才忍住沒叫出聲。
“快到了……”她對著空氣喃喃，汗珠順著太陽穴滾落，滴在了樓道的地面上。
二樓住戶的門縫里飄出燉魚的腥氣，往常幾乎聞不到的氣味此刻卻濃烈得讓她作嘔。
沈沐漁的胃袋抽搐著，喉頭涌上酸水，又一步，她在心里對自己講。隨后右腿膝蓋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終于，在自己徹底脫力之前，沈沐漁終于順利地爬到了自己家門口。
鑰匙串在口袋里叮當作響，沈沐漁的小腿直打顫，“咔噠”一聲，門開了，沈沐漁已然精疲力竭，扶著門把手直喘氣。
就在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將要走進家門的時刻，意外出現在最后一秒，不知何時，一灘水漬出現在了她家門口，沈沐漁腳底一滑，將要倒下。
眼看著自己的臉將要離地板越來越近，最后一刻，她突然改變了身體的角度和自己跌落的，劇烈的疼痛從自己的肩膀處傳來，沈沐漁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撞錯位了。
緊緊咬著牙關，沈沐漁強忍著疼痛站了起來，隨后關切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瓶子，還好，沈沐漁呼出一口氣，上頭沒有絲毫裂縫。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沈沐漁感到，自己瓶子里的這枚人魚卵似乎變大了一些。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沈沐漁還是無法確定，索性就不管了。
走進家門，她的家并不算小，想了一想，打開燈光，沈沐漁還是決定把這枚人魚卵放在自己的床頭。
透明的玻璃瓶擺在上面，黑色的魚卵飄蕩在其中，剛剛被沈沐漁帶回來的人魚卵就這樣擺放在了她的床頭，在它的左邊是林嘉的相片，在它的右邊則是一枚獎牌。
這一天折騰下來，沈沐漁的三觀可謂是經歷了極大重塑，這使得她身心俱疲。
頭一次，這一年來，頭一次，她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
第二天早晨，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戶上照進來，沈沐漁是被噩夢驚醒的。
隨著那個熟悉的噩夢再次將她驚喜，沈沐漁雙眼無神地看向前方，突然，眼睛一撇，她看到了床頭的那枚人魚卵。
從這一刻起，她才確定，昨天的發現不是錯覺，這枚人魚卵確實長大了，此刻它的形態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原本黑黢黢的膠質長條形生物，此刻卻像是一條真正的小魚一般，它的身體上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口，隨著水流快速移動，一張一合，像是開口想吃什么。
看它這副樣子，沈沐漁不由陷入了思考，要給它喂點魚食嗎？
頂著受傷的右腿，沈沐漁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冰箱跟前，卻發現里頭早已空空如也。
也是時候該買些東西了，她想，順便也得給它買點兒魚食回來。
于是就這樣，再次經歷了一遍之前痛苦的經歷，沈沐漁終于來到了小區門口，所幸樓下就是一家小超市，也就不需要她跑的太遠。
“一顆胡蘿卜，兩根小蔥，一個西紅柿，兩顆雞蛋……謝謝大嬸。”
菜攤上，沈沐漁面色平靜地對菜攤的大嬸開口。
那大嬸卻只是無聊地撇了撇嘴，對她說：“小魚啊，每次看你都是買這么些東西，老這么吃沒營養的，看你瘦的，就不來點兒別的？”
面對大嬸的熱情詢問，沈沐漁卻只是淡淡地答：“不用了，大嬸，我吃這個就可以了，我現在大幅度動不了，也不需要太多營養，更何況，別的，我也不會做。”
看她這副樣子，原本還神采飛揚的大嬸面色瞬間平靜了下來，眼里充滿了憐惜，想了一會兒還是開口：
“那啥……大嬸我沒那個意思，就是……就是……”
這大嬸就這樣就是了好幾次也沒就是個出所以然來，臉憋的通紅，沈沐漁自然也知道大嬸沒惡意，便也只是溫和的笑笑，然后大嬸說：“沒事的，大嬸，我知道你沒有惡意。”
那大嬸聽她這話也是瞬間松了口氣，可緊接著她然后說：“不過話說回來，小魚，我看小林死了也已經有一年了，你就不考慮再找一個嗎？你腿腳不方便，一個人住想來那也是挺艱難的，實在不行你跟樓下的住戶換換，我每天看著你爬樓梯都覺得累。”
大媽確實是好人，每條建議都是切切實實地為她考慮，只是面對這些，沈沐漁依舊只是溫和地笑笑，然后說：“不用了，大嬸，我一個人住也挺好的，那間房子里藏著我和林嘉的回憶，我暫時不想離開。”
看她這副樣子大嬸也不好再多說什么，最后只能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后說：“你啊，你啊……”
沈沐漁對此也沒表示什么，單手支著站起身正準備走，臨走前她又轉頭問大嬸：“對了，大嬸，你這里……有魚糧嗎？”
……
隨后沒過多久，沈沐漁就拎著七袋不同口味的魚糧和一袋蔬菜離開了商超。
艱難地走了一段路以后，她再次站在了單元樓樓下，只是緊接著眼前出現的人卻讓她瞳孔緊縮。
“你怎么在這里？”
黑色的衛衣蓋住他的身體，漆黑的帽檐下，隱隱透出眼睛幽藍的光，來人正是陸溟。
看著沈沐漁驚慌的樣子，她也只是輕笑一聲，隨后對她說：“別緊張啊沈小姐，我沒有惡意，事實上我來這里的唯一目的只是來看看那枚人魚卵長到了什么程度。”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沈小姐住所的……”男人語氣頓了頓，然后笑著說：“你猜？”
一瞬間，沈沐漁的眼里目露寒光，對著陸溟說道：“你跟蹤我？！”
陸溟卻只是笑笑對沈沐漁打著哈哈：“哈哈哈，沈小姐別說這么難聽嘛，我這也是出于安全考慮才想來看看人魚卵長到什么程度的。”
然后他又看了看沈沐漁手中的魚糧，然后笑著對她說：“不過目前看來似乎沒必要了。”
“想必沈小姐，它已經變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