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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穿書之病嬌攝政王的掌心嬌

第二章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攝政王府的書房里,沉香裊裊,將滿室的陰翳都染了幾分沉靜。謝晏辭斜倚在鋪著軟墊的紫檀木榻上,修長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一枚白玉扳指,墨色的眸子半瞇著,看不清情緒。

他剛處理完一堆冗雜的公文,眉宇間還凝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意,卻又被眼底深藏的戾氣襯得愈發(fā)陰鷙。

“王爺,”心腹云澈輕步走進來,躬身稟報,“今日將軍府那邊出了點事。”

謝晏辭眼皮都沒抬,聲音低沉微啞,帶著幾分慵懶的冷淡:“哦?蕭然又惹了什么麻煩?”

在他眼里,那姓蕭的將軍不過是跳梁小丑,仗著幾分軍功和太后的扶持,就敢處處與他作對,實在礙眼得很。

云澈垂著眼,語氣平靜地陳述:“不是蕭將軍。是禮部尚書的嫡女,楚妙音。今日本是她嫁入將軍府的日子,可到了府門口,她突然當眾說不嫁了,還說了些……與蕭將軍劃清界限的話,然后就回了楚府。”

“楚妙音?”謝晏辭終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微微掀起,掠過一絲訝異,隨即又被嘲諷取代,“就是那個為了蕭然,在宮宴上鬧得人盡皆知的禮部尚書千金?”

他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覺得荒唐。一個名門閨秀,為了個不值得的男人,把自己弄得聲名狼藉,愚蠢得可笑。

云澈點頭:“正是。聽說當時場面鬧得很難看,蕭將軍臉色鐵青,楚小姐卻像是鐵了心,直接回了府。連帶著楚家那位庶女楚婉瑩,也跟著回去了,似乎還勸了幾句,沒成。”

謝晏辭指尖在榻沿輕輕敲擊著,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響,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想起那個楚妙音,依稀記得是個容貌尚可,但眼神里總帶著一股不諳世事的癡傻,滿腦子都是那個姓蕭的。如今突然做出這等驚世駭俗之事,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她倒是……轉(zhuǎn)性了?”謝晏辭嗤笑一聲,語氣里聽不出喜怒,“還是說,這又是她吸引蕭然注意的新把戲?”

在他看來,那楚妙音素來戀愛腦,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奇怪,或許是想用這種方式逼蕭然低頭?

云澈遲疑了一下,補充道:“聽去將軍府送賀禮的屬下來報,楚小姐當時態(tài)度很堅決,不像是作偽。而且……她似乎還意有所指地說了楚婉瑩幾句,像是看穿了什么。”

謝晏辭這才真正抬了眼,眸色深了深。

楚婉瑩?那個一向以柔弱溫順示人的嫡女?

他指尖一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有意思。”

一個癡戀蕭然的蠢貨,突然悔婚,還敢對楚婉瑩發(fā)難?

這楚妙音,難道真的變了?

還是說,這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貓膩?

“繼續(xù)盯著。”謝晏辭重新閉上眼,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淡漠,“看看她接下來要做什么。”

“是,王爺。”云澈躬身應(yīng)下,悄然退了出去。

書房里再次恢復(fù)寂靜,只有沉香的煙氣在空氣中緩緩彌漫。

謝晏辭指尖的白玉扳指轉(zhuǎn)得更快了些,那雙掩在長睫下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

楚妙音么……

他倒要看看,這個突然“醒”過來的戀愛腦,能掀起什么風浪。

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緩緩覆蓋住楚府的飛檐翹角。楚妙音站在廊下,晚風卷起她素色的裙擺,帶著夏夜特有的微涼。

院子里的石榴樹開得正盛,殷紅的花瓣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原主以前總愛坐在這樹下繡花,繡的卻全是蕭然喜歡的紋樣——楚妙音閉了閉眼,那些屬于原主的記憶碎片涌上來,帶著一股酸澀的鈍痛。

她抬手按了按額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梳理思緒。

原主雖是個戀愛腦,但畢竟是禮部尚書的嫡女,自幼在京中貴女圈里長大,人脈不算少。只是以前心思全在蕭然身上,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沈玉薇,長樂公主,當今圣上的親妹妹,性子爽朗直率,最看不慣蕭然那種仗勢欺人的做派。原主小時候常跟她一起玩,后來因為總替蕭然辯解,兩人漸漸疏遠了。但這位公主是個明事理的,若是能重新交好,定是個可靠的助力。

還有魏十安,去年的狀元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職,文采斐然,性情剛正。原主曾在一次詩會上與他有過幾面之緣,印象里是個溫潤卻有風骨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與謝晏辭竟是好友——這層關(guān)系,是楚妙音剛才翻原主記憶時才發(fā)現(xiàn)的。

書里似乎提過一筆,魏十安與謝晏辭交好,并非因權(quán)勢,而是兩人都看不慣蕭然靠著父輩功勛就橫行無忌的做派,算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想到謝晏辭,楚妙音指尖微微一緊。

那個男人,是書里真正的反派。權(quán)傾朝野,手段狠戾,傳聞中殺人不眨眼,性情更是陰晴不定,帶著股近乎偏執(zhí)的瘋狂——典型的病嬌。原主以前見了他,總是躲得遠遠的,覺得他周身的寒氣能凍死人。

可現(xiàn)在,楚妙音卻不得不將目光投向他。

蕭然背后有太后撐腰,楚婉瑩又在暗處虎視眈眈,僅憑她和楚家,想要徹底擺脫泥沼太難了。謝晏辭與蕭然是死對頭,敵人的敵人……或許真能成為暫時的盟友?

只是,攻略這樣一個人,無異于與虎謀皮。

書里說他陰鷙多疑,對誰都帶著三分戒備,卻唯獨對魏十安有幾分信任。若是能先從魏十安入手,是不是就能更自然地接近謝晏辭?

楚妙音望著天邊那輪殘月,眉頭微蹙。

謝晏辭……光是想到這個名字,仿佛就能感受到那股撲面而來的壓迫感。他不像蕭然那樣流于表面的虛偽,他的危險是藏在骨子里的,像一把淬了冰的刀,隨時可能出鞘傷人。

可她現(xiàn)在沒有退路。

要報仇,要活下去,要改寫命運,就不能怕。

“小姐,夜深了,露重,您回屋吧。”綠萼拿著件披風走過來,輕聲勸道。

楚妙音回過神,接過披風攏在肩上,指尖觸到溫暖的布料,心里卻一片清明。

沈玉薇,魏十安,謝晏辭……

這盤棋,她得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呦氯ァ?/p>

她轉(zhuǎn)身回屋,腳步比來時更堅定了些。月光落在她身后,將影子拉得很長,仿佛預(yù)示著一條注定不凡的路。

天邊剛漫上一層魚肚白,楚府的廚房里就飄出了淡淡的粥香。楚妙音換了身藕荷色的襦裙,剛走到正廳門口,就見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膳食,楚修遠、柳氏、三姨娘和楚婉瑩都坐在桌邊,顯然是在等她。

她腳步頓了頓,面上不動聲色地走進去行禮:“爹爹,娘。”

楚修遠“嗯”了一聲,臉色依舊有些沉,但比起昨日的怒火,已是緩和了不少。柳氏連忙招手:“快來坐下吃飯,梁媽媽熬了你愛吃的蓮子粥。”

三姨娘此刻正給楚修遠布菜,臉上堆著溫順的笑,見楚妙音進來,也跟著笑道:“大小姐醒了?快坐吧,就等你了。昨日的事……也是大小姐有骨氣,蕭然那小子確實配不上你。”

這話聽著像是夸贊,楚妙音卻從她眼底看到了一絲幸災(zāi)樂禍。三姨娘向來靠著楚婉瑩籠絡(luò)人心,原主悔婚,最高興的怕是她們母女。

楚婉瑩也跟著附和,聲音柔得像水:“是啊姐姐,爹爹和夫人都擔心你呢。快喝點粥暖暖胃,看你臉色還是不太好。”她說著,就想給楚妙音盛粥。

“不用了。”楚妙音避開她的手,自己拿起勺子,“我自己來就好。”

楚婉瑩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又低下頭,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三姨娘看在眼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意有所指地對楚妙音道:“大小姐這是還在生昨日的氣?婉瑩也是為了你好,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隔夜仇。”

楚妙音舀了一勺粥,慢悠悠地喝著,抬眼時語氣平淡道:“三姨娘說笑了,我與妹妹哪來的仇?只是昨日累著了,沒什么精神罷了。”

她懶得與她們虛與委蛇,幾口喝完粥,便放下了勺子。

柳氏看出她有話要說,也跟著放下碗筷:“妙音,有事?”

“嗯。”楚妙音看向柳氏,“娘,我今日想去趟公主府,找長樂公主說說話。”

“找長樂公主?”楚修遠皺了皺眉,“你去見她做什么?還嫌昨日的事不夠丟人?”

“爹爹放心,我不是去惹事的。”楚妙音解釋道,“以前我總因為蕭然的事跟公主置氣,好些話沒說清楚。如今想通了,該去給她賠個不是,也順便……斷了以前那些糊涂念想。”

三姨娘聞言,連忙笑道:“大小姐能想通是好事,只是長樂公主性子烈,會不會……”

“她不會的。”楚妙音打斷她,語氣篤定,“公主是明事理的人。”

柳氏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你確實該跟玉薇好好聊聊。娘讓人備車,再備些公主愛吃的點心,你帶去。”

“多謝娘。”

楚婉瑩在一旁聽著,眼神轉(zhuǎn)了轉(zhuǎn),柔聲說:“姐姐要去見公主殿下?不如我陪姐姐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楚妙音看了她一眼,心里冷笑。楚婉瑩向來想攀附長樂公主,只是公主瞧不上她那副虛偽的樣子,一直沒給好臉色。如今想跟著去,無非是想趁機在公主面前賣好。

“不用了。”楚妙音淡淡道,“我與公主說些女兒家的私話,妹妹去了反倒不方便。”

她起身對楚修遠和柳氏福了福身:“那我先回房準備了。”

看著她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三姨娘撇了撇嘴,對楚修遠笑道:“大小姐這性子,倒是比以前果決了。”話里卻藏著幾分“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

楚修遠沒說話,只是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沉沉。

楚妙音回房后,讓綠萼找出了一支成色極好的赤金點翠步搖——那是長樂公主小時候送她的生辰禮,原主后來因為跟公主鬧別扭,一直壓在箱底。

她摩挲著步搖上精致的翠鳥紋樣,眼底閃過一絲銳光。

沈玉薇這步棋,必須走穩(wěn)。

楚妙音將那支赤金點翠步搖仔細放進錦盒,轉(zhuǎn)身對綠萼道:“你先去趟馬房,讓他們把那輛青帷馬車備好,再挑兩匹溫順些的馬,半個時辰后在府門口等著。”

綠萼愣了一下,連忙應(yīng)聲:“是,小姐。”她看了眼楚妙音手里的錦盒,猶豫著問,“小姐,真的要去公主府嗎?三姨娘剛才那話雖不好聽,但長樂公主性子是烈了些,萬一……”

“沒有萬一。”楚妙音打斷她,將錦盒遞給她收好,“以前是我糊涂,把親近的人推得老遠,如今該拾起來的,總得拾起來。你去吧,別誤了時辰。”

綠萼見她態(tài)度堅決,便不再多勸,捧著錦盒快步出去了。

楚妙音走到妝臺前坐下,對著銅鏡理了理鬢發(fā)。鏡中的少女眉眼清麗,只是眉宇間還帶著一絲未脫的稚氣,可那雙眼睛里的沉靜,卻已不是往日的楚妙音了。

她挑了支素雅的玉簪簪上,又換了件月白色的半臂,外面罩了件水藍色的褙子,整個人瞧著清爽又不失貴氣——這是沈玉薇以前最欣賞的裝扮,說比那些花紅柳綠的看著順眼。

剛收拾妥當,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砭G萼的聲音:“小姐,馬車備好了。”

楚妙音起身,拿起桌上的團扇:“走吧。”

穿過回廊時,恰好撞見楚婉瑩帶著丫鬟從對面走來。楚婉瑩依舊是一身嬌俏的粉裙,見了楚妙音,笑著迎上來:“姐姐這就準備出發(fā)了?”

“嗯。”楚妙音淡淡應(yīng)了一聲,腳步未停。

楚婉瑩卻上前一步,故作親昵地拉住她的衣袖:“姐姐路上小心些,若是公主殿下說了什么重話,姐姐也別往心里去,畢竟……”

“畢竟我昨日悔婚,確實落了她的面子,是嗎?”楚妙音挑眉,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妹妹放心,該說的話,我心里有數(shù)。”

她繞過楚婉瑩,徑直往府門走去,留下楚婉瑩僵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楚妙音走到府門口,青帷馬車已停在那里,車夫正牽著馬候著。她踩著腳凳上了車,綠萼緊隨其后。

馬車緩緩駛動,楚妙音掀起車簾一角,看著外面逐漸熱鬧起來的街道。

長樂公主府在城東,離楚府不算近。她靠在軟墊上,指尖輕輕敲著膝蓋,心里盤算著見到沈玉薇該如何開口。

原主與沈玉薇的嫌隙,說到底還是因蕭然而起。沈玉薇曾不止一次提醒原主,蕭然并非良人,楚婉瑩也心思不純,可原主被豬油蒙了心,不僅不聽,還反倒覺得沈玉薇是見不得她好。

這次去,道歉是必須的,但更重要的是,要讓沈玉薇看到她的改變。

馬車行至半路,忽然放緩了速度。綠萼掀簾一看,回頭道:“小姐,前面好像堵了,聽說是有人在街上縱馬。”

楚妙音皺了皺眉。京中街道明文禁止縱馬,敢這么做的,多半是些有權(quán)有勢的紈绔。

正想著,就聽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夾雜著百姓的驚呼和一聲清脆的怒喝:“蕭然!你給我站住!”

楚妙音心頭一跳——這個聲音,是沈玉薇!

馬車外的喧囂越來越近,楚妙音在綠萼的攙扶下踩著腳凳落地,剛站穩(wěn)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得抬眼——

只見不遠處的青石板路上,一匹栗色駿馬正焦躁地刨著蹄子,馬上的人穿著一身便于騎射的玄色勁裝,正是蕭然。他眉頭緊蹙,側(cè)臉線條冷硬,顯然對身后的追逐不耐煩到了極點。

而追在馬后的,正是沈玉薇。

她今日穿了青色的衣裝,發(fā)辮松了幾縷,隨著跑動的動作在肩頭跳躍,原本插在發(fā)間的銀步搖晃得叮當作響,倒添了幾分野趣。手里那柄銀鞭被她甩得“啪”作響,堪堪擦過馬臀,驚得馬兒人立而起。

“蕭然你個縮頭烏龜!給我停下!”沈玉薇的聲音又脆又亮,帶著少女特有的嬌俏,卻裹著十足的怒火,“昨日妙音悔婚,是不是你又給她氣受了?!你要是敢欺負她,我今日非抽掉你一層皮不可!”

腳步卻又快又穩(wěn),顯然是練過些拳腳功夫的。追得急了,索性將鞭子一揚,瞄準馬腿就抽了過去,動作干脆利落,哪有半分金枝玉葉的嬌弱。

周圍的百姓早嚇得躲到了街邊店鋪的廊下,一邊偷偷張望,一邊小聲議論:

“那不是長樂公主嗎?怎么跟蕭將軍追打起來了?”

“聽說昨日楚家大小姐在將軍府門口悔婚了,怕是為這事吧?”

“公主這性子,是真護著楚小姐啊……”

楚妙音站在馬車旁,看著沈玉薇為自己出頭的樣子,心頭涌上一股熱流。原主的記憶里,沈玉薇總是這樣,看似沒心沒肺,卻總在她被蕭然冷落時,第一個跳出來為她抱不平。只是以前的楚妙音被豬油蒙了心,反倒覺得沈玉薇是在挑撥離間。

“公主殿下,請自重。”蕭然終于勒住馬,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玉薇,語氣冷得像冰,“我與楚妙音的婚事,是楚家主動悔婚,與旁人無關(guān)。”

“無關(guān)?”沈玉薇停下腳步,叉著腰喘氣,臉頰因為跑動泛著健康的紅暈,眼神卻依舊銳利,“你當我瞎嗎?昨日送親的內(nèi)侍都跟我說了,你在將軍府門口臉拉得老長!若不是你對妙音冷淡至極,她怎么會做出這等事?”

她說著,忽然瞥見站在馬車旁的楚妙音,眼睛猛地一亮,隨即又板起臉,快步朝這邊走來。路過蕭然的馬時,還不忘抬腳狠狠踹了下馬肚子,驚得馬兒再次嘶鳴。

“你怎么來了?”沈玉薇走到楚妙音面前,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片刻,見她神色平靜,才松了口氣,語氣卻還是硬邦邦的,“沒被那渾蛋欺負吧?”

楚妙音搖搖頭,剛要說話,身后的蕭然也騎著馬跟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復(fù)雜:“妙音,你……”

“蕭將軍。”楚妙音轉(zhuǎn)頭看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疏離,“昨日之事,已成定局。你我婚約已解,往后各不相干,不必再叫我名字。”

她的眼神很平靜,沒有怨恨,也沒有留戀,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蕭然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一向?qū)λ月犛嫃摹M眼癡迷的楚妙音,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他張了張嘴,竟一時語塞。

沈玉薇在一旁看得眉開眼笑,伸手重重拍了下楚妙音的后背:“這才對!早該這樣了!”她轉(zhuǎn)頭瞪向蕭然,把楚妙音往身后護了護,手里的鞭子再次揚起,“聽見沒?人家不稀罕你了!趕緊帶著你的馬滾遠點,別污了我們的眼!”

陽光落在她揚起的鞭梢上,泛著冷光。蕭然看著眼前兩個態(tài)度決絕的女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咬了咬牙,狠狠一夾馬腹,調(diào)轉(zhuǎn)馬頭疾馳而去,只留下一路揚起的塵土。

“呸,什么東西。”沈玉薇對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這才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楚妙音。剛才的兇悍瞬間褪去,眼神里多了幾分探究,“你真想通了?不再惦記他了?”

楚妙音從綠萼手里接過那個錦盒,遞到她面前,輕聲道:“以前是我蠢,讓你跟著操心了。這個,還給你。”

錦盒打開,里面的赤金點翠步搖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那是沈玉薇十歲生辰時送她的,當年兩人還趴在榻上,一起給步搖上的翠鳥點眼珠。后來因為蕭然,原主將它壓在了箱底,沈玉薇為此跟她冷戰(zhàn)了半年。

沈玉薇看著步搖,眼圈倏地紅了,一把搶過去攥在手里,嘴上卻不饒人:“算你還有點良心!我還以為你早把它扔茅廁里了!”

她把步搖胡亂塞進袖袋,拉起楚妙音的手就往馬車走,腳步輕快得像陣風:“走,上車說!我正好有好多話要問你!你昨日在將軍府門口,是不是把楚婉瑩那朵白蓮花也懟了?快給我學(xué)學(xué),我猜她當時臉都綠了!”

楚妙音被她拉著,看著她發(fā)間晃動的銀飾,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唇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看來,重新贏回這個朋友,比她想象中要容易些。而有了沈玉薇這層助力,對付楚婉瑩和蕭然,也總算多了幾分底氣。

馬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規(guī)律的“咯吱”聲。車廂里沒放什么擺件,只鋪著厚厚的錦墊,倒也安穩(wěn)。沈玉薇剛坐穩(wěn)就盤起腿,像只雀躍的小獸,眼睛瞪得溜圓:“快,給我學(xué)學(xué)你昨日怎么懟楚婉瑩的!我聽送親的嬤嬤說,你一句話就讓她臉白得像紙,我猜她當時肯定想咬你!”

楚妙音被她逗笑,想起昨日楚婉瑩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淡淡道:“也沒什么,就說她比我還懂蕭將軍的心思,問她是不是私下里常論我的是非。”

“妙啊!”沈玉薇一拍大腿,差點從墊子上跳起來,“對付那種白蓮花,就得這么直戳戳地問!她最會裝無辜,你一挑明,她那層皮就繃不住了!”

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恨鐵不成鋼:“說真的,妙音,你早該醒了。以前你總護著她,我說她兩句,你就跟我急。還記得前年端午嗎?她把你準備送給蕭老夫人的香囊換了,塞了些晦氣的東西,被我撞破,你倒好,還替她圓謊,說她是手誤。”

楚妙音想起原主的蠢事,耳根有些發(fā)熱:“以前……是我瞎了眼。”

“可不是瞎了眼嘛!”沈玉薇哼了一聲,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不過現(xiàn)在醒了也不晚!蕭然算什么東西?論樣貌,他不如翰林院的魏十安清俊;論權(quán)勢,他連攝政王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論真心……他那顆心早就給楚婉瑩當墊腳石了!”

提到謝晏辭,沈玉薇撇了撇嘴:“說起來,昨日你悔婚的事,京里都傳遍了。連我那素來不管閑事的皇兄都問了一嘴,說楚尚書的女兒竟有這等魄力。”

楚妙音心頭微動:“陛下也知道了?”

“怎么會不知道?”沈玉薇聳聳肩,“蕭然的父親在朝堂上正得勢,你這么一鬧,等于打了蕭家的臉,御史們指不定正憋著彈劾楚家呢。不過你別怕,有我在,誰敢嚼舌根,我就用鞭子抽爛他的嘴!”

她說著,還揚了揚手里的空著的手,仿佛那鞭子還在掌心似的。

楚妙音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心頭一暖:“謝謝你,玉薇。”

“跟我謝什么!”沈玉薇瞪她一眼,隨即又軟下來,“以前是我太急了,總對你發(fā)脾氣。其實我就是氣你不愛惜自己,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

她忽然想起什么,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對了,我聽說攝政王府的人昨日也在將軍府附近。你說,謝晏辭會不會也聽說這事了?”

楚妙音握著裙擺的手指緊了緊:“或許吧。”

“那家伙可是個怪人。”沈玉薇皺著眉,“京里都說他殺人不眨眼,上次有個官員貪了賑災(zāi)款,被他知道了,沒等刑部定罪,就直接讓人打斷了腿,扔去流放了。不過……魏十安倒說他是個明白人,只是手段狠了點。”

楚妙音抬眼:“你和魏十安很熟?”

“不算熟,”沈玉薇搖搖頭,“但我哥和他是同科進士,說他是個硬骨頭,不趨炎附勢。上次宮宴,蕭然故意撞翻他的酒盞,他也沒低頭,就那么冷冷地看著蕭然,反倒讓蕭然沒了轍。”

她頓了頓,忽然眼睛一亮:“哎,你要是想找個人幫你對付蕭然,魏十安或許是個好人選!他最看不慣蕭然那副仗勢欺人的樣子,而且他和謝晏辭……”

話說到一半,馬車忽然晃了一下,沈玉薇沒坐穩(wěn),差點栽倒,楚妙音伸手扶住她。

“沒事吧?”

“沒事沒事。”沈玉薇坐穩(wěn)了,吐了吐舌頭,“車夫說是碾到石頭了。”

她重新湊過來,聲音又輕快起來:“不說他們了。你往后打算怎么辦?楚婉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她最會在你爹面前裝乖巧,指不定又要給你使什么絆子。”

楚妙音望著車窗外掠過的街景,輕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要是安分,我便懶得理她;她要是敢作妖,我就陪她玩玩。”

沈玉薇聽得眉飛色舞:“這才對!以前那個唯唯諾諾的楚妙音總算醒了!走,到我府里,我讓廚房給你做玫瑰酥,咱們邊吃邊想招,非得讓那對狗男女知道,你楚妙音不是好欺負的!”

馬車一路前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笑聲順著車簾的縫隙飄出去,落在灑滿陽光的街道上,竟比枝頭的蟬鳴還要清亮幾分。

很快,就到了長樂公主府門口。

沈玉薇拉著楚妙音下車,笑著說:“走,到我那兒去,我讓小廚房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芙蓉糕。咱們邊吃邊聊,好好合計合計,怎么讓蕭然和楚婉瑩那對狗男女付出代價!”

楚妙音看著她明亮的笑臉,點了點頭。

陽光正好,透過公主府朱紅的大門,灑在兩人相握的手上,仿佛預(yù)示著往后的路,終將一片光明。

剛踏進公主府的垂花門,沈玉薇正興沖沖地跟楚妙音說府里新種的荷花開得正好,前面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哎?那不是……”沈玉薇的話頓住了,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楚妙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月洞門旁站著一道修長的身影。男子穿著一身墨色錦袍,腰間系著玉帶,身姿挺拔如松,正背對著她們望著廊下的盆栽。

仿佛是聽到了動靜,那人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楚妙音的呼吸驀地一滯。

是謝晏辭。

和書里描寫的一模一樣——他的五官像是被上天精心雕琢過,輪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時帶著幾分天生的疏離。最惹眼的是那雙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極深的墨色,看人時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審視,卻又在左眼角那顆淚痣的映襯下,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妖異。

明明是極具攻擊性的長相,偏偏組合在一起,卻生出一種驚心動魄的俊美。

楚妙音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想起書里對他的形容——“貌若潘安,狠如閻羅”。

“攝政王?”沈玉薇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里撞見他,愣了一下才上前行禮,“您怎么在這兒?”

謝晏辭的目光掠過沈玉薇,最終落在楚妙音身上,那雙丹鳳眼里沒什么情緒,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看到楚妙音時,眉梢?guī)撞豢刹斓靥袅艘幌拢坪跤行┮馔狻?/p>

“與魏十安有約。”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卻像淬了冰,沒什么溫度。

楚妙音這才回過神,連忙跟著行禮:“見過攝政王。”

她的指尖微微發(fā)緊,垂著眼簾不敢直視他。近距離接觸才發(fā)現(xiàn),謝晏辭身上的氣場比她想象中更加強大,那種久居上位的威壓,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謝晏辭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片刻,準確地落在她略顯緊繃的下頜線上,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著幾分似笑非笑:“楚小姐?”

他的語氣很平淡,卻讓楚妙音莫名覺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是。”她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昨日之事,勇氣可嘉。”謝晏辭淡淡道,目光掃過她,又落回沈玉薇身上,“公主,失陪。”

說完,他沒再多看她們一眼,徑直從旁邊的回廊走了過去。墨色的衣袍在廊下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只留下一陣若有似無的冷香。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后,沈玉薇才松了口氣,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他怎么突然來了?”

楚妙音卻沒應(yīng)聲,望著謝晏辭離去的方向,心頭突突直跳。

謝晏辭剛才的眼神……絕對不是看一個陌生人的眼神。

他果然在關(guān)注她。

而且,他和魏十安有約?

楚妙音的指尖微微蜷縮起來。

這算不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發(fā)什么呆呢?”沈玉薇推了她一把,“走了,別管他了,咱們?nèi)タ春苫ǎ ?/p>

楚妙音被她拉著往前走,腳步卻有些虛浮。

剛才謝晏辭看她的那一眼,像是帶著鉤子,讓她莫名覺得,這位攝政王的心思,恐怕比她想象中還要難猜。

與虎謀皮這條路,看來比她預(yù)想的,還要難走。

沈玉薇剛拉著楚妙音走出兩步,就見回廊那頭快步走來一個身著青色官袍的男子,步履穩(wěn)健,身姿挺拔。正是魏十安。

他手里捧著一卷公文,見了消失在月洞門又突然出現(xiàn)的謝晏辭,又看到沈玉薇和楚妙音,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上前見禮:“王爺,公主。”

目光落在楚妙音身上時,他微微頷首,神色溫和:“楚小姐。”

楚妙音認得他,原主記憶里那個溫潤卻有風骨的狀元郎,此刻瞧著果然如傳聞般清俊,眉眼間帶著書卷氣,卻絲毫不顯迂腐。

“魏大人。”楚妙音回禮。

沈玉薇顯然和他熟稔,揚了揚下巴:“你不是取公文嗎?怎么去了這許久?”

魏十安笑了笑,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謝晏辭,才道:“路上遇到點事耽擱了。倒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楚小姐。”

他這話看似尋常,楚妙音卻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視線在自己臉上停留的時間,比尋常寒暄要長了些,帶著幾分探究。

謝晏辭不知何時已從涼亭走了過來,手里把玩著一枚玉佩,淡淡開口:“本王與魏大人還有事要議,公主若忙,便先帶楚小姐去別處吧。”

沈玉薇巴不得離這位皇叔遠點,立刻點頭:“好啊好啊,那你們聊,我?guī)钜羧ノ以豪锍渣c心。”

說著就要拉楚妙音走,卻被魏十安叫住:“公主稍等。”

他看向沈玉薇,語氣誠懇:“其實……方才我與王爺過來時,聽聞了昨日楚小姐在將軍府的事,心中頗為詫異。畢竟從前楚小姐對蕭將軍……”

話說到一半,他適時停下,像是意識到失言,歉疚地看向楚妙音:“抱歉,楚小姐,是在下唐突了。”

楚妙音心里了然。

什么約在公主府議事,怕是這兩人都聽說了她悔婚的事,又知道她和沈玉薇交好,故意借著議事的由頭來公主府,想從沈玉薇這里探探虛實吧。

謝晏辭那雙眼洞若觀火,魏十安看著溫和,心思想必也活絡(luò),兩人都不是會被表面功夫蒙騙的人。

沈玉薇沒聽出其中關(guān)竅,大大咧咧地擺手:“嗨,這事啊!妙音現(xiàn)在想通了,不惦記蕭然那渣男了,這是好事!”她拍了拍楚妙音的肩膀,語氣驕傲,“我姐妹兒,終于醒了!”

魏十安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釋然,看向楚妙音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贊許:“楚小姐能想通,實屬幸事。蕭將軍……的確并非良配。”

一直沉默的謝晏辭忽然抬眼,目光落在楚妙音臉上,語氣聽不出情緒:“哦?魏大人似乎對蕭將軍頗有微詞?”

魏十安坦然道:“并非微詞,只是看不慣他仗著軍功便橫行無忌,對楚小姐更是……”他頓了頓,終究沒把“利用”二字說出口,只道,“如今楚小姐能及時脫身,是明智之舉。”

楚妙音迎著謝晏辭探究的目光,心頭微動。

魏十安這話,既是在幫她說話,也是在不動聲色地向謝晏辭傳遞信息——她楚妙音,是真的變了。

而謝晏辭,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左眼角的淚痣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隨即移開目光,對魏十安道:“公文拿來吧,去亭中說。”

“是。”魏十安應(yīng)下,跟著謝晏辭往涼亭走去。

經(jīng)過楚妙音身邊時,魏十安腳步微頓,低聲道:“楚小姐好眼光。”

這話說得隱晦,卻像一句提點。

楚妙音望著兩人走進涼亭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渾然不覺、正拉著她往內(nèi)院走的沈玉薇,心里忽然清明起來。

謝晏辭和魏十安的出現(xiàn),或許不僅僅是為了探虛實。

他們對蕭然的不滿由來已久,而她的悔婚,無疑給了他們一個新的契機。

或許,攻略謝晏辭這條路,比她想象中,要更順一些。

只是,這位病嬌反派的心思,又豈是那么好猜的?

楚妙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已沁出薄汗。

謝晏辭在亭中坐下,隨手將那枚玉佩放在石桌上。魏十安將公文攤開,卻沒急著說事,先給兩人各倒了杯茶,目光不經(jīng)意地往內(nèi)院方向瞥了一眼。

“這楚小姐,倒是真不一樣了。”他輕聲道,語氣里帶著幾分感慨。

謝晏辭端起茶盞,指尖摩挲著微涼的杯壁,丹鳳眼微瞇:“你也看出來了?”

“豈止看出來。”魏十安笑了笑,“以前在詩會上見過幾次,她眼里心里全是蕭然,說話都帶著幾分癡氣。方才見她,眼神亮得很,說話也條理分明,哪還有半分戀愛腦的樣子?”

他頓了頓,想起楚妙音方才應(yīng)對謝晏辭時的平靜,又道:“能在你面前如此鎮(zhèn)定,倒是比傳聞中多了幾分膽識。”

謝晏辭嗤笑一聲,指尖在石桌上輕輕敲擊著:“膽識?或許是破罐子破摔。畢竟在將軍府門口鬧那么一出,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未必。”魏十安搖搖頭,“楚尚書雖氣她,但終究是嫡女。再說,有長樂公主護著,旁人也不敢太過放肆。”他看向謝晏辭,“你覺得,她這轉(zhuǎn)變,是真的想通了,還是……”

“不管是真是假,”謝晏辭打斷他,抬眼看向魏十安,眸色深沉,“對我們來說,或許是件好事。”

魏十安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楚妙音若真與蕭然決裂,以她嫡女的身份,若能站在他們這邊,對付蕭家便是多了一分助力。

“只是……”魏十安有些猶豫,“她畢竟是女子,卷入這些紛爭,怕是……”

“戰(zhàn)場從不論男女。”謝晏辭淡淡道,目光望向遠處的飛檐,語氣冷冽,“蕭然仗著太后撐腰,在京中越發(fā)肆無忌憚,前些日子更是挪用了邊防軍餉。若不除他,遲早是個禍害。”

魏十安沉默了。他與謝晏辭交好,正是因為看不慣蕭家這等行徑。只是他性情偏溫和,不像謝晏辭那般狠絕。

“不過,”謝晏辭話鋒一轉(zhuǎn),左眼角的淚痣在光影下閃了閃,“這楚妙音突然變了性子,倒是有趣。”

他想起方才楚妙音迎上他目光時的那份平靜,不似作偽。一個癡戀多年的人,怎會一夜之間徹底醒悟?這里面,或許還有他不知道的緣由。

“要不要……”魏十安試探著問,“讓人再查查?”

謝晏辭指尖一頓,隨即勾了勾唇角,那抹笑意卻未達眼底:“不必。是騾子是馬,往后總會露出來的。”

他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茶水的寒涼順著喉嚨滑下,卻壓不住眼底翻涌的興味。

“先看看吧。”他緩緩道,“看看這個突然‘醒’過來的楚妙音,能給這京城,添多少亂。”

魏十安看著他眼中那抹熟悉的、近乎玩味的銳利,知道這位好友是真的對楚妙音起了興趣。

亭外的風卷起幾片落葉,落在石桌上,又被風卷走。兩人沒再說話,目光卻都不約而同地,往內(nèi)院的方向瞟了一眼。

這個突然性情大變的楚妙音,會成為他們棋盤上的一顆棋嗎?又或是,能跳出棋盤,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誰也說不準。

沈玉薇的閨房布置得利落又不失少女氣,沒有過多繁復(fù)的擺件,只在窗臺上擺著幾盆開得正盛的茉莉,空氣里飄著淡淡的花香。她一把將楚妙音按在鋪著軟墊的貴妃榻上,自己則盤腿坐在對面的繡墩上,隨手撥了撥垂到胸前的發(fā)辮。

“小桃!”她揚聲喊了一嗓子,門外立刻傳來清脆的應(yīng)和聲。

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快步走進來,屈膝行禮:“公主有何吩咐?”

“去小廚房說一聲,”沈玉薇掰著手指道,“讓她們做兩碟芙蓉糕,再燉一盅冰糖雪梨,都要熱乎的,送到這兒來。”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記得多放些桂花蜜,楚小姐愛吃甜的。”

小桃眼睛一亮,偷偷看了楚妙音一眼,笑著應(yīng)道:“知道啦!奴婢這就去!”說罷輕快地跑了出去,還不忘順手帶上了房門。

“你這兒的丫鬟倒是機靈。”楚妙音看著小桃的背影笑道。

“那是,”沈玉薇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跟著我,嘴不甜手不快可不行。”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方才在外面沒好意思多問,你跟我說實話,你昨日悔婚,是不是早就察覺楚婉瑩不對勁了?”

楚妙音剛要開口,就見沈玉薇突然一拍額頭:“哦對了!我差點忘了,前幾日我讓繡娘做的那個荷包,上面繡了只挺俊的狐貍,本想送你逗個樂子,你等著,我去給你拿來!”

她說著就起身往梳妝臺前跑,翻箱倒柜地找起來,發(fā)間的銀飾又叮當作響,活脫脫像個找糖吃的孩子。

楚妙音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暖融融的。原主何其有幸,能得這樣一個真心待她的朋友。

“找到了!”沈玉薇舉著個藕荷色的荷包轉(zhuǎn)過身,臉上笑開了花,“你看這狐貍,是不是跟謝晏辭有點像?尤其是這眼睛,夠不夠勾人?”

楚妙音接過荷包一看,上面用金線繡著只半臥的狐貍,眼尾上挑,竟真有幾分謝晏辭那雙丹鳳眼的神韻,忍不住失笑:“你倒是敢繡。”

“怕什么,”沈玉薇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他又看不見。再說了,我說的是實話嘛,他那張臉,要是擱在尋常人家,定能迷倒一堆姑娘,可惜啊……”她撇撇嘴,“性子太嚇人。”

正說著,小桃端著食盒進來了,將兩碟粉白的芙蓉糕和一盅熱氣騰騰的冰糖雪梨擺在桌上:“公主,楚小姐,您們慢用。”

甜香瞬間彌漫開來,沈玉薇立刻拿起一塊芙蓉糕塞進楚妙音手里:“快嘗嘗,我府里的廚子做這個最拿手,比外面鋪子里的強多了。”

楚妙音咬了一口,松軟香甜,桂花的香氣在舌尖散開,確實好吃。

“怎么樣?”沈玉薇眼巴巴地看著她。

“好吃。”楚妙音點頭。

沈玉薇這才滿意地自己也拿起一塊,含糊不清地說:“好吃就多吃點。對了,你往后打算怎么辦?楚婉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她最會在你爹面前裝可憐,你可得防著點。”

楚妙音咽下嘴里的糕點,輕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要是安分,我便懶得理她;她若敢作妖,我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她拿捏。”

沈玉薇聽得連連點頭:“這才對!有什么事盡管跟我說,我?guī)湍悖 ?/p>

兩人邊吃邊聊,從楚婉瑩的小動作說到蕭然的新動向,又說到京中最近的趣聞,氣氛漸漸熱絡(luò)起來,仿佛昨日的嫌隙從未存在過。

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暖得像此刻的心情。楚妙音看著眼前笑得明媚的沈玉薇,忽然覺得,或許這趟穿書之旅,也并非全是糟糕。至少,她重新?lián)碛辛诉@樣一份真摯的友誼。

楚妙音和沈玉薇沿著回廊往涼亭走,綠萼和小桃遠遠跟在后面,手里捧著茶點和帕子。剛走到亭外,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砦菏矞睾偷穆曇簦坪踉谡f著什么典故。

“你們倒聊得熱鬧。”沈玉薇揚聲笑著走進亭中,“議完事了?”

謝晏辭正倚著亭柱站著,聞言側(cè)過頭,目光淡淡掃過她身后的楚妙音,沒說話。魏十安則起身笑道:“剛說完。公主和楚小姐聊完了?”

“嗯,”沈玉薇拉著楚妙音在石凳上坐下,示意小桃把食盒里的點心擺出來,“正好廚房做了些芙蓉糕,你們要不要嘗嘗?”

魏十安看了眼謝晏辭,見他沒反對,便笑著拿起一塊:“那便多謝公主了。”

楚妙音安靜地坐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亭里的氣氛有些微妙,謝晏辭始終沒怎么說話,只是偶爾端起茶盞抿一口,目光卻時不時落在她身上,帶著審視的意味,讓她有些不自在。

倒是魏十安性子溫和,主動找話說:“方才聽公主說,楚小姐昨日在將軍府,言語間似乎點破了楚婉瑩的心思?”

提到楚婉瑩,沈玉薇立刻來了精神:“可不是!我聽人說,楚婉瑩當時臉都白了,估計沒料到妙音會突然戳穿她!”

楚妙音淡淡道:“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她總愛在我面前裝無辜,偏要讓人覺得我苛待庶妹,這次不過是讓她難堪片刻。”

“楚小姐做得對。”魏十安頷首道,“對付那些藏著掖著的心思,就該直截了當。”

謝晏辭這時忽然開口,目光落在楚妙音臉上:“楚小姐似乎對楚婉瑩積怨已久?”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力,仿佛要挖出她心底的想法。

楚妙音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談不上積怨,只是看清了而已。以前把她當親妹妹,如今才知,有些人面上笑得越甜,心里藏的刀越利。”

這話既是說給謝晏辭聽,也是說給她自己——從今往后,再不會被表象迷惑。

謝晏辭的丹鳳眼微瞇,左眼角的淚痣在光影下若隱若現(xiàn)。他深深地看了楚妙音一眼,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卻沒什么溫度:“楚小姐能看清,是好事。”

說完,他放下茶盞,站起身:“時辰不早了,魏大人,走吧。”

魏十安愣了一下,隨即也起身:“是。”他看向沈玉薇和楚妙音,拱手道,“公主,楚小姐,告辭。”

謝晏辭沒再說話,轉(zhuǎn)身走出涼亭,墨色的衣袍在風中拂動,背影挺拔而孤冷。魏十安快步跟上,兩人很快消失在回廊盡頭。

沈玉薇看著他們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攝政王倒是走得真急,跟誰欠了他錢似的。”她轉(zhuǎn)頭看向楚妙音,“你別往心里去,他對誰都這樣。”

楚妙音搖搖頭,心里卻清楚,謝晏辭方才那句話,絕非隨口一說。

他對她的興趣,似乎又深了幾分。

這不知是福,還是禍。

楚妙音看了眼天色,日頭已過了正午,亭外的樹影斜斜地拉得老長,便對沈玉薇道:“玉薇,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府了。出來這許久,爹娘怕是要惦記。”

沈玉薇正拿著塊芙蓉糕吃得香,聞言含糊道:“急什么,再坐會兒嘛。你看這日頭多好,等會兒我讓小桃去摘些新鮮的葡萄,咱們蘸著蜜糖吃,甜絲絲的可爽口了。”

“不了,”楚妙音笑著搖搖頭,“出來時沒跟爹娘說會待這么久,還是早些回去好。再說,今日能跟你說這些,我心里已經(jīng)敞亮多了,改日再來看你便是。”

她起身理了理裙擺,目光落在石桌上剩下的半碟芙蓉糕上,想起原主以前總愛纏著沈玉薇要這個吃,心里微動。

沈玉薇見她堅持,也不再強留,嘟囔著起身:“好吧好吧,那我送你出去。”她轉(zhuǎn)頭對小桃道,“去把我昨日得的那盒桃花酥拿來,讓楚小姐帶回去。”

“不用……”楚妙音剛要推辭,就被沈玉薇按住肩膀。

“讓你拿著就拿著!”沈玉薇瞪她一眼,語氣卻軟下來,“這是我特意讓御膳房做的,你以前最愛吃了。回去路上墊墊肚子,別餓著。”

楚妙音心里一暖,不再多說,只道:“那多謝你了。”

小桃很快取來桃花酥,綠萼上前接過,小心地放進隨身的包袱里。沈玉薇拉著楚妙音的手往外走,一路絮絮叨叨地叮囑:“回去要是你爹還生氣,你就跟他好好說,實在不行就讓你娘幫你勸著點。楚婉瑩要是敢在你面前使絆子,你別跟她客氣,直接懟回去,有我給你撐腰呢!”

“知道了,你比我娘還啰嗦。”楚妙音被她逗笑。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沈玉薇哼了一聲,送到府門口,看著楚妙音上了馬車,還扒著車窗道,“記得啊,有事就派人給我送信,千萬別自己憋著!”

“嗯。”楚妙音點頭,掀簾的手頓了頓,“你也別總動不動就舞鞭子,仔細傷著自己。”

沈玉薇愣了一下,隨即笑道:“知道啦!快走吧!”

馬車緩緩駛動,楚妙音回頭望去,見沈玉薇還站在門口揮手,發(fā)間的銀飾在陽光下閃著光。她笑著揮了揮手,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

車廂里安靜下來,楚妙音靠在軟墊上,指尖摩挲著衣袖上的繡紋。

今日這趟公主府之行,收獲遠比預(yù)想中多。不僅重新贏回了沈玉薇這個朋友,還意外見到了謝晏辭和魏十安。

尤其是謝晏辭。

想起他左眼角那顆淚痣,和那雙深不見底的丹鳳眼,楚妙音指尖微微收緊。

這位攝政王,果然如書里寫的那般,心思難測。但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興味,或許正是她可以利用的契機。

馬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楚妙音閉上眼,腦海里開始盤算下一步——該如何不動聲色地接近魏十安,再借他的力,慢慢敲開謝晏辭那扇緊閉的門。

前路或許布滿荊棘,但她已不再是那個只會圍著蕭然轉(zhuǎn)的楚妙音了。

這盤棋,她得好好下。

馬車行至一條僻靜的巷子時,忽然猛地一頓,綠萼驚呼一聲,險些撞在車壁上。楚妙音心頭一緊,剛要開口詢問,就聽見外面?zhèn)鱽碥嚪蝮@恐的叫喊:“你們是什么人?!”

緊接著是利刃破空的銳響,伴隨著沉悶的倒地聲。

“小姐!”綠萼臉色慘白,死死攥住楚妙音的衣袖。

楚妙音強壓下心頭的慌亂,沉聲道:“別怕,先躲起來。”她拉著綠萼往車廂角落縮去,手悄悄摸向發(fā)間——那里插著一支銀簪,是她出門前特意換上的,雖不足以傷人,卻能聊作防備。

“哐當”一聲,車廂門被粗暴地踹開,幾道黑衣人影逆光站著,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雙淬著寒光的眼睛。為首的人揮了揮手,后面兩人立刻持刀撲了進來。

楚妙音瞳孔驟縮,下意識將綠萼護在身后。就在刀鋒即將及身的瞬間,一道墨色身影如鬼魅般閃過,只聽“鐺”的一聲脆響,刺客的刀被硬生生格開。

是謝晏辭!

他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巷口,手里握著一柄狹長的軟劍,墨色衣袍在打斗中翻飛,左眼角的淚痣在光影下驚心動魄。不過幾招,剛才還兇神惡煞的刺客就已慘叫著倒地。

“王爺!”另一名黑衣侍衛(wèi)——想必就是云澈,迅速解決了剩下的刺客,單膝跪地請命,“是否追擊逃犯?”

謝晏辭收劍回鞘,目光掃過地上的尸體,冷聲道:“不必,留活口。”他轉(zhuǎn)頭看向驚魂未定的楚妙音,眉頭微蹙,“你沒事?”

楚妙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心全是冷汗,她扶著綠萼站起身,聲音還有些發(fā)顫:“多……多謝王爺相救。”

謝晏辭沒說話,只是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邁步走向其中一具尸體,俯身扯下對方臉上的黑布。那張臉陌生得很,卻在脖頸處有一道極淡的疤痕。

“是蕭然的人。”他語氣肯定,丹鳳眼里掠過一絲寒意,“看來他是真惱了。”

楚妙音心頭一沉。她果然沒猜錯,蕭然不是那么容易善罷甘休的。

云澈這時上前稟報:“王爺,車軸被砍壞了,怕是走不了了。”

楚妙音這才注意到,馬車的輪子已經(jīng)歪了,顯然是剛才打斗時被波及。她看向謝晏辭,有些無措——這里離楚府還有段路,總不能步行回去。

謝晏辭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本王的馬車就在附近,先送你回府。”

“這……會不會太麻煩王爺了?”楚妙音猶豫道。

“無妨。”謝晏辭轉(zhuǎn)身就走,“走吧。”

楚妙音看了眼地上的尸體,又看了看壞掉的馬車,終究還是帶著綠萼跟上了他。云澈很有眼色地留下處理后續(xù),還貼心地讓隨行的小廝提著楚妙音的包袱。

謝晏辭的馬車比楚家的寬敞許多,里面鋪著厚厚的白狐裘,還燃著淡淡的檀香,驅(qū)散了剛才的驚魂未定。

車廂里一時無言,楚妙音有些坐立難安,偷偷抬眼看向謝晏辭。他閉目靠在車壁上,側(cè)臉線條冷硬,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忽然開口:“蕭然睚眥必報,今日之事,只是開始。”

楚妙音心頭一凜:“王爺?shù)囊馑际恰?/p>

“他不會放過你。”謝晏辭睜開眼,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你一個人,應(yīng)付不來。”

楚妙音沉默了。她知道這是實話,以蕭然的性子,加上楚婉瑩在一旁挑唆,往后的麻煩只會更多。

謝晏辭看著她緊繃的側(cè)臉,忽然勾起唇角,左眼角的淚痣添了幾分玩味:“不過,你若想找個靠山……”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楚妙音猛地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

這是……在向她示好?還是另有所圖?

她攥緊了手心,忽然明白——今日這場刺殺,或許不僅是危機,也是謝晏辭給她的一個選擇。

一個與虎謀皮的選擇。

楚妙音心頭一震,正想開口回應(yīng)謝晏辭那句意味深長的話,車外忽然傳來云澈低沉的聲音:“王爺,楚府到了。”

她抬眼望去,果然已到了楚府熟悉的朱漆大門外。楚家的下人顯然聽到了動靜,正匆匆往這邊趕。

楚妙音定了定神,對著謝晏辭福了一禮,聲音清穩(wěn):“多謝王爺今日相救,妙音感激不盡。”

謝晏辭靠在車壁上,沒起身,只淡淡“嗯”了一聲,丹鳳眼微瞇,不知在想什么。

楚妙音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準備下車。綠萼已掀開了車簾,外面的仆婦正搬來腳凳。

就在她踏上腳凳的瞬間,楚妙音忽然頓住腳步,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傳進車廂:“王爺,常言說得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話音落,她踩著腳凳穩(wěn)穩(wěn)落地,挺直脊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楚府大門。

車廂內(nèi),謝晏辭的指尖驀地一頓,原本慵懶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他看著那道消失在門后的纖細背影,左眼角的淚痣在昏暗的光線下忽明忽暗。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他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著幾分興味,幾分冷冽。

“王爺?”云澈在外低聲詢問。

“走。”謝晏辭收回目光,重新閉上眼,語氣聽不出喜怒,“回府。”

馬車緩緩駛離,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漸遠。楚妙音站在影壁后,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指尖微微發(fā)顫。

那句話,是她深思熟慮后的回應(yīng)。既沒有卑微依附,也沒有斷然拒絕,只拋出一個模糊的信號。

至于謝晏辭會怎么想……

楚妙音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往內(nèi)院走。

不管他怎么想,這步棋,她算是落下去了。

接下來,就看這位攝政王,會不會接招了。

戌時的攝政王府靜得只剩下漏刻滴答的聲響,廊下的燈籠被晚風拂得輕輕晃動,將窗紙上的人影拉得忽長忽短。

謝晏辭褪去外袍,只著一件玄色里衣,半倚在床榻邊。他指尖夾著一枚玉佩,無意識地摩挲著上面的紋路,目光卻落在空無一物的窗欞上,像是透過那層紙,看到了楚妙音轉(zhuǎn)身時那句輕飄飄卻帶著鋒芒的話。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他嗤笑一聲,將玉佩扔在枕邊。那枚暖玉撞在錦緞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像極了他此刻翻涌的心思。

這楚妙音,倒是比他想的更有意思。

既不卑不亢地謝了救命之恩,又留下這么一句話,不像是攀附,倒像是在談判。

她到底是把他當敵人,還是當朋友?

謝晏辭指尖敲了敲榻沿,丹鳳眼微瞇。

若說當朋友,她看他的眼神里分明藏著戒備,像只被驚過的小獸,時刻提防著他露出獠牙。可若說當敵人……她又偏偏點破“敵人的敵人”這層關(guān)系,顯然是想借他的勢,對付蕭然。

“倒是會算計。”他低聲自語,左眼角的淚痣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他見過太多想攀附他的女子,或是故作嬌羞,或是故作清高,手段伎倆都逃不過他的眼。可楚妙音不一樣,她的野心藏得坦蕩,像出鞘的匕首,明晃晃地告訴你——我需要你,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這種直白,反而讓他生了幾分興趣。

“敵人的敵人……”謝晏辭重新拿起那枚玉佩,貼在掌心,感受著玉料傳來的微涼,“朋友么?”

他從不信什么朋友,朝堂之上,唯有利益永恒。但楚妙音這句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

蕭然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得安寧。而楚妙音,顯然已經(jīng)成了蕭然的眼中釘。讓這顆釘子變得更鋒利些,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楚妙音的心思……

謝晏辭勾了勾唇角,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的興味。

無妨。

是真心想合作,還是另有所圖,往后有的是時間看清楚。

他倒要看看,這個突然“醒”過來的楚妙音,能借著這“朋友”的名義,走到哪一步。

窗外的風更緊了些,吹得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像一頭蟄伏的猛獸,正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的獵物。

楚妙音躺在熟悉的拔步床上,錦被柔軟,帳頂繡著纏枝蓮紋樣,一切都和原主記憶里的樣子分毫不差。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具身體里,早已換了個靈魂。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觸感溫熱真實,不像是在做夢。穿書過來這些天,她忙著應(yīng)對悔婚、防備楚婉瑩、拉攏沈玉薇,幾乎沒敢停下來細想——她到底該怎么回去?

沒有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沒有所謂的主線任務(wù),更沒有能一鍵返回現(xiàn)代的按鈕。她就像個被硬生生塞進劇情里的旁觀者,手里握著的,只有一顆想活下去、想回家的真心。

可真心能當飯吃嗎?能對抗書中既定的命運嗎?能讓她穿過這層無形的壁壘,回到那個有電燈、有網(wǎng)絡(luò)、有爸媽的世界嗎?

楚妙音翻了個身,望著帳頂?shù)牧魈K發(fā)呆。謝晏辭那雙帶著審視的丹鳳眼,蕭然的冷漠,楚婉瑩的虛偽,沈玉薇的熱忱……一張張臉在眼前閃過,鮮活得仿佛不是紙片人。

或許,她根本回不去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用力壓了下去。不行,她得回去。爸媽還在等她回家吃飯,桌上說不定還擺著她愛吃的糖醋排骨。

可該怎么回呢?

她想起書里的劇情,原主最后是被楚婉瑩設(shè)計,名聲盡毀,病死在冷院里的。而謝晏辭,雖然權(quán)傾朝野,最終卻也落得個被新帝忌憚、賜毒酒身亡的下場。

難道她要眼睜睜看著這些事發(fā)生?還是說,改變了劇情,就能找到回去的契機?

楚妙音越想越亂,眼皮卻越來越沉。連日來的緊繃和今日的驚魂未定,耗盡了她所有力氣。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迷迷糊糊間,她似乎又想起了對謝晏辭說的那句話。

或許,先好好活下去,才是眼下最該做的事。

至于回家的路……

等明天醒了,再想吧。

意識漸漸模糊,楚妙音蜷縮在錦被里,像個迷路的孩子,終于沉沉睡去。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暈,暫時撫平了她眉宇間的愁緒。

小漣枝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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