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里的冷氣開得正足,林音捏著手機,對著聽筒那頭的閨蜜憤憤不平:“楚妙音是不是傻?蕭然那點把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偏要一頭扎進去,為了他跟家里鬧翻,連庶妹的小動作都看不清,最后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純屬活該!”
閨蜜在那頭嘆了口氣:“行了,別氣了,小說人物而已。你快到學校了吧?下午還有課呢。”
“快了,這破路堵得……”林音打了個哈欠,昨晚為了追這本《權臣心尖月》熬到半夜,此刻困意洶涌,“我先瞇會兒,到了叫我。”
她掛了電話,往椅背上一靠,眼皮重得像粘了膠水,沒幾秒就沉沉睡去。
再次睜眼時,不是出租車熟悉的皮革味,而是一股甜得發膩的熏香,嗆得她猛地咳嗽起來。
頭頂是刺目的紅,繡著金線纏枝蓮,耳邊是細碎的環佩叮當聲,隨著身體的晃動輕輕碰撞。林音懵了懵,抬手一摸,指尖觸到的是冰涼堅硬的金屬,再往下,是層層疊疊、重得壓肩的絲綢。
os:這不是……楚妙音嫁給蕭然時穿的那身鳳冠霞帔嗎?!
她猛地坐直,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大紅嫁衣上用金絲繡滿了百子千孫圖,袖口裙擺墜著小巧的珍珠,走動間流光溢彩,正是她昨晚看到的那段描寫。
“小姐,您醒了?”轎外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是原主的貼身丫鬟綠萼,“還有片刻就到將軍府了,您別緊張,蕭將軍……他總會明白您的心意的。”
os:蕭將軍?蕭然?
林音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砸中。她不是在出租車上睡覺嗎?怎么一睜眼就成了自己剛吐槽過的戀愛腦炮灰楚妙音?還正好趕上這場注定悲劇的婚禮?
書里寫得清清楚楚,楚妙音對蕭然一見鐘情,不顧禮部尚書父親的反對,死纏爛打非要嫁給他。可蕭然心里只有她那位看似柔弱善良的庶妹楚婉瑩,娶楚妙音不過是為了利用尚書府的勢力。新婚當天,他就冷言冷語,說這場婚事只是權宜之計,讓楚妙音安分守己,別妄想得到他的心。
往后的日子更是磋磨不斷:楚婉瑩三天兩頭上門“探望”,明里暗里挑撥離間;蕭然對楚妙音視若無睹,卻對楚婉瑩呵護備至;原主被嫉妒沖昏頭腦,做了不少蠢事,反而坐實了“善妒跋扈”的名聲,最后被楚婉瑩設計,名聲盡毀,病死在冷院里的。
想到這里,林音打了個寒顫。她可不想重蹈覆轍!
“小姐?”綠萼見轎里沒動靜,又喚了一聲。
林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用原主那軟糯卻帶著幾分嬌縱的嗓音開口,語氣卻冷得像冰:“閉嘴。”
綠萼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
轎子忽然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一陣喧鬧,夾雜著賓客的道賀聲和媒婆高亢的吆喝:“吉時到——請新娘下轎!”
林音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行,她不能就這么嫁進去!
她記得書里說,楚妙音此刻滿心歡喜,哪怕知道蕭然對自己冷淡,也覺得只要嫁過去總能焐熱他的心。可她是林音,不是那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楚妙音。蕭然那種渣男,白給她都不要!
“掀轎簾。”林音沉聲說。
綠萼愣了愣,趕緊上前掀開轎簾一角。刺眼的陽光涌進來,林音瞇了瞇眼,看到外面鋪著紅氈的路盡頭,站著一個身著喜服的男人。
那就是蕭然。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可眉宇間帶著一絲不耐,看向花轎的眼神里沒有半分新郎的喜悅,只有一種敷衍的冷淡。
周圍的賓客都在笑著起哄,等著看新嫁娘下轎,沒人注意到新郎官的異樣。
林音看著他,忽然覺得一陣惡心。就是這個男人,利用原主的愛意,踩著尚書府的肩膀往上爬,最后還親手送了原主一程。
她深吸一口氣,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自己伸手掀開了轎簾,挺直脊背走了下去。
沒有蓋頭,沒有羞怯,她就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蕭然面前,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蕭然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愣了一下,皺眉道:“你……”
“蕭然,”林音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寂靜的人群,“這婚,我不結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賓客們瞬間炸開了鍋,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
“禮部尚書的女兒居然在大婚當天悔婚?”
“瘋了吧?這可是將軍府啊!”
“蕭將軍的臉色好難看……”
蕭然的臉瞬間沉了下來,語氣冰冷:“楚妙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很清楚。”林音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懼,“以前是我眼瞎,錯把魚目當珍珠,死纏爛打讓你厭煩,也讓自己難堪。從今天起,我楚妙音與你蕭然,再無瓜葛。”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人群中某個角落里臉色發白的身影——那是原主的庶妹楚婉瑩,此刻正裝作擔憂地看著她,眼底卻藏著一絲竊喜。
林音勾了勾唇角,添了句:“至于你心里裝著誰,與我何干?以后管好你的人,別再打著我的旗號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楚婉瑩的臉“唰”地白了。
蕭然的臉色更是難看,像是被當眾打了一巴掌,又驚又怒:“你胡鬧什么!快跟我進去!”
他伸手想去拉她,卻被林音猛地甩開。
“蕭將軍請自重。”林音后退一步,對著目瞪口呆的送親隊伍說,“我們回府。”
說完,她轉身就走,脊背挺得筆直,那身沉重的嫁衣在她身上仿佛輕若無物。
綠萼嚇得魂都沒了,趕緊跟上:“小姐!小姐您等等!這要是回府,老爺會打死我們的!”
林音腳步不停,聲音冷下來:“回府最多挨頓罵,嫁進將軍府,才是死路一條。”
她很清楚,楚妙音的父親禮部尚書楚大人雖然看重權勢,卻也疼女兒,只是恨鐵不成鋼。比起嫁給蕭然那個渣男,回府面對父親的怒火,簡直是最好的選擇。
至于往后……林音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陽光落在她臉上,帶著暖意。
沒有系統,沒有金手指,她只有自己。但這就夠了。
她要替原主活下去,把那些受過的委屈、吃過的虧,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她楚妙音的人生,從今天起,要自己改寫。
轎子調轉方向回楚府時,一路再無來時的喧騰,只剩下轎夫沉重的腳步聲和綠萼壓抑的啜泣。楚妙音靠在轎壁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嫁衣上凸起的金線,腦子里飛速盤算著接下來的路。
剛到楚府門口,還沒等她下轎,就見楚婉瑩提著裙擺匆匆跟了上來,眼眶紅紅的,一副急得快哭了的模樣:“姐姐!你怎么能做這種事?快跟我回去給蕭將軍賠個不是,不然爹爹知道了,定會氣壞身子的!”
她聲音不大,卻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仿佛真是為楚妙音擔憂。
楚妙音掀簾下車,瞥了她一眼。眼前的楚婉瑩穿著一身水綠色的襦裙,鬢邊簪著朵素雅的白茉莉,柔弱得像陣風能吹倒——正是書里最能迷惑人的那副模樣。
原主就是被這副面孔騙了十幾年,把她當親妹妹疼,最后卻被她背后捅了無數刀。
“我的事,就不勞妹妹費心了。”楚妙音淡淡開口,語氣里沒了往日對楚婉瑩的親昵,轉身就往府里走。
楚婉瑩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姐姐會是這個態度,連忙追上去,伸手想拉她的衣袖:“姐姐,你別鬧脾氣了,蕭將軍他……”
“蕭將軍如何,與我無關。”楚妙音側身避開她的手,眼神冷了幾分,“妹妹若是這么關心他,不如自己嫁過去?”
楚婉瑩的臉“唰”地白了,眼眶里迅速蒙上一層水霧,委屈地咬著唇:“姐姐,你怎么能說這種話?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你毀了自己啊。”
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若是換了以前的楚妙音,早就心疼地道歉了。可現在的楚妙音只覺得可笑——她在將軍府門口鬧那么大動靜,楚婉瑩不在家待著,反倒巴巴地跟回楚府,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話,順便在父親面前扮演“懂事妹妹”的角色嗎?
兩人剛進垂花門,就見管家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臉色發白:“大小姐!您可回來了!老爺在正廳等著呢,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楚妙音心里有數,整理了下微亂的衣襟,抬腳就往正廳走。楚婉瑩見狀,也趕緊跟上,腳步卻放慢了些,落后楚妙音半步,低聲道:“姐姐,等會兒見了爹爹,你就認個錯,爹爹最疼你了,定會原諒你的。”
這話聽著是勸,實則是在提醒楚妙音:你有錯,你該認錯。
楚妙音沒理她,徑直跨進正廳。
禮部尚書楚修遠果然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手里的茶盞被他捏得咯吱響,看見楚妙音進來,“啪”地一聲將茶盞摜在桌上,茶水濺了一地:“逆女!你可知你今日做了什么好事?!”
楚妙音屈膝行禮,不卑不亢:“女兒知錯。”
“知錯就好!”楚修遠氣得胡須發抖,“還不快去將軍府負荊請罪!”
“女兒不請。”楚妙音抬頭,迎上父親怒視的目光,“蕭然心中沒有女兒,強嫁過去不過是自取其辱。與其將來在將軍府當擺設,不如今日了斷干凈。”
“你——”楚修遠被她噎得說不出話,指著她的手都在抖,“你往日為了他要死要活,今日竟說斷就斷?你當婚姻是兒戲嗎?”
“以前是女兒糊涂。”楚妙音垂下眼睫,聲音平靜,“經今日一事,女兒才算看清,蕭然不值得。”
站在她身后的楚婉瑩適時地走上前,福了福身:“爹爹息怒,姐姐許是一時沖動,您別氣壞了身子。其實蕭將軍心里……或許也不是全無姐姐的位置,只是礙著面子罷了。”
這話看似在為楚妙音說話,卻句句都在往她心上扎——既暗示楚妙音沖動,又暗戳戳地提醒楚修遠:女兒對蕭然依舊有念想,今日悔婚不過是鬧脾氣。
楚妙音冷笑一聲,轉頭看向楚婉瑩:“妹妹倒是比我還懂蕭將軍的心思。莫非妹妹與他私下里,常論及我的是非?”
楚婉瑩臉色驟變,慌忙擺手:“姐姐這是什么話?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姐姐和蕭將軍失和……”
“哦?”楚妙音挑眉,步步緊逼,“那妹妹剛才在將軍府,為何不等我走就先跟上來了?是怕我跑了,沒人給你騰位置嗎?”
這話如同一記耳光,狠狠扇在楚婉瑩臉上。她踉蹌著后退半步,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委屈地看向楚修遠:“爹爹……我沒有……姐姐她誤會我了……”
楚修遠本就氣糊涂了,見狀更是皺眉道:“妙音!你胡鬧夠了沒有?還不快給你妹妹道歉!”
楚妙音卻站直了身子,目光清亮地看著父親:“爹爹,女兒今日悔婚,固然有錯,但絕無半分胡鬧之意。往后女兒不會再對蕭然癡心,更不會讓楚家因我蒙羞。至于妹妹……”
她瞥了眼哭得梨花帶雨的楚婉瑩,語氣淡淡道:“日久見人心,爹爹日后自會明白。”
說完,她再次屈膝:“女兒今日累了,先回房歇息。爹爹息怒,保重身體。”
不等楚修遠發作,她轉身就走,脊背挺得筆直,那身惹眼的大紅嫁衣,在陰沉的正廳里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
楚婉瑩望著她的背影,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怨毒,隨即又被濃濃的委屈覆蓋,哽咽著對楚修遠說:“爹爹,姐姐她……她定是氣壞了,才會說出這種話……”
楚修遠重重嘆了口氣,看著滿地狼藉,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總覺得,今日的楚妙音,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而回了院子的楚妙音,一進門就脫了那身沉重的嫁衣,換上輕便的常服。綠萼端來熱茶,看著自家小姐平靜的側臉,忍不住問:“小姐,您真的不喜歡蕭將軍了?”
楚妙音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彎了彎唇角道:“早該不喜歡了。”
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進來,落在她臉上,映得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蕭然也好,楚婉瑩也罷,欠了原主的,她會一筆一筆,慢慢討回來。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在這楚府站穩腳跟。
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丫鬟們低低的“夫人慢點”的勸阻。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柳氏提著裙擺快步走進來,鬢發微亂,臉上滿是掩不住的焦急。她一眼就看到坐在鏡前的女兒,快步上前抓住楚妙音的手,指尖都在發顫:“妙音!我的兒,你沒事吧?外面都傳瘋了,說你在將軍府門口……”
她話沒說完,眼圈先紅了,上下打量著楚妙音,見她身上沒傷,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這才稍稍松了口氣,隨即又心疼起來:“傻孩子,受了委屈怎么不跟娘說?蕭然那小子若待你不好,咱們不嫁便是,何苦在那么多人面前……”
柳氏是楚妙音的生母,出身書香門第,性子溫婉卻有主見,一向最疼這個嫡女。原主以前一門心思撲在蕭然身上,柳氏雖不贊同,卻也拗不過女兒,只能暗地里為她操持,生怕她受委屈。
此刻感受到柳氏掌心的溫度和話語里真切的擔憂,楚妙音心頭一暖。穿越過來面對的全是算計和冷臉,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純粹的關懷。
她反手握住柳氏的手,輕聲道:“娘,我沒事。”
“怎么會沒事?”柳氏摸了摸她的臉頰,聲音哽咽,“那將軍府是什么地方?你在那兒鬧這么一出,往后別人該怎么說你?你爹爹剛才在正廳發那么大火,娘聽著都心驚……”
“娘,”楚妙音抬眼,看著柳氏擔憂的眼睛,認真道,“以前是我糊涂,總覺得蕭然是良人,一門心思往里鉆,讓您和爹爹操心了。但今日站在將軍府門口,我忽然就想通了——他心里沒有我,就算嫁過去,也不過是自欺欺人,日子不會好過的。”
柳氏愣住了,看著女兒清澈而堅定的眼神,有些恍惚。這還是那個一提蕭然就眼冒光、誰勸都聽不進去的女兒嗎?
“您看,”楚妙音笑了笑,語氣輕松了些,“與其嫁過去受一輩子氣,不如現在斷得干凈。名聲難聽些怕什么?總好過將來被磋磨得不成樣子,再讓您和爹爹心疼。”
柳氏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攬進懷里:“傻孩子,你能想通就好。是娘沒用,沒護好你。”
她拍著楚妙音的背,聲音溫柔道:“別怕,天塌下來有娘和你爹爹頂著。你爹爹剛才是氣頭上,他心里疼你著呢。至于外面的閑言碎語,咱們不理便是。”
楚妙音靠在柳氏懷里,聞著她身上熟悉的蘭花香,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原來被人護著的感覺,是這樣的。
“對了,”柳氏忽然想起什么,皺了皺眉,“剛才婉瑩那丫頭也跟著回來了,在你爹爹面前哭哭啼啼的,說你誤會她……”
“娘不用管她。”楚妙音語氣淡了些,“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日子久了,您和爹爹總會看清的。”
柳氏何等通透,一聽就明白了幾分,只是嘆了口氣:“都是一家人,但愿她能安分些。”
正說著,外面傳來丫鬟的聲音:“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來了。”
楚妙音和柳氏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
楚婉瑩很快走了進來,依舊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手里還端著一碗湯:“姐姐,我聽廚房說你還沒吃東西,特意讓她們燉了燕窩粥,你喝點暖暖身子吧。剛才……剛才是妹妹不好,惹姐姐生氣了,姐姐別往心里去。”
她說著,就想把湯碗遞給楚妙音。
楚妙音沒接,只是淡淡道:“不用了,我不餓。妹妹有心了。”
楚婉瑩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又委屈地看向柳氏:“夫人……”
柳氏是個心軟的,但剛才聽了女兒的話,心里也存了幾分戒備,只是溫和地說:“婉瑩有心了,粥放下吧,妙音累了,讓她歇歇。”
楚婉瑩碰了個軟釘子,只能訕訕地把湯碗放在桌上,小聲道:“那姐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她轉身離開時,腳步頓了頓,回頭飛快地瞥了楚妙音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懟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楚妙音將一切看在眼里,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
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