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咖啡廳的角落，林悅的手指緊緊攥著那枚虎符玉墜，指節發白。她盯著坐在對面的男人——黑色衣袍，威嚴的面容，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神。如果他說的是真的...

“這不可能?！彼吐曊f，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時間旅行只存在于科幻小說中。”

嬴政端起桌上的白色瓷杯，啜了一口所謂的‘咖啡’，立刻皺起眉頭：“此物比湯藥還苦，你們這個時代的人竟以此為樂？”

林悅沒有理會他對咖啡的評價，大腦飛速運轉著。這個自稱嬴政的男人能流利閱讀最復雜的秦篆，知道連專家都存疑的歷史細節，甚至能指出博物館復原文物的錯誤...沒有哪個演員或歷史愛好者能做到這一點。

“證明給我看?！彼蝗徽f，“如果你真的是秦始皇，證明給我看。”

嬴政放下杯子，目光如炬：“朕需要向誰證明什么？”

“向我！”林悅的聲音有些發抖，“你知道我祖上是秦將林氏，那你認識林原嗎？”

“林原？”嬴政的眼神微微變化，“那個在邯鄲之戰中救過朕一命的將領？”

林悅倒吸一口冷氣。林原救過秦始皇的命這件事，只在家族口傳歷史中提到過，任何史書都無記載。

“他...后來怎樣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嬴政的表情陰沉下來：“朕統一六國后，他反對焚書坑儒，被趙高陷害...滿門抄斬?！彼聪蛄謵?，“看來有漏網之魚?！?/p>

林悅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家族秘史確實記載著他們這一支是僥幸逃過誅殺的旁系。她的喉嚨發緊，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真的...”

“朕已厭倦重復。”嬴政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這個時代的人對朕的統治評頭論足，卻不知當時形勢之危急。六國余孽時刻圖謀復辟，不用重典何以震懾？”

林悅的大腦一片混亂。如果這是真的，她面前坐著的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帝王，一個活生生的歷史人物！她的專業素養和理性思維在激烈交鋒。

“我需要...更多證據?！彼D難地說。

嬴政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疼痛：“小女子，朕的耐心有限。你既認出虎符，就當知曉冒犯君王的后果。”

林悅疼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但這一粗暴舉動反而讓她確信——這種專橫霸道，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確實像極了史書記載的暴君秦始皇。

“放開！”她掙扎著，“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后代的方式？”

嬴政愣了一下，松開手。林悅揉著發紅的手腕，既憤怒又恐懼地看著他。

“朕...失禮了。”嬴政生硬地說，顯然不習慣道歉，“這個時代...太陌生。”

林悅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跳：“聽著，如果你真的是秦始皇，你必須明白現在是2023年，距離你的時代已經兩千多年了。這里沒有皇帝，沒有跪拜之禮，人人平等?！?/p>

“荒謬！”嬴政嗤之以鼻，“若無尊卑，何以治國？”

“我們有法律，有憲法，有民主制度?！绷謵倛远ǖ卣f，“而且你不能隨便傷害別人，那是犯罪。”

嬴政的眉頭緊鎖，顯然對這個概念難以接受。這時，一個服務員走過來：“兩位需要續杯嗎？”

“不用了，謝謝?！绷謵偯銖姅D出一個微笑。等服務員走后，她壓低聲音：“看，這就是現代社會的禮儀。服務員為我們服務，但我們也要尊重他，說‘謝謝’?！?/p>

嬴政不屑地哼了一聲，但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跟我來。”林悅突然決定，“如果你真的是穿越來的，你需要了解這個世界的基本規則，否則你會惹上大麻煩?！?/p>

她結賬后，帶著嬴政離開博物館。室外陽光熾烈，七月的西安熱浪滾滾。嬴政的黑色衣袍顯然不適合這種天氣，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

“我們先給你買些現代衣服?！绷謵傉f，“你這身打扮太引人注目了?！?/p>

嬴政剛要反對，一陣熱風吹來，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勉強點頭同意。

商場里的冷氣讓嬴政驚訝地停下腳步：“此屋何以如此涼爽？”

“空調?！绷謵偨忉尩?，“現代人用機器控制室內溫度。冬天可以取暖，夏天可以制冷?！?/p>

嬴政難以置信地搖頭：“仙術一般的世界...”

林悅帶著他來到男裝區，挑選了幾件簡單的T恤和休閑褲?！霸囋囘@些?！彼f給嬴政。

嬴政皺眉看著手中的衣物：“如此簡陋？朕...”

“要么換上，要么繼續穿著你那身‘龍袍’中暑。”林悅打斷他，“你自己選?！?/p>

更衣室外，林悅給導師發了條信息，說自己遇到些急事，改天再帶那位‘秦朝專家’去見他。她需要時間理清思路，決定下一步該怎么辦。

更衣簾拉開，穿著深藍色T恤和米色休閑褲的嬴政走了出來，表情別扭得像穿了別人的皮。林悅不得不承認，現代服裝讓他看起來年輕了許多，雖然那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氣質依然無法掩蓋。

“這樣好多了?！彼f，“不過你的頭發...”

嬴政的長發在腦后束成一個髻，用玉簪固定，這在現代男性中極為罕見。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嬴政冷冷地說，“此乃孝之始也。”

林悅翻了個白眼：“好吧，長發就長發吧，反正現在也有人留長發?！彼戳丝磿r間，“餓了嗎？我帶你去嘗嘗現代美食?！?/p>

美食廣場里各式餐飲店林立，香氣四溢。嬴政被這琳瑯滿目的食物種類震驚了，尤其是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料理——意大利面、日本壽司、印度咖喱...

“六國...不，世界各國之食皆匯于此？”他驚訝地問。

“全球化嘛?！绷謵値麃淼揭患谊兾魈厣〕缘辏跋葟哪闶煜さ拈_始適應吧?！?/p>

她點了涼皮、肉夾饃和冰峰汽水。嬴政對涼皮的酸辣口味還算適應，但那瓶冒著氣泡的橙色液體讓他警惕不已。

“此水有毒？何以沸騰不止？”

“這是汽水，二氧化碳溶解在里面產生的氣泡?！绷謵偨忉尩?，“嘗嘗，很甜的。”

嬴政小心啜了一口，眼睛立刻瞪大了：“似蜜而非蜜...此物造價幾何？尋常百姓可享用？”

“三塊錢一瓶，誰都喝得起。”林悅笑道。

嬴政沉默地吃著肉夾饃，眼神卻不斷掃視四周。他看到不同年齡、不同穿著的人們自由地用餐交談，孩子們嬉笑奔跑，情侶旁若無人地依偎...這是一個他完全陌生的世界，沒有跪拜，沒有森嚴的等級，甚至男女可以同桌而食，女子可以隨意拋頭露面。

“那位女子，”嬴政突然指向一個穿著短褲和露肩裝的年輕女孩，“她家人就任由她如此傷風敗俗？”

林悅差點被汽水嗆到：“什么叫傷風敗俗？那是正常夏季穿著！現在女性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和男性完全平等。”

“荒謬！”嬴政怒斥，“陰陽有序，男女有別，此乃天道！”

“歡迎來到21世紀?！绷謵偢砂桶偷卣f，“這里女性可以當總統、CEO、科學家，什么都可以。”

嬴政看起來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飯后，林悅帶嬴政去了電子商城。她決定給他一部手機，否則根本無法溝通。

“此為何物？嬴政盯著柜臺上陳列的各種智能手機。

“手機，通訊工具?！绷謵偰贸鲆徊空故緳C，“用這個，兩個人即使相隔千里也能實時對話，還能看到對方的樣子?！?/p>

嬴政的表情像是聽到了最荒謬的謊言：“千里傳音？千里眼？此乃方士騙術！”

林悅嘆了口氣，用展示機撥通視頻電話。當屏幕上出現她朋友的臉時，嬴政猛地后退一步，差點撞倒展示架。

“妖術！”他厲聲喝道，引得周圍顧客紛紛側目。

林悅趕緊掛斷電話：“不是妖術，是科技。就像你們的青銅器制作技術對石器時代的人來說也是魔法一樣。”

她簡單選了一部性價比高的智能手機，付款時嬴政看到價格，再次震驚：“一千二百錢？如此昂貴？”

“人民幣，不是銅錢?！绷謵偨忉尩溃岸疫@算便宜的了?！?/p>

走出商城時，西安的夜幕已經降臨。高樓大廈的燈光次第亮起，整座城市宛如白晝。嬴政仰頭望著那些閃爍的霓虹和巨大的LED屏幕，神情恍惚。

“咸陽之夜...從未如此明亮?！彼?。

林悅突然感到一陣心酸。這個曾經統治整個中國的帝王，如今像個迷路的孩子般面對這個陌生的未來世界。

“我們去大雁塔廣場吧，”她輕聲說，“那里有音樂噴泉，夜景很美。”

大雁塔北廣場上，人群聚集在亞洲最大的音樂噴泉周圍。當音樂響起，水柱隨著旋律舞動，配合著變幻的燈光，場面壯觀而夢幻。

嬴政站在人群中，仰望著被燈光照亮的古塔和周圍現代化的建筑群，表情復雜至極。

“那是...大雁塔？”他問，“朕記得那是...”

“唐代建筑，比你晚八百多年呢?！绷謵傉f，“不過現在周圍都現代化了?！?/p>

噴泉表演結束后，林悅買了兩支冰淇淋。嬴政對這種冰凍甜食既好奇又警惕，但當第一口奶油在舌尖融化，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此物...甚妙。”他像個孩子般驚喜地說，隨即又恢復了帝王威嚴，“咳...尚可入口?！?/p>

林悅忍不住笑了：“喜歡就直說嘛，裝什么裝?！?/p>

嬴政瞪了她一眼，但并未發作，反而又咬了一大口冰淇淋。

回酒店的路上，林悅教嬴政使用手機的基本功能。他對觸摸屏的反應既困惑又著迷，手指笨拙地在屏幕上滑動。

“此物真能記載萬千書籍？”他懷疑地問。

“不止呢。”林悅幫他下載了幾個歷史類APP，“看，這是《史記》電子版，這是《資治通鑒》，這是...”

嬴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給朕看《秦始皇本紀》?！?/p>

林悅調出司馬遷所寫的《秦始皇本紀》。嬴政逐字閱讀，臉色越來越陰沉。

“荒謬！胡言！”他突然暴怒，“朕何時‘天性剛戾自用’？何時‘以為自古莫及己’？這個司馬遷何人？竟敢如此誹謗君王！”

“他是漢朝的史官...”林悅小心地說，“距離你大概一百年左右吧。”

“漢朝？”嬴政敏銳地抓住這個詞，“劉邦的王朝？”

林悅點點頭：“秦朝滅亡后，經過楚漢之爭，劉邦建立了漢朝?！?/p>

嬴政的臉色變得極為可怕。他繼續往下讀，看到關于自己死后趙高與李斯合謀篡改遺詔，扶胡亥即位的內容時，手指幾乎要把手機捏碎。

“趙高！李斯！”他咬牙切齒，“朕早該誅此二賊！”

林悅感到一陣寒意。即使隔著兩千年時光，這位帝王的怒火依然令人膽戰心驚。

回到酒店房間，嬴政站在窗前，久久凝視著窗外的城市夜景。林悅坐在床邊，不知該說什么。

“朕的帝國...”嬴政終于開口，聲音低沉，“真的只存在了十五年？”

林悅點點頭：“從統一六國到子嬰投降，只有十五年。但秦朝的制度影響了兩千多年的中國歷史。”

“子嬰？胡亥之后？”

“你的孫子，”林悅輕聲說，“投降劉邦后不久就被項羽殺了。你的其他子女...史書記載都被胡亥和趙高害死了?！?/p>

嬴政的背脊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挺直了。他轉過身，臉上恢復了帝王特有的冷峻：“為何帶朕看這些？想讓朕悔恨？”

“不，”林悅搖頭，“我只是...覺得你有權知道。”

一陣沉默后，嬴政突然問：“這個時代的人...真的活得比朕的子民好嗎？”

林悅思考了一下：“物質生活肯定好得多。普通百姓也能吃飽穿暖，有醫療，有教育。精神上...也許更自由，但也更迷茫。”

“自由...”嬴政咀嚼著這個詞，“朕的子民不需要自由，他們需要秩序和安全?！?/p>

“這就是你和現代觀念最大的沖突?！绷謵傊币曀难劬Γ艾F在人們認為自由和尊嚴比溫飽更重要?！?/p>

嬴政冷笑一聲：“餓他們三天，看還談不談尊嚴?！?/p>

林悅正想反駁，手機突然響了。是她導師張教授。

“小林，你在哪？”張教授的聲音透著興奮，“我查了那個銅版的資料，你說得對，最新考古發現確實推翻了之前的解讀。你那位朋友是什么來頭？”

林悅看了嬴政一眼：“呃...他有些特殊背景，我改天再跟您解釋?！?/p>

“明天帶他來我辦公室，”張教授不容拒絕地說，“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他。對了，他認識秦朝小篆的變體寫法嗎？我們剛收到一批新出土的竹簡，有些字難以辨認...”

掛斷電話，林悅憂心忡忡地看著嬴政：“我導師想見你，他對你的秦朝知識非常感興趣?！?/p>

嬴政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聽著，”林悅嚴肅起來，“如果你真的是秦始皇，你必須小心。一旦身份暴露，你會被當成科學研究的對象，甚至可能...”

“被囚禁研究？”嬴政冷笑，“朕倒要看看誰敢?！?/p>

“這不是你的時代了！”林悅急了，“你沒有權力，沒有軍隊，甚至沒有合法身份！在這里，你只是個普通人！”

“朕永遠不會是普通人。”嬴政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林悅嘆了口氣：“總之，明天見我導師時，請你控制一下脾氣，別動不動就‘朕’啊‘誅九族’啊什么的，好嗎？”

嬴政沒有回答，轉身繼續看著窗外的城市燈火。兩千年的時光橫亙在他與曾經統治的世界之間，這個認知比任何敵人都更令他感到無力。

林悅悄悄觀察著他的側臉。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憤怒、困惑、不甘等情緒交替閃過。她突然意識到，無論多么強大的帝王，在時間面前都只是渺小。