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林家居總部的玻璃幕墻反射著上午九點有些刺眼的陽光，光潔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空氣里彌漫著新家具特有的混合氣味。陳柯穿著一身嶄新的、略有些不自在的西裝，站在寫著“銷售總監(jiān)”銘牌的磨砂玻璃門前，感覺自己像個誤入巨人國的小矮人，周遭投來的目光帶著無形的壓力。

“各位同事，大家把手頭工作稍微停一下。”人事部經(jīng)理李姐拍了拍手，聲音在開闊的辦公區(qū)里回蕩。幾十道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好奇、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像細密的網(wǎng)。“今天我們部門迎來一位新同事，也是我們新任的銷售總監(jiān)，陳柯！大家歡迎！”

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敷衍得像完成任務。

陳柯壓下心頭的忐忑，上前一步，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有力：“大家好，我叫陳柯。很榮幸能加入盛林這個大家庭，和大家一起共事。希望能用我的努力，和大家一起把業(yè)績做得更好。我是新人，很多地方需要向大家學習，以后工作中如果發(fā)現(xiàn)我有什么做得不妥或者不到位的地方，請大家一定不吝指教，直接告訴我，我一定及時改正。謝謝大家，我們一起努力！”場面話說完，他微微欠身。回應他的依舊是那陣短暫的、缺乏熱情的掌聲。

壓低卻足夠清晰的議論，如同芒刺鉆進耳朵。

“這也太年輕了吧？能當總監(jiān)？”扎著馬尾的女職員用手肘碰了碰旁邊短發(fā)的同事，“不過……長得倒是挺精神。”語氣里的懷疑毫不掩飾。

旁邊短發(fā)的小唐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透著世故和了然：“昨天茶水間就傳開了，是集團黃總親自打的招呼，塞進來‘體驗生活’的公子哥。怪不得呢，按資歷按業(yè)績，這個月怎么輪也該輪到馬姐了。你看他那張臉，大學剛畢業(yè)的毛頭小子，總監(jiān)？呵，隨便拉個實習生過來，怕都比他有經(jīng)驗。”話語里的輕視，赤裸裸地針對他的年齡和性別——一個過于年輕的男性空降兵。

陳柯抬眼，目光準確地捕捉到聲音來源處那兩個竊竊私語的女職員。他沒有動怒，臉上甚至沒什么表情，只是眼神瞬間沉靜下來，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穿透力，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那些嗡嗡的議論，像一顆石子投入嘈雜的水面：

“在這里，大家都是我的前輩，也是我學習的目標。”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那兩個女職員身上，“但我還是希望，以后大家有什么話，可以直接當著我的面說。背后議論，解決不了問題，也影響團隊氛圍。”

那兩個女職員顯然沒料到會被當場點破，臉色頓時一僵，訕訕地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整個辦公區(qū)的空氣瞬間凝滯了一下，剛才那點散漫的氣氛被無形地壓了下去。李姐見狀，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大家都認識了。馬主管，”她看向站在人群稍后位置、一個三十多歲、留著利落短發(fā)、穿著深色職業(yè)套裝、臉色明顯不太好看的女人，“以后你們部門的工作，就由陳總監(jiān)全面負責了，你們要好好配合，共同把業(yè)績提上去！”

被點名的馬曉蕓，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從鼻腔里擠出一個極其簡短的、冰碴子似的音節(jié)：“嗯。”眼神更是疏離得如同在看一個闖入她經(jīng)營多年領(lǐng)地的、令人厭惡的陌生生物，毫不掩飾她的抵觸和強烈的不滿。那眼神里，除了被搶走位置的憤怒，似乎還沉淀著某種更深、更壓抑的東西——一種曾被不公對待過的、對年輕男性空降領(lǐng)導的天然敵意。

陳柯看得分明，但此刻多說無益。他朝李姐點點頭，轉(zhuǎn)身推開了那間屬于銷售總監(jiān)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不大，但很整潔。陳柯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解開襯衫最上面那顆讓他感覺有些勒脖子的紐扣，長長舒了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放松，陌生環(huán)境帶來的無形壓力才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他拿起桌面上那本厚厚的《盛林家居全系產(chǎn)品及風格解析》，隨手翻開，密密麻麻的專業(yè)名詞和參數(shù)看得他眼花繚亂。他強迫自己沉下心，像記憶棋譜一樣，開始強行錄入這些陌生的信息。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請進。”是代沫，那個圓臉怯生生的女孩，通知他去開會。

會議室門口，里面嘈雜的談笑聲清晰傳出。陳柯腳步一頓，深吸一口氣，凝聚起嚴肅，猛地推開了門！

“嘩啦——”

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像按下了暫停鍵。里面聊得熱火朝天的七八個人，聲音戛然而止。所有腦袋齊刷刷地轉(zhuǎn)向門口。陳柯就那樣站在門口，背脊挺得筆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沉靜而冷淡地掃過會議室里的每一張臉，最后落在馬曉蕓那張寫滿不耐的臉上。

空氣凝固了。那些前一秒還輕松談笑的臉龐，瞬間掠過驚訝、尷尬，隨即飛快地收斂了表情，正襟危坐。會議室里安靜得只剩下空調(diào)運轉(zhuǎn)的低微嗡鳴。

陳柯這才邁步走進去，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清晰的“嗒、嗒”聲。他走到主位坐下，放下筆記本，開門見山：“現(xiàn)在，了解本月具體目標和每個人任務分配。我剛來，需要盡快熟悉。誰來詳細匯報？”

話音落下，會議室一片死寂。空氣沉重得讓人呼吸不暢。沒有人主動開口。目光若有若無地投向馬曉蕓，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或者說，在等待一場好戲。

陳柯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不能退。他暗自咬了咬牙，目光銳利地鎖定左手邊的馬曉蕓。她的嘴角似乎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像是在欣賞他的窘迫。

“好。”陳柯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不容置疑的指向性，“馬主管，既然大家暫時沒有準備，那就由你來匯報一下。”

被直接點名的馬曉蕓猛地抬起頭，偽裝出的平靜瞬間破碎，錯愕和迅速升騰的怒氣讓她幾乎失控。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用一種帶著強烈抗拒和推諉、甚至夾雜著個人怨氣的語氣頂了回去，聲音又冷又硬，像甩出一記耳光：

“陳總，部門月度匯報，一向都是小唐負責的！”她的目光刻意瞥向坐在斜對面的代沫，意思再明顯不過：你不夠格讓我親自匯報，你算老幾？當年那個王總也是這么空降下來搶了我的位置，現(xiàn)在又來一個！

整個會議室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緊張得仿佛能聽到空氣繃緊的弦音。

陳柯看著她臉上毫不掩飾的不耐煩和眼底深處那點對“空降年輕男性領(lǐng)導”的根深蒂固的輕蔑與怨懟，剛才被壓抑下去的火氣“騰”地一下又竄了上來。但他沒有發(fā)作，反而微微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極淡、卻帶著冷意的笑容。他身體向后靠進椅背，目光如鷹隼般直視著馬曉蕓，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怎么？馬主管，你不愿意說？”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句話的份量沉下去，“還是說，從剛才我進門到現(xiàn)在，你對我個人，或者說，對我這個‘空降兵’的身份，有非常大的意見？覺得我不配坐在這里？”他精準地戳破了那層窗戶紙。

馬曉蕓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嘴唇抿得緊緊的，胸口起伏。

陳柯沒給她反駁的機會，語速平穩(wěn)地繼續(xù)，每一個字都像精心計算過的落子：“不管你對我是多么不滿，或者心里積壓了多少對‘某些人’的怨氣，”他意有所指，目光銳利如刀，“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我們在開部門會議！請你，”他的聲音陡然加重，如同驚堂木拍下，“擺正你的態(tài)度！尊重這個會議！也尊重你自己的崗位職責！”他強調(diào)了“崗位職責”，這是職場人無法回避的底線。

他頓了一秒，目光緊緊鎖死馬曉蕓，語氣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嘲諷：“當然，如果你實在不想說，也可以。但如果你連一個基本的部門匯報都不愿意配合，甚至帶頭不遵守會議紀律，那么，無論你對我有多大意見，或者對過去有多少不甘心，我都不會在意了。因為你的工作態(tài)度和專業(yè)能力，我已經(jīng)看到了。連我這個新來的人都明白開會要遵守規(guī)則、尊重崗位，你在這干了快十年，難道不懂？還是說，過去某些經(jīng)歷讓你覺得，可以這樣對待新來的領(lǐng)導？”最后一句，如同利劍，直刺馬曉蕓內(nèi)心可能存在的傷疤和偏見。

“砰！”

馬曉蕓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的臉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被陳柯這番毫不留情、直指要害的話徹底激怒，積壓多年的委屈和對“空降領(lǐng)導”的怨恨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行！我來匯報！行了吧！”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尖利變形。

“不用了。”陳柯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點冰渣般的冷意，瞬間蓋過了她的怒火，“既然你剛才明確表示不愿意說，那就不必勉強。換個人。”他看也不看氣得渾身發(fā)抖、臉色鐵青的馬曉蕓，目光轉(zhuǎn)向另一邊，語氣不容商量，下達了最后通牒，“如果你實在不想?yún)⑴c這個會議，現(xiàn)在就可以出去。門在那邊。”他像在棋盤上，果斷地“提”掉了這顆充滿敵意的棋子。

這最后一句，如同點燃炸藥桶的火星。

“有什么了不起的！”馬曉蕓徹底爆發(fā)了，她抓起桌上的筆記本，狠狠地摔在桌面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眼睛死死瞪著陳柯，里面燃燒著屈辱、怒火和被戳中心事的狼狽，“走就走！什么東西！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跟以前那個姓王的一個德行！”她一把推開椅子，高跟鞋踩著憤怒的鼓點，“噔噔噔”地沖到門口，用力拉開會議室的門，又狠狠地甩上！

“砰——！”

巨大的摔門聲在寂靜的會議室里久久回蕩，震得每個人心頭都是一顫。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扇還在微微震顫的門，又看看主位上神色平靜得近乎冷酷的年輕總監(jiān)，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空氣里彌漫著震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對這位新總監(jiān)強硬手腕的隱晦佩服。

陳柯的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寫滿驚愕的臉。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嘴角那抹冷意消失了。他轉(zhuǎn)向右手邊還有些發(fā)懵的代沫，語氣恢復了平常，甚至還帶著點溫和：

“小沫，麻煩你，把本月的銷售目標和每個人的任務分配，給大家詳細講一下。”

一場硝煙彌漫的開場，終于以一種令人窒息的強硬方式，強行進入了“正軌”。

下午的展廳，是另一個戰(zhàn)場。陳柯像個新兵，努力在實踐中學習。直到那個氣質(zhì)特別的女孩——棠溪出現(xiàn)。

馬曉蕓第一時間熱情迎上，介紹著意式極簡沙發(fā)。陳柯站在側(cè)后方，習慣性地用棋手的全局視角掃描著客戶：棠溪簡約精致的留白穿搭像棋局中預留的“氣眼”，她目光幾次流連在那套做舊雕花的美式沙發(fā)上，如同棋盤上暴露的“急所”。

當棠溪指尖無意識拂過美式沙發(fā)扶手的雕花時，陳柯動了。他上前一步，聲音清晰插入，先肯定了馬曉蕓，隨即目光溫和而篤定地看向棠溪：“不過，棠溪小姐，我個人感覺，您可能對旁邊這套美式風格會更感興趣？”他精準地點出了她的潛在偏好。

在棠溪饒有興致的“哦？為什么呢？”中，陳柯從容走到美式沙發(fā)旁，無視了馬曉蕓錯愕不悅的眼神。他指尖輕點沙發(fā)溫潤的做舊木紋，語氣帶著發(fā)現(xiàn)的欣喜，將觀察轉(zhuǎn)化為專業(yè)又不失溫度的描述：

“您今天的著裝風格，簡約舒適中帶著精致的細節(jié)，整個人給我的感覺是放松而優(yōu)雅的，像一幅恰到好處的留白山水。而這套美式風格的設計理念，恰恰強調(diào)這種休閑舒適的生活感。它在色彩上以溫暖的米白、淺咖為主基調(diào)，營造溫馨氛圍。雖然借鑒了傳統(tǒng)美式的元素，比如這些做舊的木質(zhì)線條，”他點了點雕花，“但整體做了很大的簡化，去掉了過于繁復的裝飾，顯得更現(xiàn)代，更清爽。它不像傳統(tǒng)美式那么厚重，也不像純粹的北歐那么冷淡，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帶著點陽光味道的暖意，和您的氣質(zhì)非常契合。選擇它，或許更能讓您找到那種‘回家就是放松’的歸屬感。”他的分析，如同落子時精確計算的三步棋，步步為營，直指核心。

一番話說完，不僅棠溪驚訝地看著他，連馬曉蕓眼中都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驚異。棠溪明媚地笑起來，大方伸出手：“厲害！眼光真毒！我是棠溪，我媽媽是你們李總的朋友。你好，陳總監(jiān)？”

“陳柯。”他握住她微涼的手，感受到她眼中的欣賞。

“他……他真是今天才來？”棠溪好奇地看向臉色復雜的馬曉蕓。

“是……陳總監(jiān)第一天入職。”馬曉蕓的回答有些僵硬。

“第一天？”棠溪看向陳柯的目光更添了幾分興趣和探究，“看來李阿姨推薦的地方，確實有點意思。”她話里有話，帶著點調(diào)侃，甚至主動拿出手機，“陳總監(jiān)，方便加個微信嗎？以后有家具問題，直接請教你這位‘讀心專家’？”

陳柯微微一怔，隨即從容地拿出手機：“當然，我的榮幸。”二維碼掃過，一個新的聯(lián)絡人悄然出現(xiàn)在列表里。

首日的緊張忙碌接近尾聲。陳柯看著窗外準備下班的同事，一種奇異的充實感混雜著疲憊涌上心頭。他拿起內(nèi)線電話：“喂，小唐嗎？麻煩幫我訂二十杯‘沁甜’的招牌芋泥波波，全糖，加冰。送到銷售部這邊。費用記我賬上，謝謝。”

當奶茶送到，陳柯招呼大家領(lǐng)取時，辦公區(qū)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陳柯和那箱奶茶，臉上寫滿了驚訝和錯愕。銷售總監(jiān)請喝奶茶？還是這種年輕人才喜歡的網(wǎng)紅款？這在他們部門，簡直是破天荒頭一遭。

“呃…大家拿呀？有什么問題嗎？”陳柯被這幾十道目光看得有點不自在。

“沒…沒問題！謝謝陳總！”代沫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喜上前，“哇，我最喜歡他家的芋泥波波了！謝謝陳總！”有人帶頭，氣氛瞬間熱鬧輕松起來，帶著不好意思又掩不住開心的笑容，同事們紛紛圍了過來。陳柯看著大家互相笑著打趣拿奶茶，心里那點不自在才慢慢消散。這笨拙的“第一步”，似乎走對了。

推開家門，飯菜香和溫暖的燈光一起涌來。陳柯才感覺緊繃了一天的神經(jīng)真正松弛下來。他踢掉皮鞋，把西裝外套隨手扔在玄關(guān)柜上，整個人“撲通”一聲癱倒在柔軟的沙發(fā)里，發(fā)出一聲長長的、滿足的嘆息。

“回來了？感覺怎么樣？”母親黃慧從廚房探出頭，關(guān)切笑問。

陳柯沒動彈，只抬起一只手揮了揮，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卻又透著一絲完成挑戰(zhàn)后的輕快：“媽，別提了。今天要不是全程模仿你開會訓人、跟客戶周旋那套，就你兒子這點道行，怕是被那些老江湖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完全是照虎畫貓，差點畫成狗。”他自嘲地笑了笑。

回到自己房間，關(guān)上門，隔絕了客廳的燈光和聲音。陳柯沒有開頂燈，只擰亮了書桌上的臺燈。暖黃色的光暈柔和地灑開，照亮了桌面中央那副安靜的棋盤。

他拉開抽屜，取出棋坪和云子。手指撫過光滑微涼的盤面。他拈起一枚黑子，溫潤的玉石質(zhì)感包裹了指腹，那沉甸甸的分量，像一顆定心丸，將白日里所有的喧囂、疲憊、試探和強撐出的鎮(zhèn)定，都緩緩地沉淀了下去。

房間里很安靜。他凝視著空無一子的棋盤，眼神專注而沉靜。指尖的黑子落下，穩(wěn)穩(wěn)鎮(zhèn)在天元附近的星位，發(fā)出一聲清脆悅耳、仿佛能滌蕩心靈的輕響。

“嗒。”

烏黑的云子在暖黃燈光下流轉(zhuǎn)著內(nèi)斂而深邃的光澤。棋盤縱橫十九道，此刻空茫一片，唯有這一枚黑子，孤懸其上，如同一個沉默而堅定的宣言。

陳柯的目光久久地凝注在那一點墨色之上。白日里唇槍舌劍的硝煙、強作鎮(zhèn)定的緊繃、初戰(zhàn)告捷的微喜、以及馬曉蕓眼中深藏的怨懟與棠溪帶著興味的審視……所有畫面與情緒，最終都被這方寸之間的沉靜所吸納、沉淀。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另一枚冰涼的白子。良久，他緩緩靠向椅背，目光依舊鎖在棋盤上。臺燈的光線落在他眼中，映出兩點跳躍的、執(zhí)拗的光。

“這才第一手。”他低聲說，聲音很輕。沒有疲憊，沒有抱怨，只有棋逢開局時的清醒，以及一種沉入骨髓的、靜待風浪的篤定。偌大的城市在窗外奔流不息，而紋枰之上，真正的對局，剛剛鋪開第一道縱橫的經(jīng)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